自然并不会在石头表面绘制有意义的形象,将其理解为有意义的形象的是人类的想象力,也就是所谓的“类推之魔”。我所写的虽然是“石头表面”,但不如说是石头诞生时被封入石头内部的、被隐藏的形象,在石头被人们一分为二或被打磨时偶然浮现在表面,也许这种说法更接近真相吧。由于偶然,类似的奇迹广为人知;奇迹一旦出现,它的专制力量就会限制人们的想象力。罗夏墨迹测试的图像一旦被我们认知为“花”,以后再怎么看它,都看不出除花以外的其他东西了。无意义的形象就这样打开了梦中世界的大门。想象宛如被镜子映出一般,浮现在石头表面。就像加斯东·巴什拉在《大地与休息的梦》中所言,“存在的胚胎就是梦的胚胎”。
——「石头的梦」
我再举几个例子。在古代印度的梵书文献之一《百道梵书》(Shatapatha Brahmana)之中曾提到,最伟大的神、万物之主生主(Prajāpati)从原初之水产出的一个黄金卵(金胎)中出生。在《梨俱吠陀》中,记录了具备相同性质的神——哈朗亚格嘎(Hiranyagarbha,金胎子)的歌曲。《密续体式》(Tantra Asana)的作者阿吉特·慕克吉(Ajit Mookerjee)认为,由第一因形成的哈朗亚格嘎,是“原初之水上漂浮的宇宙卵,这颗卵一分为二,形成了宇宙的二十一个分层。有一些印度哲学流派相信,现象世界的本质是原质(Prakrti)。《密续的创造本质》(Prapañcasāra Tantra)中提到,原质作为声音让梵天之卵受孕。这个声音——也就是至教量,创造、维持、破坏形态,并导致震动发生”。可以认为,无论是哈朗亚格嘎还是梵天之卵,它们其实同样都是宇宙卵。
在埃及的赫尔摩波利斯(Hermopolis)系神话中,有许多神话的变体展示了宇宙卵这一主题。据其中之一所称,人类的守护女神Qerhet就意味着原始之卵。伟大的原初白莲位于三角洲的泥土里,其花朵在凌晨时盛开,它在其他传说中也扮演了和宇宙卵一样的角色。
最有名的是在芬兰的叙事诗《卡勒瓦拉》(Kalevala)中出现的处女(水之女神)的故事。这位处女在原初之海中漂浮了七百年,当她将膝盖露出海面时,有一只鸭子飞来在她膝盖上筑巢。鸭子最终生下六个金蛋,还有最后一个铁蛋。因为处女动了,这些蛋便落入海中摔碎,它们的碎片变成了大地、天空和日月星辰……
米尔恰·埃利亚德认为卵是“全体性的形象”(见“东方起源”丛书《世界的诞生》的卷末论文),人们一般认为它是组织的最初原理,是诞生自混沌的东西。卵最终分化成两个部分,生出天与地、昼与夜、太阳与月亮、火与水、男性与女性等相互对立的事物。也就是说,这就是双性(Androgynos)的两极分化作用。如果用胚胎学类推,那么它就是细胞分裂。我之前提到过,印度的梵天之卵分成了金银两个半球。勒达产下的两个卵,各自孵化出头顶半球状卵壳的卡斯托耳和波鲁克斯。在古代中国,一元的太极因两极分化作用生出阴阳,它的符号也是被分为黑白两个部分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