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并不会在石头表面绘制有意义的形象,将其理解为有意义的形象的是人类的想象力,也就是所谓的“类推之魔”。我所写的虽然是“石头表面”,但不如说是石头诞生时被封入石头内部的、被隐藏的形象,在石头被人们一分为二或被打磨时偶然浮现在表面,也许这种说法更接近真相吧。由于偶然,类似的奇迹广为人知;奇迹一旦出现,它的专制力量就会限制人们的想象力。罗夏墨迹测试的图像一旦被我们认知为“花”,以后再怎么看它,都看不出除花以外的其他东西了。无意义的形象就这样打开了梦中世界的大门。想象宛如被镜子映出一般,浮现在石头表面。就像加斯东·巴什拉在《大地与休息的梦》中所言,“存在的胚胎就是梦的胚胎”。
——「石头的梦」
豹(Panthère)在中世纪的动物志中是想象中的怪兽,它有狮子的身体、狮鹫的前脚、公牛的后脚,还有豹子(真正的豹子)的尾巴,它的嘴巴和鼻孔可以喷出火焰。拉丁语中的Panthera有“各类野兽”的含义,所以豹被视为神圣的异教怪兽,它与龙几乎地位相等。因此,若弗鲁瓦五世的盾上描绘的两个主题——“宝石”与“豹”,都是表达神圣世界的中心的符号,它们彼此呼应。赫尔墨斯主义与纹章学在这个时代互相融合。
纹章的世袭制约在十二世纪后半到十三世纪尝试确立,观察这个时代,会发现古代的盾上所绘主题的多样性在渐渐消失,逐渐变成同一种主题,就是狮子。狮子不仅出现在盾上,它在当时的武功歌中也经常出现。比如理查一世被称为“狮心王”,英国和法国的国王也经常以它作为称号。这似乎是受到了基督教的极大影响。狮子是基督教的动物,人们认为它可以打败龙这种异教动物,或者撒拉森文化的动物。因此,狮子主题的图案作为想要葬送过去异教文化的天主教会的祝福而出现在盾的图案上。
纹章主题的多样性被重新发展是在十三世纪以后,也就是世袭制确立之后。至少从主题分析的角度看来,纹章的历史在重复扩大与缩小的过程。这就是列维—斯特劳斯的基本思考方式所暗示的、由个人倾向与共同体倾向合二为一的原动力说。基督教在中世纪推崇共同体倾向,因此将纹章的主题统一为同一种,这为世袭制的确立做出了贡献。但是被统一的狮子主题就算想要通过颜色、数量和姿势产生变化,也不免显得单调,因此追求主题多样性的个人倾向再度凸显出来。从某种角度看,这明显是基督教的世俗化,也是符号价值的下跌。每当纹章学的形象丧失其神圣内容时,就会百花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