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并不会在石头表面绘制有意义的形象,将其理解为有意义的形象的是人类的想象力,也就是所谓的“类推之魔”。我所写的虽然是“石头表面”,但不如说是石头诞生时被封入石头内部的、被隐藏的形象,在石头被人们一分为二或被打磨时偶然浮现在表面,也许这种说法更接近真相吧。由于偶然,类似的奇迹广为人知;奇迹一旦出现,它的专制力量就会限制人们的想象力。罗夏墨迹测试的图像一旦被我们认知为“花”,以后再怎么看它,都看不出除花以外的其他东西了。无意义的形象就这样打开了梦中世界的大门。想象宛如被镜子映出一般,浮现在石头表面。就像加斯东·巴什拉在《大地与休息的梦》中所言,“存在的胚胎就是梦的胚胎”。
——「石头的梦」
关于与纹章的关联,我还想讲述一下也被称作“纹章”的Blason(纹章诗),这是十六世纪在法国里昂派诗人中流行的短小诗歌体裁。
啊,乳房,我思念的栖居之处,
从下颚下方开始规整地延伸,
直到白色胸口。
你是一块棋盘,
男性乃至神祇们纷纷在你的身体上,
向着它奔跑、一争胜负。
这是从莫里斯·塞夫(Maurice Scève)所写的《乳房赋》的五十八行中随意摘出的六行,不过从这几句之中就可以明显把握巴洛克时代流行的“纹章诗”的特征。
在此说明,纹章诗是十三世纪开始出现的诗歌形式,起初如名称一样,通过纹章学描写来说明盾形纹章的构图。可是后来,它变成了赞美或批评女性肉体的各个部分的诗歌。不,不仅是女性肉体,物品、家具、动物、植物,甚至宗教和道德都成了它的描写对象。但是最有名的、时至今日仍最受爱好者们喜爱的诗歌,是在克莱芒特·马罗(Clément Marot)的影响之下,由许多里昂派诗人创作的情色诗歌“女体赋”。这些“女体赋”中大多是平庸诗人的作品,但是莫里斯·塞夫因其写作时的象征手法,不时被与后世的马拉美进行比较,由此可见他的作品当然鹤立鸡群。
作为诗歌的纹章,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都没有任何纹章学的含义了。甚至有像米哈伊尔·巴赫金一样的评论家从拉伯雷式的讽刺角度出发,将其视为大众文学。宫廷风格的纹章的幻影此时已经消失殆尽。但是我认为莫里斯·塞夫那既典雅又充满技巧的语法,可以同我之前引用的于斯曼和热内的文章相媲美。在他笔下那寒冷、坚硬的形象背后,潜藏着纹章的幻影,而且这一点不仅体现在塞夫的《小宇宙》(Microcosme)这篇长篇诗中。我认为塞夫的语言之美本身就如纹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