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的脚步声后,她惊恐地回过头来。只可惜我不是诗人,无法形容她此刻的面容。只见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一双泪眼,清澈蔚蓝,如泣如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回眸一瞥,目光便直达我的内心深处,而我那颗自以为颇为拘谨的心,竟然颤动起来了。
——《舞姬》
唉!纵然我有一张铁皮厚脸,回家面对爱丽丝时又该如何开口呢?走出酒店之时,我心乱如麻,无法言喻。我不辨道路,不分东西,只管闷头乱闯。也不知挨了多少马车夫的骂,多少次惊慌退避之后才总算没被马车撞死。过了好一会儿,我定睛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动物园附近。我跌跌撞撞地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将烫得着了火似的、铁锤敲击般嗡嗡作响的脑袋靠在了椅背上。就这样,瘫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如同死人一般。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才重新睁开了双眼。一看,已是深夜了,大雪纷飞,帽檐上,穿着大衣的肩膀上,积雪已厚达三公分。
此时,大概已是夜里十一点钟了吧。通往莫哈比特和卡尔大街的轨道马车的铁轨,已被大雪覆盖,勃兰登堡大门旁煤气灯发着凄迷孤寂的光芒。我要站起身来,可双腿早已冻僵,用手搓揉了许久,这才能勉强行走。
由于两腿不听话,当我踉踉跄跄地走到克洛斯特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至于我是如何一路走来的,自己竟然一无所知。这是一月上旬的夜晚,林登大道上的酒吧、咖啡馆客人进进出出的,十分热闹,可我却浑然不觉。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四楼的阁楼上还亮着灯,看来爱丽丝还没有睡觉。透过昏暗的夜空望去,灯火灿烂,亮若星辰,却又在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中若隐若现,如同风中之烛一般。进了大门之后,我顿觉疲惫不堪,浑身的关节疼痛难忍。我爬一般地上了楼梯,穿过厨房,开门进了房间。爱丽丝正坐在桌前缝尿布,一回头看到我后,便“啊”地大叫一声。
“你怎么了?瞧你这一身,都成什么样了?”
难怪爱丽丝要大吃一惊了。此刻的我脸色白得跟死人一样,帽子也不知何时弄丢了,头发蓬乱。由于一路上不知跌倒了多少次,衣服上满是泥雪,还撕破了好多处。
我想要回答却又发不出声,两腿瑟瑟发抖,站都站不住,便伸手去抓椅子——所能记住的就到此为止了。之后,便一头栽倒在地板上,人事不知了。
当时的我,如同一个在大海里行船的人,已经迷失了方向,丢失了船舵,而相泽的指点,则犹如一座遥遥在望的远山。然而,这座山尚被云雾深深地笼罩着,我根本不知道何时能够到达,不,甚至可以说,即便到达了也不知道是否能够让我心满意足。
如今的生活尽管清贫却颇有乐趣,再说爱丽丝对我的爱也叫人不忍割舍。面对如此两难的选择,我那颗柔弱的心自然是无法做出抉择的,可我还是听从了友人的劝告,向他承诺将与爱丽丝断绝关系。我这个人总是这样:为了坚守自我,能够反抗与自己为敌的人,却无法对友人说一个“不”字。
告辞出来后,大街上寒风扑面,冰冷刺骨。由于我刚从关紧了双层玻璃窗、生着熊熊火炉的酒店餐厅里出来,大街上那能轻易穿透大衣的午后四点的寒风,就更叫人招架不住了。就在浑身鸡皮疙瘩陡起的同时,我心里也感到了深深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