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出版一个脏字是违法的,就连说说也不行,但没有哪个民族像英国人这样喜欢说脏话。同样的,任何反映卖淫的戏剧都会被禁止在英国的舞台上演,而妓女会遭到指控,但我们都知道,和其它地方一样,卖淫在英国非常普遍。有迹象表明,目前这种状况不会永远持续下去——我们已经看到,比起五十年前,文学享有了一点比以前更大的自由。
要是政府勇敢地废除所有文学作品的道德审查制度,我们将会发现我们被一小撮人玩弄了数十年之久。而废除这一制度一个世纪后,我们可以肯定,对文学作品进行道德审查这一奇怪的制度在文学世界里似乎就像中非的婚姻习俗一样那么遥远而奇特。
——《英国的审查制度》
“你最近照过镜子吗,比奇汉姆?”“翻脸”问道,“你的脸变成这样还到处跑,不觉得羞耻吗?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一个小孩子有黑眼圈意味着什么吗?”
再一次,罪恶感与恐惧似乎压在我的心头。我有黑眼圈吗?几年后我才知道黑眼圈被认为是手淫者的特征。但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点,我已经接受黑眼圈是无可辩驳的某种堕落的标志。很多次,甚至在我了解情况之前,我焦虑地照着镜子,寻找着那可怕的烙印的最初征兆,一个隐秘的罪人写在脸上的供词。
这些恐惧渐渐消退,或只是偶尔才发作,但这没有影响到我的所谓正式信仰。对于疯人院和自杀者的坟墓的恐惧依然存在,但不再那么令人毛骨悚然。几个月后,我碰巧见过霍恩一回,就是那个被鞭笞并开除的罪魁祸首。霍恩是一个浪荡子,父母是没钱的中产阶层,这无疑是为什么“傻逼”这么严厉地惩罚他的原因之一。被开除后的那个学期他去了伊斯特本学院,那是一所小型的本地公学,为圣塞浦里安的师生所鄙视,认为那根本算不上是一所“真正的”公学。只有少数几个圣塞浦里安毕业的男生会去那儿读书,提起他们时“傻逼”总是带着鄙夷和遗憾。要是你上了那么一所学校,你的前途就毁了:你这辈子顶多只能当个小文员。我觉得才十三岁的霍恩已经断送了光明前途的希望。身体上,道德上,人生道路上他都已经毁了。而且,我觉得他的父母送他上伊斯特本学院是因为他做了那么丢人的事情,没有“好”学校愿意接纳他。
接下来的那个学期,当我们出去散步时,我们在街上遇到了霍恩。他看上去完全正常。他是个健壮英挺的男孩,长着一头黑发。我立刻注意到,比起我上一次见到他时,他的气色要好一些——他的脸色以前很苍白,现在红润一些了——而且他见到我们时似乎并不感到尴尬。显然,他对自己被开除或在伊斯特本学院上学并不觉得羞愧。我们鱼贯经过他身边,他看着我们,似乎很高兴自己逃离了圣塞浦里安。但我对这次偶遇没有什么印象。我并没有对霍恩这个身心都被毁掉的人怎么看上去那么开心和健康这件事进行深思。我仍然相信“傻逼”和“翻脸”教给我的那一套关于性的胡扯。那些神秘而可怕的危险依然存在。黑眼圈随时可能在某一个早上出现在你的眼睛周围,那时你就会知道自己也是那些堕落者中的一员。只是它似乎不再是什么非常要紧的事情。这些相互矛盾的认识因为小孩子自身的生命力而能轻易地在他的头脑里并存。他接受了老一辈的人告诉他的无稽之谈——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做?——但他年轻的身体和现实世界的欢乐告诉他的却是另外一回事。这种事情就像地狱一样。直到十四岁我都打心眼里认为地狱的存在几乎是肯定的,有时候一番绘声绘色的布道能把你吓得魂飞魄散。但不知怎地,这种恐惧从来不会持久。等候你的是真实的火,它会像你烧伤手指那样带给你创伤,而且是永久性的创伤,但大部分时间里,你想到这种事情时并不会觉得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