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出版一个脏字是违法的,就连说说也不行,但没有哪个民族像英国人这样喜欢说脏话。同样的,任何反映卖淫的戏剧都会被禁止在英国的舞台上演,而妓女会遭到指控,但我们都知道,和其它地方一样,卖淫在英国非常普遍。有迹象表明,目前这种状况不会永远持续下去——我们已经看到,比起五十年前,文学享有了一点比以前更大的自由。
要是政府勇敢地废除所有文学作品的道德审查制度,我们将会发现我们被一小撮人玩弄了数十年之久。而废除这一制度一个世纪后,我们可以肯定,对文学作品进行道德审查这一奇怪的制度在文学世界里似乎就像中非的婚姻习俗一样那么遥远而奇特。
——《英国的审查制度》
企鹅出版社现在开始出版法语书了,一本卖半克朗,非常好的迹象。在那些前不久出版的书籍里有安德烈·纪德最新的杂志文章,里面包括了在德占区生活了一年的纪录。我翻阅了一本以前很喜欢的书,安纳托尔·法郎士的《诸神的渴望》(它是一本关于法国大革命恐怖时期的小说),心里不禁想道:要是能把所有对行刑的描写都结集成册,那该是一本多么出色的文集啊!在文学作品中一定有数百篇这样的描写,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它们在大体水平上要比描写战斗的篇章出色得多。
在我现在记得的例子中,有萨克雷对库瓦西耶被绞死和在《萨朗波》一书中将角斗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描写、《双城记》的最后一幕、拜伦的信件或日记中的一篇,描写了断头台斩首,还有1745年起义后处决两个苏格兰贵族,我想作者是霍勒斯·沃波尔。在阿诺德·本涅特的《老妇人的传说》中有一章对断头台斩首写得很好,在左拉的一本小说中有一段写得非常恐怖(那本关于圣心教堂的小说)。然后还有杰克的短篇小说《芝加哥》和柏拉图描写苏格拉底之死——你可以将这张清单不停地延伸。一定还有许多韵文诗篇章,比方说,旧时那些描写绞刑的叙事诗,吉卜林的《丹尼·迪弗》或许就借鉴了这些作品。
我觉得很引人注目的是,没有人,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一个人,以赞同的态度描写行刑。占据主导地位的基调总是恐怖。社会显然不能摆脱死刑——有些人为了安全起见,是不能让他们活下去的——然而,当处决来临时,没有人会觉得冷血地杀死另一个人是正当之举。我曾经见过一个人被吊死。毫无疑问,每个当事人都知道这么做是违背天理的可怕举动。我相信情况总是一样的——整座监狱,狱卒和囚犯都一样,当有死刑要执行时都很不开心。或许正是死刑无可避免,却又让人本能地觉得它是不对的事情,赋予了如此多的描写行刑的文学作品以悲剧色彩。大部分这些作品的作者亲眼见过行刑,觉得那是非常可怕而且难以完全理解的经历,想要将其记录下来。而描写战斗的文学作品大部分是那些从未听过枪响的人写的,他们以为战斗就像踢一场足球比赛,不会有人受伤。
或许说没有人以赞许的态度描写行刑有点言之过早,你会想到我们的报纸对法国和其它地方处决那些卑鄙的卖国贼那种兴致勃勃的态度。我想起一份报纸上刊登了整整一系列的相片,展示处决前罗马警察局长卡鲁索。你看到那具庞大臃肿的身躯跨坐在一张椅子上,背对着行刑队,然后步枪的枪管冒起青烟,那具身躯侧着倒了下去。我猜想同意刊登这组照片的编辑觉得那是一则让人很开心的趣闻,但他并没有亲眼目睹那次行刑。我想我可以想象得出那个拍照的人和行刑队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