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探究每一个行为的最深层的含义和原因的批评用在一个人身上很合适,但用于诠释一件艺术品则很危险。绝对而彻底的分析使得艺术走向虚无。因此,当芒福德先生在诠释梅尔维尔时——分析他的哲学、心理、宗教和性生活——他写得很好,但当他继续去诠释梅尔维尔的诗歌,就没有那么成功了。因为你在“诠释”一首诗时只能将它归结为譬喻——好比吃苹果是为了它的果核一样。就像古老的丘比特与赛姬的传说那样,有时候不要寻根问底会比较好。

——「评刘易斯·芒福德的《赫尔曼·梅尔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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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不知道廉价文具店的橱窗上的“漫画”,那些卖一便士或两便士的彩色明信片呢?那些明信片上面总是画着胖乎乎的女人穿着紧窄的浴袍,笔触粗糙,而且用色俗不可耐,通常是麻雀蛋的灰色和邮筒那种红色。
这么说似乎有点夸大其词,但奇怪的是,许多人似乎不知道这些事物的存在,或隐隐约约以为它们只有在海滨才能找得到,就像黑人歌手或薄荷糖。事实上,它们到处都有得卖——比方说,在任何一间伍尔沃斯超市都能买到——而且显然它们是批量生产出来的,总是推出新的系列。不要将它们和其它众多插图明信片——比方说,画着猫猫狗狗的煽情明信片或以刻画少男少女的恋爱为卖点、接近于淫秽作品的色情明信片混为一谈。它们自成一类,专门卖弄极其“低俗”的幽默——以岳母、婴儿的尿片、警察的靴子为主题的荤笑话。它们与所有其它明信片的区别就在于没有做作的艺术派头。有六七家出版社出版这些明信片,不过画这些漫画的人似乎在任何时候人数都不多。
这些漫画让我特别想起了一个名字:唐纳德·麦吉尔,因为他不仅是多产的作者,而且是当代最出色、最具代表性而且最完美地体现传统的明信片画家。我不知道谁是唐纳德·麦吉尔。显然他是一个商业名字,因为至少有一个系列的明信片专门以“唐纳德·麦吉尔漫画”之名出版,但毫无疑问他真有其人,其绘画风格一眼就能认出来。任何大批量地研究他的明信片的人都会发现它们当中有许多的画工并不差,但要说它们有美学上的价值的话,那就过于浅薄了。一张卡通明信片只是简单地展现了一个笑话,毫无例外都是“低俗”的笑话,它的成败取决于能否逗人发笑。除此之外就只有“意识形态”的价值。麦吉尔是个聪明的画匠,在画脸的时候有真正的讽刺画家的笔触,但他的明信片的特殊价值在于它们极具代表性,似乎代表了幽默明信片的范式。它们不是山寨作品,是过去四十年来幽默明信片的典范,从它们身上你能了解到幽默明信片这种创作形式的意义和主旨。

——《唐纳德·麦吉尔的艺术》

关于性的笑话的惯例有:
一、婚姻只让女人捞得好处。每个男人都在筹谋着勾引女人,而每个女人都在筹谋着结婚。没有女人愿意主动保持未婚。
二、二十五岁的时候性魅力就消失了。绝不去画上了年纪但保持得很好而且好看的人。度蜜月的热恋夫妇回来时变成了板着脸的冷漠妻子和蓄着八字胡长着酒糟鼻子的臃肿老公,中间没有过渡阶段。

家居生活——妻管严的老公是受欢迎程度仅次于性的笑话。经典笑话:“他们给你太太的下巴骨照X光片了吗?”——“没有,他们照出来的是一出电影。”
惯例有:
一、世界上没有快乐的婚姻这回事。
二、没有哪个男人在吵架时能胜过女人。

酗酒——酗酒和禁酒主义都是好笑的事情。
惯例有:
一、所有的醉汉都醉眼蒙眬。
二、只有中年男人才会醉酒。从来不会去刻画醉酒的年轻人和女人。

厕所的玩笑——这类玩笑的数目不是很多。夜壶本身就是笑话,而公厕也一样。一张典型的明信片上会写着“患难见真情”,画着一个男人的帽子被风吹到女厕所那边的楼梯口去了。

工人阶级内部的势利——这些明信片的大部分内容表明它们的对象是生活比较宽裕的工人阶级和比较困窘的中产阶级。很多笑话围绕着白字、文盲、说话不带H音和住贫民窟的人的粗鄙举止。不计其数的明信片画着巫婆一般的女佣以“没有淑女风范”的恶语对骂。经典的巧妙回击:“我愿你是一尊雕像而我是一只鸽子!”自从战争疏散行动开始后,出现了一些调侃疏散者的作品。总是有关于流浪汉、乞丐和罪犯的笑话,滑稽的女仆经常出现。还有滑稽的苦力、粗鲁的船员等等。但没有关于反对工会的笑话。大体上说,任何周薪高于或低于5英镑很多的人都会被视为嘲讽的对象。那些暴发户和贫民窟的居民都自发被视为滑稽的形象。

虽然他是文学作品中的一个老面孔,以形形色色的形象出现,在现实生活中,特别是在等级森严的社会中,他的观点从来没有得到公平的申诉机会。有一个波及整个世界的共谋,那就是假装他并不存在,或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法律条文、道德法则或宗教体系从来容不下幽默的人生观。好笑的事物都带有颠覆性质,每一个笑话说到底都是一块糊人一脸的蛋奶馅饼。之所以如此多的笑话围绕着淫秽下流,只是因为所有的社会,作为存在的代价,都必须在性道德上维持比较高的水平。当然,一个肮脏的笑话并不是道德的猛烈批判,但它类似于精神上的反叛,暂时希望世界会是另一个样子。所有其它笑话也都是这样,它们总是围绕着懦弱、懒惰、虚伪或其它社会并不提倡的品质。社会总是对个人提出比现实高出一点的要求。它必须要求完美的纪律和自我牺牲,它必须希望它的个体努力工作、依法纳税和忠于妻子,在它的设想中,男人觉得战死沙场是光荣的事情,而女人愿意为了养育孩子而操劳。那所谓的官方文学就是建立在这些设想之上的。当我阅读战斗之前的公告、元首与首相的演讲、公学和左翼政党倡导团结的歌曲、国歌、宣扬节制的宣传册、教皇通谕和反对赌博和避孕的布道时,我总是似乎听到背景里有数百万平民在合唱《小红莓》的歌声。对于他们来说,这些崇高的情操根本没有吸引力。但是,崇高的情操总是最后取得胜利,要求奉献鲜血、辛劳、泪水和汗水的领袖总是比那些提供安逸和享受的领袖更受追随者的爱戴。在危难时刻,男人们会展露英雄本色,女人们照顾孩子和操劳家务,革命者在行刑室里缄口不语,战舰在沉没时,即使甲板已经漫水,依然炮火轰鸣。只是人的另一面,那个懒惰、懦弱、赖账的通奸者潜伏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永远无法被彻底消灭,需要时不时去倾听他的声音。

那些幽默明信片就是他的意见的一个表达渠道,这是一个卑微的渠道,比不上歌舞厅,但仍然值得关注。在一个基本上依然是基督教的社会里,它们自然而然地集中在关于性的笑话上。在极权主义社会,如果能有一点言论自由的话,它们或许会集中在关于懒惰或懦弱的题材上,至少会是某种形式的反英雄主题。大肆批判它们的低俗丑陋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它们要的就是低俗丑陋。它们所有的意义和优点就蕴含于它们不假修饰的低俗,不仅在于内容诲淫诲盗,而且在方方面面都俗不可耐。哪怕一点点“高雅”色彩都会将它们彻底地破坏。它们代表了蠕虫的生活观,因为在歌舞厅的世界里,婚姻就是一个下流的笑话或一个可笑的灾难,房租总是拖欠着,衣服总是在当铺里,而律师总是讼棍,苏格兰人总是守财奴,新婚夫妇总是在海滨度假屋脏兮兮的床上出洋相,醉醺醺的、长着酒糟鼻子的丈夫凌晨四点钟溜回家时,穿着亚麻睡衣的妻子在门后等候着他,手里拿着拨火棍。它们的存在,而且人们想要读到这些的这一事实,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就像歌舞厅一样,它们类似于农神节的狂欢,对美德发起无伤大雅的反抗。它们只是表达了人类思想的一个趋势,但这种趋势总是存在,就像流水一样,总是会找到发泄的渠道。大体上,人总是希望向善的,但不会想要当个太好的人,而且不是时时刻刻都想当个好人。因为:
“有义人行义,反致灭亡。有恶人行恶,倒享长寿。不要行义过分,也不要过于自逞智慧。何必自取败亡呢?不要行恶过分,也不要为人愚昧。何必不到期而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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