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我住在井里。我的形迹如同井中烟雾,如同石头气道里的蒸汽。我一动不动。除了等待,什么也不做。仰头望去,我能看见夜空与黎明清寒的星星,看见太阳。有时我会唱起这颗星球年轻时流行的老歌。我如何能向你透露自己的身份?我本人亦不明了,无可奉告。我只是等待。我是迷雾,是月光,是记忆。我很伤感,我已老去。有时我像雨滴洒入井里,雨点急速坠落,水面惊起蛛网般的波纹。我在清凉的寂静中等待,等到有一天,我无须再等待。
现在是上午,我听见震耳欲聋的雷声,闻到远处飘来燃烧的气味。我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我等待。我倾听。

——《​守井待人》

随缘追逐群星的流浪火箭喷出一束火焰,旋转方向,离开。
从上方看去,火星的边境城市非常漂亮。怀尔德准备着陆,随着飞行高度降低,他看见碧蓝山间的霓虹灯,心想,我们将点亮十亿英里外的星球,而此刻生活在那些灯光下的人们,我们将予其后代以永生。很简单,只要我们扎根下来,他们就能长生不死。
长生不死。火箭着陆。长生不死。
边境小城吹来的风带着油脂味。不知什么地方,一台带铝质唱针的点唱机响声嘹亮。火箭港旁边,一座垃圾场锈迹斑斑。着陆场上风声肆虐,旧报纸独自舞蹈。
怀尔德呆立在火箭塔升降机顶部,突然打起了退堂鼓。他脑海中的灯火骤然变化成活生生的人,不再是那些可以故作轻松应对的巨幅文字。
他叹了口气。待运送的人们太过沉重,星辰则太过渺远。
“机长?”身后有人提醒。
他向前走去。升降机承载不住,伴着无声的尖啸,他们沉向一片无比真实的土地,那里有无比真实的人,在等待他的选择。
午夜时分,电报箱嘶嘶响起,爆开一枚信息投弹。怀尔德坐在写字台前,被磁带和计算机卡围绕,好长时间没有碰它。最后,他把纸条抽出来,扫视一眼,紧紧揉成一团,又展开再次阅读:
末道运河下周引水。诚邀各位嘉宾参加运河游艇派对。四日之旅,寻访失落之城。盼复。
I.V.亚伦森

——《失落的火星之城》

关注

黄铜门,黄铜栏杆,丝绒幕布的黄铜环。
他打开楼门走进去,再嗅一嗅,放声大笑。错不了。即使没有标牌或灯光,单凭这气味也能断定。金属表面特殊的化学气味,还有从一百万张票上撕下的纸屑味。
最关键的是……他侧耳倾听。沉默。
“沉默的等待。等待的人群如此安静,世上再没有别处,唯有剧院里才能找到。就连空气分子的微粒也在摩拳擦掌。各个人影轻靠椅背,屏住呼吸。好的……不论准备就绪与否……我来了……”
门厅饰有海底的绿色天鹅绒。
剧院主体则是海底的红色天鹅绒,双门打开时,只能隐约分辨。远处某个地方,矗立着一座舞台。
什么东西动了动,像巨兽浑身一抖。他的呼吸,赋予它生命力的幻梦。气息从他半张的口中呼出,拂动一百英尺外的幕布,让它黑暗中轻盈舒卷,仿佛遮蔽一切的羽翼。
他犹豫地迈出一步。
高高的天花板上逐渐亮起一道无所不至的光芒,一群神奇的七彩鱼穿梭游弋。
海底的灯光四下闪耀。他喘息不止。
剧院里宾客满座。
一千名观众,一动不动地坐在伪造的黄昏氛围中。诚然,他们娇小、脆弱,肤色很深,戴着银白面具,但总归是——人!
不用问他也知道,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万年。
却并未死去。
他们是——他伸出手,敲敲坐在过道旁的一名男子的手腕。
那只手轻轻发出“叮”的一声。
他摸摸一个女人的肩膀,她清脆地鸣响,像一只铃铛。
没错,他们已经等待了几千年。不过,机器固有等待的秉性。
他再踏前一步,僵在原地。
一声叹息,接力传递过人群。
那声音,就像新生婴儿必然发出的第一个微弱之音,先于真正的吮吸、呜咽,以及惊讶于自身获得生命时的放声啼哭。
一千声这样的叹息,消失在天鹅绒门帘内。
面具之下,莫不是有一千张嘴微微张开?
两张脸动了动。他停下脚步。
天鹅绒重围的暮色中,两千只眼睛眨了眨,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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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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