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井里。我的形迹如同井中烟雾,如同石头气道里的蒸汽。我一动不动。除了等待,什么也不做。仰头望去,我能看见夜空与黎明清寒的星星,看见太阳。有时我会唱起这颗星球年轻时流行的老歌。我如何能向你透露自己的身份?我本人亦不明了,无可奉告。我只是等待。我是迷雾,是月光,是记忆。我很伤感,我已老去。有时我像雨滴洒入井里,雨点急速坠落,水面惊起蛛网般的波纹。我在清凉的寂静中等待,等到有一天,我无须再等待。
现在是上午,我听见震耳欲聋的雷声,闻到远处飘来燃烧的气味。我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我等待。我倾听。
——《守井待人》
卡拉·科雷利发现了一座镜子做的宫殿。
她让侍女在外面等候。
自己走了进去。
她从镜子的迷宫穿过,年华在她的面容上回溯,一天,一周,一月,一年,两年。
宫殿里充满了舒心的华丽谎言,使人仿佛重返青春。环绕周围的高大明亮的玻璃镜子,和生命中那些异性一样,再不说一句真话。
卡拉来到宫殿中央,停下脚步。每一块高大明亮的镜面上,都映照出她二十五岁的容颜。
她坐在明亮的迷宫中心,笑靥如花,幸福地左顾右盼。
侍女在殿外等了大约一个钟头,然后走开了。
这个地方漆黑一片,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物体暗藏其中,散发出润滑油的味道。一头头以机油为血、齿轮为牙的霸王蜥蛰伏于黑暗中,分散排开,潜心等候。
一扇巨门慢悠悠发出沉重的滑动声,像一条装甲尾巴扫过地面。一阵风吹向站在门外的帕克希尔,油味浓郁。他觉得好像有人往他脸上贴了朵白花。那只是乘他不备送上的一抹笑意。
原本闲垂身侧的双手猛然举起,完全下意识地向前挥动,渴求接触空气。就这样,他默默划动双臂,不由自主地走进那未知之地——车库,或机械车间,或修车棚。
他一面走,一面缓缓转身。眼前的所见叫他胸中充溢着齐天的喜悦,如孩童那般纯洁又顽皮。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停放的车辆。
地上跑的,空中飞的,装配万向轮随时可变向的;两个轮的,三个轮的,四个六个八个轮的;蝴蝶外观的,复古仿摩托的。这边三千辆整齐排列,那边四千辆光泽锃亮。另有一千辆车单侧支起,车轮取下,内部零件暴露在外,等待修理。再有一千辆高高停在狭长的汽修升降台上,露出可爱的底盘,让人一览无余,那些精细周密的圆片、管道与齿轮盼着手的触摸,需要拆下螺栓、更换阀门、重新布线、上油、精细润滑……
帕克希尔不禁手心发痒。
他向前走,穿过那萦绕着原始沼泽油味的空气,经过那些装甲锃新的上古机械爬兽,死去的它们正等待复生。他越是看,越是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