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井里。我的形迹如同井中烟雾,如同石头气道里的蒸汽。我一动不动。除了等待,什么也不做。仰头望去,我能看见夜空与黎明清寒的星星,看见太阳。有时我会唱起这颗星球年轻时流行的老歌。我如何能向你透露自己的身份?我本人亦不明了,无可奉告。我只是等待。我是迷雾,是月光,是记忆。我很伤感,我已老去。有时我像雨滴洒入井里,雨点急速坠落,水面惊起蛛网般的波纹。我在清凉的寂静中等待,等到有一天,我无须再等待。
现在是上午,我听见震耳欲聋的雷声,闻到远处飘来燃烧的气味。我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我等待。我倾听。
——《守井待人》
“喂,老巴顿,我是年轻的巴顿。今天我二十一岁了!去年,我又给另外两百座城镇安装了语音系统。我把巴顿军团派驻到了整个火星!”
“嗯。”老人记起六十年前那些夜晚,驾驶满载机械的卡车,快活地吹着口哨,冲过碧蓝的群山,冲进铁红的河谷。再安一部电话,再竖一座基站。找点事做。做聪明的事,美妙却又悲伤。隐秘的语音。隐秘,隐秘。在那青春的年月,死亡不是死亡,时间也不是时间,老年只是漫长岁月洞窟前方传来的微弱回声。那个年轻的傻子,以施虐为乐的傻子,从来没想过,到头来苦果会由自己收获。
“昨晚,”二十一岁的巴顿说,“我独自坐在电影院里,镇上空无一人。我放了一部劳莱和哈代的老片。天哪,我笑疯了。”
“嗯。”
“我有个主意。把自己的声音重叠一千遍,录在磁带上,到镇上广播出来,听起来就像一千个人在说话。人群的嘈杂,那种声响令人欣慰。把它做好,再往镇上加入关门的声音,孩子唱歌的声音,八音盒播放的声音,全凭机械控制。只要不往窗外看,光靠听的话,完全没问题。要是看一眼,幻象就破灭了。我觉得我有些孤独。”
老人说:“这是你的第一丝破绽。”
“什么?”
“你第一次承认孤独。”
“我还做了气味的试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能闻到房屋里飘出熏肉、鸡蛋、火腿、牛排的味道。全都是用隐藏的机器制造的。”
“疯子。”
“是自我保护!”
“我累了。”老人突然挂断。受不了了。过往渐渐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