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970—1989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住在伦敦,一片叫作帕森斯绿地的地区——现在已经高档化了,当时还在过渡期,天冷的时候厨房里的水还会结冰。长到脚踝的大衣配长靴和压花绒布迷你裙是最时尚的装扮;在依旧热闹的国王路上可以买到全套。那一年发生了一场电力罢工和一场环卫罢工;对这两场罢工伦敦人似乎都挺欢迎的。
我就是在这里完成了一本叫做《权力政治》的诗集,开始动笔写小说《浮现》,用的是一台德语键盘打字机。紧接着我在法国(一间转租房,在圣特罗佩附近的一个镇上),用一台租来的法语键盘打字机写作,一边和导演托尼·理查森合作,把我的第一本小说《可以吃的女人》改写成剧本。随后不久,我又在意大利——又是一间转租房——用一台意大利语键盘打字机写完了《浮现》。并不真正懂得打字也是有好处的:在不同语种打字机之间过渡要容易一些。……

▷第二部 1990—1999
一九九〇年本应是一个崭新时代的第一年。苏联正在解体,德国正在统一,一件我们曾经以为有生之年绝对不会目睹的事情。西方,以及一批与名为“资本主义”或“自由市场经济”的东西相关联的做法和价值观似乎非常成功。我们还没有预见到,随着敌人的消失,西方的道德气球也会漏气:在没有自由的时候去捍卫自由很好,但要真心诚意地推崇购物中心、停车场和把自己吃到撑死的权利却很难。我们在一种奇特的茫然状态中,走近时代变更人工转折点前的最后一个十年,千禧年。然而,正如罗伯托·卡拉索所指出的,英雄需要有怪兽存在,但怪兽没有英雄也能过得很好;而且,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生产怪兽的能量正在这个十年中集结。……

▷第三部 2000—2005
二〇〇〇年的新年夜开启了新千年。我们的电脑本该崩溃的,结果没有。我的母亲这时年事已高,几乎失明,但还能见到亮光。我们在她的观景窗外放了些焰火,好让她也能参与庆祝,后来妹妹不小心把后院点着了。这就是我对这场盛大活动的印象——妹妹在干草里上蹿下跳,努力把火踩熄。
在日记本上二〇〇〇年开始的那一页,我草草写下:电视上的焰火非常精彩除了愚蠢的解说。哪里都没漏水。教堂响了钟。天气很暖和。有一轮半月。天使没有降临,或者至少裸眼看不见。没有掉下炸弹。没下雪。这里没有恐怖分子。
著名的遗言。……

小说是个人记忆和经历与集体记忆和经历的交会场,交会的规模有大有小。小说离我们越近,我们就越会接受并宣称它是个人而非集体的。

——「寻找《别名格蕾丝》:谈写作加拿大历史小说」

关注

过去告诉我们什么?就其本身而言什么也没有。我们首先必须倾听,然后它才会说话;而且即便如此,倾听意味着倾诉,然后再去复述。关于过去,如果要说些什么的话,那也是我们自己必须去说;而我们的听众则是彼此。在我们自己也相应成为过去之后,其他人会讲述关于我们、关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故事;或许也不会,视情况而定。虽然看起来不太会,但我们也可能引不起他们的兴趣。
而与此同时,趁还有机会的时候,我们自己应该说什么?或者说,我们在说什么?个体记忆,历史,还有小说,都是选择性的:谁也记不得所有的事情,每个历史学家选出他或她愿意视为重要的东西,而每本小说,无论是不是历史小说,也都必须限定自身的范围。谁也讲不完世上所有的故事。对小说家而言,他们最好把自己限制在古舟子的故事里;换句话说,抓住他们不放,折磨他们,直到他们用自己骨瘦如柴的双手攫住一批不明真相的婚宴宾客,用闪烁的眼睛或者要么是用闪光的句子吸引他们的注意,给他们讲一个他们不得不听的故事为止。
这些故事并不是要说历史中这样或那样的一部分,或这场或那场政治或社会事件,或这个或那个城市或国家或国籍,尽管这些内容当然可能会,也经常会成为故事的一部分。它们关乎人性,这通常意味着关乎傲慢、嫉妒、贪婪、色欲、懒惰、暴食和愤怒。它们关乎真相和谎言,伪装和揭露;关乎罪与罚;关乎爱与宽恕,坚忍和仁慈;关乎罪过和报应,有时甚至是救赎。
在近期的电影《邮差》中,伟大的诗人巴勃罗·聂鲁达训斥他的朋友,一个卑微的邮差,因为他偷了聂鲁达的一首诗向一个当地的女孩求爱。“可是,”邮差回答,“诗歌并不属于写作它们的人。诗歌属于需要它们的人。”关于过去的故事也是一样。过去不再仅仅属于那些生活在其中的人;它属于那些索取它们,愿意探索它们,并为了活在今天的人而为它们注入意义的人。过去属于我们,因为我们是需要它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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