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讲 演变与传播】
我们可以这样来总结那个年代:在那之前,我们的历史是一段振奋人心的历史,它见证了无数次战争的胜利,很多时候它也是荣耀与艰辛并存的历史。然而,我们在世界上无足轻重。但是,在那之后,差不多从一九一〇年起,一连串让我们为之雀跃和感动的大事件接踵而来。我还记得西班牙的伊莎贝尔公主对我国的国事访问。我还记得我们的国歌里有一句歌词是“昔日雄狮匍匐在她脚下”。为了避免“匍匐的雄狮”这一表达引起公主的不快,我们礼貌性地删除了这段歌词。于是,雄狮被公主成功地扫地出门。后来,一些杰出的大人物也相继来到阿根廷,比如阿尔塔米拉教授以及阿纳托尔·法郎士。这里我要特别提一下法郎士。那个年代,讲座还算是稀有物,法郎士为阿根廷带来了围绕拉伯雷的《巨人传》展开的系列讲座。他是用法语讲的,声音很小,给人一种在谈论机密要事或个人隐私的感觉。
爱尔兰哲学家贝克莱有一个经典的论述:“存在即被感知。”这句话有时候也被表述为“存在即感知”。我们再回到先前的话题。在那之前,我们感知到了世界上的其他国家,感知到了过去与现在,但是我们没有成为外面的世界刻意感知的对象。
不管是在法国、英国,还是德国,最早一批关于探戈的报道都把它描述成缓慢、忧郁且性感的舞蹈。这样的描述完全不适用于《嫩玉米》《罗德里格斯·佩尼亚》《七个词》《雏鸡》《小奶狗》之类的探戈,甚至和《马恩河奇迹》都很不一样。要知道《马恩河奇迹》可是一九一四年以后的作品,它的曲名已经给了我们时间上的提示。但是,探戈确实在发生变化,正在逐渐变得忧伤。此外,我们还不得不提到另一个众人皆知的事实:早期的探戈要么没有歌词,要么即便有歌词,体面点讲,也是些“难以形容”的歌词,要么粗俗不堪,要么纯粹搞笑逗乐。比如下面这一段:
哥几个,快过来看看,
探戈舞会已经开场。
谁敢说自己是舞王,
就放马过来搅和一把。
还有这一段:
你快跟他说,
你在三人行里混得咋样。
唉,好吧,我也没办法。最早的探戈歌词跟郊区的米隆加歌词,跟那些自吹自擂的民间歌谣差不多。
我来自阿尔托,
那里向来只有大雨落;
晃动的黑影,
它们吓不倒我。
埃尔内斯托·庞奇奥的《唐璜》属于早期的探戈作品,也有人认为这部作品是黑人罗森多所作。它的歌词能让我们感受到跟刚刚提到的这首歌类似的腔调。
我家住圣克里斯托弗,
人称唐璜·卡贝略,
您看我的脖颈就知道,
看吧看吧,如果您真的愿意。
跳起探戈,我是条猛汉,
当我亮出个双重切步,
即便我身处南邑,
消息也可传遍北方。
停下,嘿,停下,
停下,嘿,停下,
把你的帽子,
压低到一半。
上面这些歌词明显没有体现出哀伤的氛围。然而,歌词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从常常没有歌词的米隆加探戈演变为带歌词且适合演唱的探戈歌曲。个人认为,在后一类探戈当中最有名气的当数菲利贝尔托创作的探戈,如《小路》等作品。这一类探戈,我愿意称之为“哭歌”。
毫无疑问,本民族第一部伟大的作品是萨米恩托的《法昆多》,另一部同样伟大的作品是《马丁·菲耶罗》。《马丁·菲耶罗》的字里行间流露出一股哀伤的气息,但这种哀伤的气息在阿斯卡苏比或埃斯塔尼斯劳·德尔坎波笔下的高乔人身上是很难见到的。我们来看一个例子:
在白色绵羊身边,
小羊羔咩咩叫唤。
见奶牛远去,
小牛犊哞哞呼喊。
可不幸的高乔人
胸中苦楚又能对谁言。
这里描写的高乔人身上笼罩着一股哀伤的气息,这跟阿斯卡苏比刻画的高乔人截然不同。我们看到,不同的作家运用了不同的笔触来描写同一类人物。接下来,我们再把眼光转向同一位作家笔下氛围风格截然不同的作品。我们不妨来看看埃瓦里斯托·卡列戈的诗歌作品。这位诗人虽然名气不大,但也是诗坛上非常重要的人物。
堂埃瓦里斯托·卡列戈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
他脸上横亘数道深深的伤疤,
暴力的烙印,或许让他自鸣得意,
带着抹不去的血色印记
只因女子的匕首无情且恣意。
还有另一首诗,是这样写的:
吉他手面色阴沉若冰霜
狰狞的伤疤紫红发亮,
胸中愤懑难以平复,
黑眸里闪出匕首的寒光。
他无礼无法,狂躁激昂
兽性冷血,灵魂早已伤。
巴勒莫曾听他抱怨,听他唱
嫉妒心绪驱刀剑,见血光。
但以上两首诗里营造的氛围,就与我接下来要说的另外两首诗的氛围存在着天壤之别。另外两首诗分别刻画了两个人物,一个是女裁缝,另一个是盲人。女裁缝只因走错一步导致后来满盘皆失;盲人流着眼泪追忆昔日的光明岁月。因此,我认为探戈从勇敢、欢快的舞蹈演变成忧伤的舞蹈,背后的原因跟舞者是什么族裔并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一口断定所有的意大利人都是忧郁的,这样的论断没有任何道理……(听不清)也许对事物的感知更敏锐,我想,也许因为以前想象力没那么丰富,所以会表现得更勇敢或更坚强,因为,众所周知,在不幸发生之前想象不幸的到来,就会滋生恐惧。英国诗人德莱顿有这样一句诗:“懦夫死千百次,大丈夫只死一遭。”意思是说,死亡还未降临到懦夫身上,他就开始想象死亡的到来,每想象一次就意味着经历了一次死亡,这也是懦夫之所以是懦夫的原因。勇士则与之相反,他不会想这么多,他直面死亡,或许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