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
“一只野猫——亚美尼亚语……”
一只野猫——亚美尼亚语
折磨着我,抓伤我的耳朵。
哪怕是在隆起的床上稍躺——
啊寒热病,啊狠毒的衰竭!
萤火虫从天花板上坠落,
苍蝇在发黏的床单上爬动,
长腿的鸟儿以排为单位,
在黄色平原上列队行进。
税吏好可怕——脸似床垫,
再找不到更卑微、更荒诞的嘴脸。
上面派来的——真他妈行!——
不带驿马使用证就闯进亚美尼亚草原。
滚远点吧,听说,你劣迹斑斑,
对于你,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该死的老税吏啊,你是见钱就抢,
昔日的近卫军啊,你真恬不知耻。
门口可还会响起那句熟悉的
“呀,是你吗,老朋友!”怎样的嘲笑!
我们还要在墓地边缘往来多久,
采蘑菇的那位乡村少女如今可好?……
我们生而为人,却变得禽兽不如,
一切上天注定——等级不同而已——
我们胸中与生俱来的刺痛
和埃尔祖鲁姆成串的葡萄。
1930年10月
“‘不,不是偏头痛,但请给我一份薄荷锭……”
“不,不是偏头痛,但请给我一份薄荷锭,
既不要艺术的薄膜,也不要快乐空间的色调!”
生命始于盆子,如发音含混的湿漉漉细语,
生命延续,如煤油软乎乎的烟黑。
然后在某处的别墅,在森林的粒面纸封面中,
突然间火光迸射,烧成一团丁香花般的烈焰……
“不,不是偏头痛,但请给我一份薄荷锭,
既不要艺术的薄膜,也不要欢乐空间的色调!”
接着,透过彩色玻璃,眯起眼睛,我痛苦地看到:
棒槌般威严的天空,好似褐色的不毛之地……
接着——我还没想起来——再接下去好像猝然中断:
闻得到轻微的松香味,似乎还有腐臭的鱼油味……
“不,不是偏头痛,——而是无性空间的寒冷,
绷带撕裂的吱吱声和石炭酸吉他的轰鸣!”
1931年4月23日
巴丘什科夫
如手持魔法手杖的游手好闲者,
和蔼的巴丘什科夫与我同住。
他在桥那边的杨树林里闲逛,
嗅着玫瑰花香味,讴歌达佛涅。
我一分钟也不肯相信分别,
似乎,我向他深鞠了一躬:
我怀着疯狂的妒忌握着他
戴着浅色手套的冰凉的手。
他淡然一笑。我说:谢谢。
因为紧张,竟一时语塞;
这微妙的音响——无人可比……
这波涛的絮语——闻所未闻……
我们的苦难和我们的财富,
诗歌的喧闹和博爱的钟声,
倾盆大雨般和谐的泪水
都得益于他的口齿不清。
哭过塔索的诗人回答我:
我还没有习惯于吹捧;
只不过是诗句的葡萄肉
偶然令我的口舌感到清新……
也罢!抬起惊讶的眉毛吧,
你,市民和市民的友人,
把永恒的梦,如血液样品,
从一个杯子倒进另一个杯子……
1932年6月18日
“湛蓝的眸子和滚烫的额骨……”
湛蓝的眸子和滚烫的额骨——
令人年轻的世界怨恨诱惑着你。
就因为上天赋予你一种神奇的权力,
你被置于永远不受审判和诅咒的境地。
你被戴上至上的皇冠——疯子的高筒帽,
绿松石的老师,折磨者,主宰,傻瓜!
如一粒雪花,一只小鹊鸭在莫斯科制造混乱,——
似懂非懂,暧昧,含混,错乱,轻率……
空间的收集者,通过了考试的雏鸟,
编纂者,红额金翅雀雏,小大学生,大学生,铃铛。
滑冰运动员和头生子,被世纪揪着脖子
驱赶到重新变格的冰天雪地之下。
时常,写的是——绞刑,而正确的读法是——歌吟。
有可能,朴实无华——乃是被死亡毒害的一种疾病?
我们的直线思维对孩子不单是玩具手枪?
拯救人们的不是多少刀纸张,而是音信。
仿佛一群蜻蜓落在芦苇丛,没察觉到水,
一把肥粗的铅笔迎面撞上一个亡者。
人们在膝盖上为光荣的后人铺开稿纸,
在每一条横线上描画,请求宽恕。
你和国家之间,正产生一种冰冷的联系——
还是躺着吧,变得年轻,无休止地挺直身子。
那些年轻人、未来人是不会过问的,不会关心你
在那边——在虚无中,在纯粹的孤独中会怎样……
1934年1月10日—11日;1935年
裹住嘴,就像裹住湿润的玫瑰,
双手捧着八棱的蜂巢,
整个岁月的早晨你都站在
世界边缘,默默吞咽泪水。
你怀着羞愧和哀痛转过身去,
背对那些蓄着长须的东方城市——
你躺在颜料店的床榻上,
人们从你脸上揭下死后的面模。
——《亚美尼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