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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

▶序曲

刚强的上帝之子,不朽的爱,
我们这些,无法目睹你容颜的孩子,
因着信,唯余信,皈依,
在我们无力证实之处也相信。

你拥有这些闪光和幽暗的星球;
你创造人与兽的生命;
你创造死亡;瞧,你的足
踏在你所创造的头骨之上。

你不会把我们遗弃于尘土:
你创造了人类,他不知其缘由,
他认为自己并非生来有死;
而你已然将这样的他创造:你是正义。

你似人,又似神,
最高的,最神圣的人子,是你。
我们的意志,是迷惘不安的意志;
我们的意志,是履行你的意志。

人类微弱的文明自有时日,
它们风光一时,又沉寂消亡:
它们只是你破碎的光,
而远远大于它们的,主啊,是你。

我们唯余信:我们是无知的人;
因为知识关乎我们眼所能见的事物,
但我们相信那最终的知识来自于你,
一道黑暗中的光:让它生长。

让知识日益增长,但与此相伴的
是我们内心不断增长的敬畏;
心智和灵魂,配合完美,
可以合奏出宛如从前又更为宽广的

音乐。我们是愚蠢和虚妄;
当我们不知畏惧之际我们嘲弄你:
但请帮助你愚蠢的子民去承受;
帮助你众多自负的尘世去承受你的光。

请原谅我貌似无法根除的罪;
原谅我这一生貌似获得的成就;
因为这些功过只在人类中间游走,
而无法波及你的面前,我的主。

请原谅我为一位逝者而生出的悲恸,
他是你的造物,如此美丽。
他相信他活在你的内部,那是
我察觉他更值得被爱的地方。

请原谅这些狂乱的恍惚的哭泣,
一位虚掷年华的青年的困境;
原谅那些迷失于真理的日子,
请让我得以明智,在你的智慧中。

1849年

@reading

我同意由他的歌声所传递的真理,
用千种音调面对一架竖琴的明净,
说人类会以他们死去的自身
作为阶石,迈向更高的事物。

然而有谁会把岁月这般预示,
定要在失去中寻回相称的收获?
或是再伸出一只手,穿越时间去拾掇
那些泪水在久远之后的利息?

让爱紧抓住痛苦以免一同沉溺,
让黑暗保持她渡鸦的光泽。
哦,因为醉心于逝者,与死亡共舞
且捶击大地,此中甜蜜

要胜过时间这个得胜者的自矜,
他只会嘲笑爱的徒劳,并夸耀说,
“看,那个爱过又丧失的男人,
他曾有的一切,如今已耗尽。”

我的心,你现在处于何种境地,
你的欲望已丧失殆尽,
也几乎不敢再询问,
“那令我艰于跳动的,是什么?

是一些你已然失去之物,
一些过往岁月的欢乐。
碎吧,你这深瓶,里面盛放的
寒冷泪水,哀痛将之晃动成冰!

将自我感受的哀痛付诸文字,
我有时以为这仿佛是一种罪愆,
因为言语,犹如自然,半是呈现
半是将那内在的灵魂藏匿。

然而,对于永不安宁的头脑与心灵,
字斟句酌的语言自有价值;
那不足为道的技艺练习,
令痛苦麻木,似慢性毒品。

诗句,犹如黑纱,我用它裹住自己,
犹如用粗陋麻衣抵御寒冷;
但那在词语包裹下的巨大哀痛
仍显出它的轮廓,且就如此而已。

漆黑的房子,我再次驻足停留
在这有点乏味的无尽长街上,
那个我心曾激烈跳动的地方,
那扇门,在等待一只手,

一只再也不能握住的手——
看着我,因我的长夜难眠,
像一个有罪者般步履悄然
潜向那扇门,在晨曦初开的时候。

他不在这儿;然而在远处
生活的噪音重新升起,
空虚的曙光鬼魅一般穿过
这寥落长街上的细雨。

一位幸福的爱者前来看望
深爱自己的情人,
他燃烧着,按响门铃,
却得知她已不在,远离家乡;

他黯然神伤,所有梦幻的灯
顷刻熄灭,从门厅至卧室
到处一片漆黑,所有的
房间都死气沉沉:

与之相似,我发现
那些我们时常相聚过的美好地方,
郊外,屋内,大街上,
都因你的不在而陷入黑暗。

而那位在昔日踪迹处
徘徊游荡的爱者,或许会发现
一朵小花正随风雨轻颤,
那是她曾细心照料过的花束;

同样,对于你——我那被遗弃的心,
在我深深的憾意中也是如此,
还有我这点诗才所生出的小花,
纵无暇照料,也不曾褪色。

但既然它曾愉悦过业已消失的眼目,
我就要在他的坟前把它栽下,
倘若它能活着,让它在那里开花,
抑或枯萎,至少可以在那里死去。

十一

平静是清晨没有一丝声响,
平静得像要顺应更为平静的悲哀,
唯有那穿过颓败枝叶的
栗子,正啪嗒落在地上:

平静和深沉的安宁在这高地荒野,
在这些将金雀花浸透的露水之上,
在所有银白蛛丝之上
闪烁成青绿与金黄的明灭:

平静和寂寂的光在那边的旷原,
它随着秋日的林荫到处延展,
经过拥挤的庄园和渐渐疏落的教堂尖塔,
与奔腾的海洋融成一片:

平静和深沉的安宁在这长空下,
这些叶子染红直至坠落;
而在我的心里,就算是平静,
哪怕一丝,也是绝望的平静:

平静在那海上,在银色的长眠里,
波浪轻摇着波浪进入休憩,
在那宏伟的胸膛里有死一般的平静
它起伏,只随着深深的海在起伏。

十五

今夜狂风骤起,
自落日之地咆哮:
将最后的红叶卷离树梢,
将白嘴鸦吹散天际;

森林噼啪作响,大水翻腾,
牛群在草地上聚成一团;
冲破塔楼和树林而来的日光,
又横扫过整个尘世:

倘若不是幻象,在坚称
你正完整而轻柔地横越
一片平静如镜的海面,
我几乎不能承受

这呼啸于枯枝上的紧张与骚动,
倘若不是担心船只的命运,
我因悲哀而生的狂乱之心
也许会着迷和专注于那远处的流云,

它向上攀升,愈来愈高,
拖着一种疲乏的心绪向前,
又倾覆于沉闷的西天,
一座火光中隐现的棱堡。

二十三

现在,我的悲哀有时也会喑哑,
抑或只会断断续续地歌唱,
独自,独自,去往他曾待过的地方,
那黑影从头至脚遮着斗篷,

他保有所有教义的秘钥,
我徘徊,时而趔趄,
回顾我的来处,
或向着这道路的尽头;

然后哭泣,有怎样的变化已发生,
道路两侧的树叶都在说话;
而所有丰盛的丘陵将哼出
一个快乐的潘的低语。

我俩轮流做彼此的向导,
幻想自幻想汲取灵感;
在与言语结合之前,
思想已急切地与思想结合;

我们所遇皆是善好,
时间所带来的一切皆是善好,
所有春天的秘密
流动成血液里的生机;

许多古老的哲学
在希腊人的高地上庄严歌唱,
所有环绕我们的灌木林
回荡着阿卡迪亚的长笛。

二十五

我知道这就是生活——
生活就是我们曾共同面对的道路;
当时,和现在一样,
生活为我们的脊背准备每日的重负。

但正是这重负迫使我的步履
如空中承载信笺的青鸟一般轻盈;
我爱我不得不承受的重量,
因它欲求着爱的帮助:

我不会有任何身心的疲倦,
既然强力的爱会将这满舱的疼痛
劈成相等的两份,
其中一半,交给他帮我分担。

越是悲痛,我对此感受越深;
宁可爱过又失去
也不愿从未爱过。

三十

用颤抖的手指我们在编织
环绕圣诞炉火的冬青;
大地上乌云横行,
我们的平安夜忧伤地降临。

如往年一样,我们在客厅小聚,
嬉戏打闹,强颜欢笑,
但每个人都心怀敬畏地觉察到
有个幽影无声地注视着一切。

我们停下来:风在山毛榉上:
我们听见它们正扫荡冬天的土地;
而在一个手拉手的圆圈里
我们沉默端坐,相互凝望。

于是我们的声音彼此回荡;
我们唱歌,尽管眼神黯淡,
去年此时,我们曾和他相伴
唱愉快的歌:我们纵情歌唱:

歌声停顿:一种温柔的感觉蔓延
在我们中间:休息是多么合适:
“他们休息,”我们说,“他们的睡眠香甜”,
沉默袭来,我们哭泣。

我们的歌声抵达更高的音域;
再一次我们唱道:“他们没有死
没有丧失与人世间的感应,
对我们来说毫无变化,尽管他们已改变;

“聚集起力量,从变幻和脆弱中
摆脱,再用这样的力量,
这六翼天使般强烈而纯洁的光,
刺穿一圈圈天体,一层层面纱。”

上升,快乐的晨曦,上升,神圣的晨曦,
从夜晚唤起欢乐的白昼:
哦天父,请轻触东方,擦亮
那希望萌生时微微闪动的光。

三十八

我拖着疲惫的步伐四处漫游,
却总在没有你的天空下,
远处绯红色的光辉湮灭了,
我期待的景象和境界荡然无存。

这开花的季节虽不能带来欢乐,
不能带来报春的旋律,
但在我爱唱的众多歌曲中
似有一丝堪可慰藉的微光。

如果那些获得自由的魂灵
尚存留一丝对于此地的关切,
那么我要唱给你的这些歌,
就不会完全徒劳,就会被你听见。

四十一

在我们不可避免的丧失之前,你的精神
的确不断地从高处升向更高处;
如同朝向天空的爱的火焰,
如更轻盈者飞越芸芸众生。

但你被转向一些陌生的事物,
而我已失去那些联结你变化的
纽带;我只能在此,在大地之上,
无法再参与你的变化。

多么荒唐!然而可能就是这样——
我曾尽力鼓舞起意志
去跃过生命与光的等级,
飞闪到你身边,我的朋友。

因为尽管我的天性很少会屈服于
蕴藏在死亡里的不确定的恐惧;
也不会临渊战栗于
那从忘川传来的嚎叫和哭泣;

然而很多时候,当落日环绕荒野,
我审视内心的烦恼,发觉
我将不再是你的友伴,
这种幽灵似的疑虑使我寒冷,

纵使我,以上升的心智
跟随那些降临在你身上的奇迹,
不停穿越所有的来世,
也始终无法赶上你,无法一起生活。

四十二

一种晦暗的幻觉烦扰着我的心:
他在赛跑中仍将我甩在身后;
只因我们属于同一个地方,
才让我梦想着与他并列。

那么,愿天地让我们保持如此,
愿他,这被深爱的,
这拥有丰富经验的,
再度培育出成熟的心智与意志:

什么样的欢乐能抗衡
那样搅动深心的欢乐,
当一个人爱着却一无所知,
却从那爱与全知者处收获真理?

四十三

如果睡眠与死亡确为一体,
每一颗心灵所闭合的花瓣都将沉睡,
在一些漫长的恍惚状态里
越过生命轮回中的全部幽暗;

失去肉体的心灵
难以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而往昔未被记载的踪迹
也将会融入花朵不断变化的色泽中:

那么对人类而言就没有什么会失去;
所以,那灵魂的寂静花园
布满图案缤纷的花瓣,它们记载了
有生命以来的整个尘世;

而爱将持续,纯粹而完整
如他在这短暂时空中给予我的爱,
并将随着曙光中的灵魂一同苏醒
在又一个精神世界的起点。

四十七

每个看起来各自独立的灵魂,
将在它的轨道上运转,并再度
把自我的边界统统消融,随后将坠落,
汇入浩瀚浑茫的总体式的灵魂。

无论信仰是否含混如所有的不堪:
永恒的形体仍会从一切灵魂中
拣选出永恒的灵魂,
而当我们相遇时我将认出他:

我们将在无尽的宴席中坐下,
相互享受彼此的善:
是什么样恢弘的梦能忍心刺伤
那在尘世属于爱神的柔情?他寻找,至少

在最后的和最尖锐的高处,
在我们的灵逐渐消散之前,
在靠岸处,他寻求一个拥抱和道别:
“珍重!我们把自我弃绝在光中。”

四十九

艺术,自然以及学派,
听凭它们随意的影响闪过,
像许多颤动着的鱼叉上的寒光
搅动斑驳的池塘:

思想最轻的波动将难以把握,
幻觉最弱的涟漪散开,
歌声最细微的呼吸将会
使沉闷的表面泛起波纹。

顺着你的目光搜寻,走你自己的路,
但你不要去责备风
那令死水荡出涟漪的风,
那用柔软铅笔写就的影戏。

在所有幻觉的希望与恐惧下方,
唉,我的悲哀潜入深底
咽喑而行,将我生活的根基
淹没在泪水中。

靠近我,当我临终之际,
指给我看人类斗争的终点,
在生命低暗的边缘,
指给我看永恒之日的晨曦。

五十一

我们当真渴求死者
应该仍然在我们这边紧挨着我们?
难道没有什么我们要隐藏的怯懦?
难道没有我们惧怕的内在卑劣?

我曾努力博取他的掌声,
也曾敬畏于他的责难,
他清澈的眼眸会察觉我隐藏的羞耻么?
我是否会在他的爱里一点点变轻?

我因不真实的恐惧误解了死亡:
爱将因缺乏信念而受到责备吗?
伟大的死亡必有智慧:
死者会洞悉我的一切。

靠近我们,当我们攀登或跌落:
你们观看,像上帝,翻滚的时日
用比我们更辽阔的另一种眼睛,
给我们所有人以体谅。

我无力按我当尽的本分那样爱你,
因为爱自当体现所爱之物;
而我的诗句徒有言辞,
就是这些思想顶端的泡沫。

“请你不要责备你的这些哀伤的歌,”
真爱的魂灵回答道;
“你不可能将我从你那边移走,
人类的弱点也无法有损于我。”

五十六

“我只在意物种么?”并不!
于岩层和化石中,自然界叫喊道,
“千万物种已经灭绝:
我才不在乎,一切都将湮灭。

“汝等呼求告泣于我,
我使万物生长,我令它们消亡,
灵魂不过意味着呼吸,
我所知的唯有这些。”然后他出现,

作为人,自然界最后的作品,如此美丽,
他眼中闪烁如此辉煌的意图,
把圣歌送上寒冷的天穹,
建造他徒劳祈祷的神庙,

他相信上帝就是绝对的爱
而爱是造物最后的法则——
尽管大自然,爪牙沾满鲜血,
在深谷中,尖叫着反对他的教义——

他爱过,受过无尽痛苦,
他曾奋力要为真理和正义而战,
就是这样的人,却一定要被吹散成沙尘,
或被封在铁丘陵之内?

再也没有了?继而一个怪物,一个梦,
一个不谐和音。原初的龙族
在泥浆中彼此的撕裂,
与之相比也是曼妙柔音,

生命如灯心草篓般微不足道!
唉,但愿有你安慰和祝福的声音!
答案或补救的希望何在?
在帷幕之后,在帷幕之后。

六十一

如果,在你庄严超群的第二形态中,
你被解放的头脑与之交谈的
是全部智者的群体,
人类社会中完美的花朵;

而如果你向下俯瞰,
将见到怎样纤弱和模糊的品性,
寒冷和夜晚的增长是怎样无足轻重,
我注定在黑暗中变得怎样苍白!

但是,请把目光再转向这模糊的海岸,
你最初呈现为一个男人形体的地方,
我爱过你,就连
莎士比亚的灵魂也不能爱你更多。

六十二

然而如果你投注于我的目光所看到的
使你生出几分退缩或犹移,
那么我的爱就是一个无意义的故事,
是属于过去的褪色传奇;

而你,如同一个曾屈尊错爱的人,
当他还只是一个轻衣少年,
曾和一些不相称的心灵厮混,
但最终是要与一个同等的心智结合;

他呼吸一个新世界的空气,同时
他其他的激情全都消亡,
或者按照更为深刻的眼光,
那些激情只是些一笑置之的小事。

当我伫立哭泣,请你看着我,
尽管,你身不由己地进入更广阔的运动,
环行在属于你的轨道上,
朝向更高的高天,更深的深渊。

六十五

亲爱的灵魂,请照你自己的心意来对待我,
面对胡思乱想掀起的困扰,我劝慰自己,
“爱是珍贵到不可能失去,
一丁点谷粒也不会洒出。”

在那样的慰藉中我方能歌唱,
直到熬过自我怀疑的痛苦,
一种幸福的思想呼之欲出
把自身的平衡系于轻盈的翅膀:

既然我们够得上朋友这个称谓,
你因此一直在我里面活着,
而我的一部分也会在你里面活着
随你前往神圣的终端。

我生命已然蒙上的阴影,
在心里形成一块荒地,
使我对同类充满柔情,
使我近似于一个失明的人;

他翻着花绳,他敲打座椅
只图消遣,同时又梦想着天空,
他深藏的往昔从未消亡,
他的丧失之夜始终在那里。

六十七

当月光洒在我床前,
我知道在你栖息的地方,
紧挨着西面辽阔的河流,
同样有道光辉正映于墙面;

在黑暗中闪亮的是你的碑石,
当缓缓流淌的银色光束
拂过你姓名的每一个字母,
又拂过你生卒年月的数字。

那神秘的光辉转瞬即逝,
月光也从我床头退散,
于是我闭紧疲惫的眼睑,
一直睡到夜色里浸透了晨曦:

然后我知道雾已经给整个国土
都蒙上透明的轻纱,
你的碑板闪烁,向着黎明,
黑暗教堂中的一个幽灵。

六十九

我梦见春天一去不回,
自然丧失它古老的力量,
霜雾笼罩街巷,
他们倚在门边饶舌:

我漫步离开这嘈杂的市镇,
发觉一处荆棘丛生的林丘,
我采了荆条围在额头,
就像佩戴了一顶公民花冠:

我所遇皆是嘲笑,皆是蔑视,
从孩童、青年到白发翁伯,
他们在公共广场唤我,
那个戴着荆棘冠冕的傻子:

他们唤我傻子,将我戏弄,
我却找到了一个夜天使,
他声音低柔,面色明晰,
看着我的冠冕,现出笑容:

他伸出一只荣耀之手,
仿佛要令这荆冠变成绿叶:
那声音并不悲切,
那言辞却难猜透。

七十

我不能辨清那面容,
当我在幽暗中力图绘出
那张熟悉的脸,那色调模糊
且消融于夜的虚空;

幽灵似的石匠锻造的云塔,
曾关闭又裂开的深渊,
一只指引之手,披着斗篷的身影,
晃动在我神思迷离的梦境;

人们从张着大嘴的门中涌出,
成群结队皱褶的脸闪过,
一大团黑暗半死不活地翻滚,
在无尽的岸边排着怠惰的长队;

直到我突然间摆脱了意志,
听到神奇的音乐升起,
透过灵魂的晶格
看见你美丽的脸,使我平静。

七十一

睡眠,你这死亡、灵幻与疯狂的
同族,你终于令过去的欢乐
在这个夜晚重现,此刻
我们正一起穿过夏日的法兰西;

你在灵魂面前有如此的影响么?
好吧,来给我三倍剂量的鸦片,
麻醉那蒙昧的罪感,
以为就此拥有完整无憾的欢乐;

此刻我们如从前一样推心置腹,
谈论人和心智,尘世变迁,
光阴荏苒流转,
而我们一如既往地漫步;

越过林木丛生的河畔,
越过堡垒,起伏的山岗,
瀑布在桥面溅起闪光,
碎浪摔碎在浅滩。

七十二

阴暗的黎明,你正以此种方式重现么?
你咆哮着,撕开夜的遮盖,
带来疾风,把白杨抽刮得灰白,
这疾风夹着暴雨,击打湿漉漉的窗格。

这一天,我的生命从荣耀的顶端
转为悲惨,倒退回那个末日,
那个令繁花萎谢,
令天地蒙尘的末日;

这一天先是用阵雨开启了
悲伤的时刻,阵雨使玫瑰
倾欹,又使雏菊紧锁
她深红色的花瓣;

就算天空随后放晴,能在深邃的东方
举起平静的火焰,抑或那风变得轻柔,
能沿着山陵,操演光与影的变幻,
然而我只觉一切依然,

一样的苍白、寒冷、狂野,犹如此刻,
这一天,仿佛被一些可怕的罪孽所铭刻,
当黑暗之手穿过时间击倒
并抹去自然的精华:只剩下你,这阴暗的黎明

你将尽力抬起深锁的眉头,
越过湿透晨星的云层,
你将流云席卷至远方,
又在天空种满飞翔的树枝,

随后你将伴着雷鸣行至拱顶,
行至正午时分,灾难性的一天,
也终于会熬至暮霭降临,一天将尽,
但愿这一天从此灭没。

七十三

诸多世界,诸多要做的事情,
此世的捕风,命定如此,
我怎知不是其他世界在需要你?
因你刚强,一如你纯真。

我所预见的属于你的声名已湮灭,
头颅错过了尘世的花冠,
但我不诅咒自然,也不诅咒死亡,
因为没有事情会偏离自然的法则。

我们只是经过;那条人类生活的小路
蔓草丛生,或终归荆蓁,
在无尽的岁月里,什么样的声名能留给
人类的行为?这取决于上帝。

哦,没落名声的空洞幻影
此刻完全褪去,而灵魂狂喜着
它努力聚集着大的力量,
这力量才有可能锻造出人类之名。

七十四

在那些执着的观看者眼里,
死者脸上有时会呈现出
一种之前难以察觉的
族类的相似:

同样,亲爱的,如今你眉梢已冷,
我也辨识清楚你之所是,
明白你与那些已逝的智者相似,
且与古代的大师们同宗。

但还有东西超出我的目力,
而我看清的地方也欲言又止,
也不去谈论,因我懂得死神
要用你使他的黑暗美丽。

七十五

在我用来自我安慰的诗行里,
我不表达对你的赞美,
仅让人根据我悲痛的程度,
来猜测你的伟大;

选词酌句的作手,
或音域宽广的歌者,
他们要具备什么样的体验
才有力量还原你从前的模样?

在这些褪色的日子里,我不打算
仅仅短暂地哭喊几声,
也无意把你置入柔曼歌吟,
只给予一点琐碎的赞美。

你的枝叶已在春天里枯萎,
而我们仍在这片日光下呼吸,
这个世界只认可已发生的事,
并漠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

于是在此地,沉默将护卫你的名声,
而在某处,人类视野之外,
无论你要着手去做什么,
伴随的都是喧腾的欢呼。

七十六

乘着幻想的翅膀,上升,
顷刻之间你看见
所有繁星密布的诸天
都聚集在一根针的顶端;

乘着预言的翅膀,轻盈穿过
无尽现世的深渊,
看,在紫杉朽坏之前,
你最强力的诗歌已哑默;

而即便那唤醒我们星球黑暗的
最初的晨歌,仍在回荡,
这无限空间中,你自己的歌
在橡树长至盛年之前,仍将凋谢。

在这些枝繁叶茂的树荫历经
五十个春秋之前,你的歌是徒劳,
而当某一天,这些橡树和紫杉变成
中空之塔般的遗迹,它们又是什么?

七十七

有何希望可言?这些现代韵诗。
他将沉思的眼睛转向
诸多诗歌,行动,乃至生活,
它们在时间的深处统统缩略成微茫。

这些凡人的痛苦摇篮曲
会装订成册,会压在箱底,
或用于卷曲少女们的发绺,
或当第一千次月亏发生之际

某个书摊上的人会发现它们,
而后,短暂的,翻过那讲述悲伤的
一页,更换成另一首歌,
来自另一个早被遗忘的心灵。

但那又如何?我渐暗的道路
仍将回荡着音乐;
吐露我的丧失,这比我的名声重要,
说出爱,这胜过一切悦耳的赞美。

谁显露一丝悲苦的征兆?
没有一滴泪,没有疼痛的印记:
哦忧愁,忧愁也能一点点减少?
哦不幸,不幸亦能渐化作微末?

哦仅剩下遗憾,遗憾也会消灭!
不——混合所有这些神秘的情绪,
深处的悲伤一如往昔,
但悲伤的泪水长久流淌,已然干枯。

“这已经超出了手足的情谊,”——
让这不要再烦扰你,高贵的心!
我了解,是何种力量使你
拥有最昂贵的完整的爱。

但你和我是同一种人,
宛如自然的铸币厂所铸造,
而山林和田野把同样甜美的形态
印在我们彼此的心智中。

对于我们,同样寒冷的溪流蜿蜒
穿过所有旋涡涌动的峡谷,同样的
所有漫游在薄暮中的风
一起融合为这美丽世界的低语。

八十一

当他活着的时候,但愿我曾说过,
“我的爱此刻将不再游移,
不再有更为醇美的变化,
因为此刻爱就是成熟的谷穗。”

然而,爱却也曾期待更丰富的贮藏:
我的抱怨到底能有什么结果?
“更多的岁月会使我更加爱你。”
这萦绕于心的低语使我晕眩。

但死报之以一个甜蜜的答案:
“我突然的霜冻是意外的收获,
令谷物得以完全地成熟,
它或许已汲取了余烬中的热量。”

八十三

请降临在这北方的海滨,
哦甜美的迟迟未至的新岁月;
你辜负了期盼中的自然,
迟迟未至,不可再迟。

什么能把你拦阻在多云的正午之外?
什么能拒绝你的芬芳入驻它的领地?
烦恼焉能与四月的日子并驰,
而夏季的月份怎可容有悲哀?

请带来红门兰,带来毛地黄的嫩芽,
小小婆婆纳可爱的蓝,
露水烧灼的深郁金香,
还有金链花那倒垂的火焰。

哦,新的岁月,你迟迟未至,
阻滞了我血液中的哀思,
它渴望迸放凝霜的蓓蕾
让更清新的喉咙涌出歌声。

那也是我的灵魂可以逃走的时辰,
因为爱和命运将我们的灵魂相连,
在这忧伤的海峡上空久久盘旋,
再与你融合,一起去往彼岸,

最后抵达那神圣的终端,
那个曾在圣地赴死的人子
会用发光的手接引我们,
把我们当成单个完整的灵魂。

我所斜倚的是什么样的芦苇?
啊,对往日的设想,为什么
再次唤醒这陈旧的苦涩,
打破了刚刚获得的一点平静。

我恳求你的爱:我认为
任何过分的哀悼是有罪的;
我,是这样一种已克服时间的友谊
所残存下来的那一半;

这友谊确实克服了时间,它是
不朽的,远离恐惧:
那收夺一切的岁月
也不能从这里带走部分:

然而,滚烫洪水之上的夏日,
以及溢满狭长小溪的春天,
还有在枝叶渐疏的林间聚集的秋天,
伴着白嘴鸦的喧哗,

以及微风和水波的每一次颤动
都在光线明暗的变化中回忆,
我坟墓里的旧爱,
以及我随之而去的那部分最好的热情:

我坟墓里的旧爱,
沉静者中的一员,想要说:
“起来,向前去寻找
未来岁月里的友谊。

“我从平静的海岸边看着你;
你的灵魂可以触碰到我的灵魂;
但在可爱的人类语言的范围内
我们再也无法相互交流。”

而我愿回答说,“尘世的云彩会污染
自由世界里繁星密布的清朗吗?
这如何可能?对于我的痛苦,
你能生出一种毫无痛苦的共鸣吗?”

那私语随之轻轻地传来:
“对你而言,参透它有点艰难;
我在决定性的祝福中凯旋,
一切都有平静的结果。”

我就是这样与死者交谈;
或设想死者将要说的话;
悲痛总会敏感于种种的启示,
满怀思念的生活总会被幻相塞满。

是什么使得青春岁月不同于其他的阶段?
是最初的爱,最初的友谊,
是平等的两个人,
怀着纯洁之心结合。

我的心,尽管如孀妇一般,
无法在消失的爱中获致安宁,
却仍在时间中寻求
另一个与自己产生共鸣的人。

啊,请取走这份我带来的有缺陷的礼物,
要知道报春花依然可爱,
这一年晚些时候绽放的报春花,
不会和春天绽放的有什么区别。

八十六

阵雨后,芬芳、甜美的微风
升腾自傍晚湛蓝的雾霭中,
拂过灌木、花丛
和草地,缓慢地涤荡

这茫茫天宇,又转身向下
穿过所有缨穗带露的树木,
追逐流入海角的泛着涟漪的河水,
拂动我的眉梢,吹走

我面颊的潮热,感叹
这因你的友谊而哺育出的全新生命,
这微风遍及我全身,将怀疑和死亡,
这对不幸的兄弟赶走,令我畅想

可以和你长久地声气相投,这微风
在绯红的海面上沿着波光飘荡,
直至遇见遥远东方的晚星升起,
那儿有许多精灵低语着“安宁”。

八十八

野地里的鸟,你的啭鸣,清澈甜美,
穿过蓓蕾初绽的树篱,召唤那乐园,
哦,告诉我理智在何处交汇,
哦,告诉我激情在何处相遇,

又从何处散发,在暗下去的叶子中间,
极端的情绪占据你的心,
而在忧伤的正中央,
你的激情紧扣住秘密的欢乐:

而我——我的竖琴将奏起悲哀的序曲——
我不能完全控制我的琴弦;
那宇宙万物的荣耀
将在弦上一闪而过。

在那里,我们的议题不断变化,
交流喜欢和憎厌的书籍,
有时议论一下政事,
有时则穿行于有苏格拉底的梦境;

但假如我赞扬城镇忙碌的生机,
他就会针锋相对地抱怨它,
抱怨在那社会工厂的碾磨下,
我们各自的棱角都会磨去,

他说,“城市会让每个人各自的独特生动,
泯灭成千篇一律的模式与光鲜。”
我们谈话:在我们下方溪水奔流,
酒瓶横卧在泥沼中,

抑或伴着向晚的波涛纳凉,
在深红光晕的星星
坠入西天之前,
我们从远处姗姗归来,

经过深及踝部的花丛,
我们听到身后忍冬遮住
在桶中咕咕作响的牛奶,
甜蜜的时光嗡嗡郁郁。

啊亲爱的,但还是请你回到我身边,
不管岁月发生如何的改变,
我仍未发觉心里会有一丝杂念
在向我呼喊,在阻止我走向你。

九十一

当落叶松缀满玫红色的幼芽,
枝头画眉鸣出罕有的欢歌,
或是从光秃秃的灌木丛里
突然掠过三月海蓝色的翠鸟;

来,显现你的形体,我会辨识出
那个我大学时代最熟悉的灵魂,
未尽岁月的希望
在你额前,辽阔又清澈。

当夏日一点点成熟,变化了
五月的气息,伴随玫瑰的芬芳
在那环绕孤单田庄起伏着的
一千重麦浪之上;

来,但不要在无眠的长夜,
而在温暖日光下,
来,你死后形体的美丽,
像极好的,光中的光。

九十三

我确实将看不到你。但我怎敢说,
当泥土合拢之际,
不曾有灵成功地摆脱
那捆缚着令其远离故乡的柩绳?

没有什么可见的影子留下,
但他,灵本身,会出现
在所有感官神经探测不到之处;
灵向着灵,魂向着魂。

因此,从你与诸神同在的
看不见的漫游中,在无须揣测的祝福中,
从那历经复杂变幻的
十重天的深处,

请下降,触碰我,进入我;再请听见
我那强烈到难以言表的愿望;
在这形体无有知觉的地方,
我的魂可以感觉你就在身边。

就这样逐字又逐行,
那死者自过去触动我,
那鲜活的灵魂似乎最终
突然闪现在我的灵魂中,

而我的灵魂也缠绕在他的灵魂中,
在思想的最高天上急旋,
随后遭遇终极的存在,并把握
这个世界的深层脉动。

九十六

你并不带任何轻蔑地说道,
你这可爱的人,你淡蓝色的眼睛
温柔地掠过溺水的飞蝇,
你告诉我,怀疑是撒旦之子。

我不知道:而我真的认识一个
精通许多微妙问题的人,
他先触到一架音调失衡的竖琴,
却曾努力要将之调校准确:

困惑于信念,却纯粹于行动,
最终,他驯服了他的音乐。
较之对教义的半信半疑,相信我,
在诚实的怀疑中会升腾更强烈的信。

他与他的怀疑战斗,并聚集力量,
他不愿做出盲目的判断,
面对心智的幽灵,
他降伏他们:因此他终于

发觉他自己一个更强悍的信念;
而上帝的权能与他相伴在
那制造了黑暗与光的夜,
祂不是单单栖身于光中,

也栖身在黑暗和阴云里,
如同在古老的西奈山顶上,
尽管那号角吹得如此响亮,
以色列人仍蒙昧地做着金制的神像。

九十九

你就这样升起,黯淡的黎明,再一次
伴着群鸟纷飞的喧闹,
伴着牛群低沉的呼叫,
这一天,我失去人类之花的这一天;

透过朦胧的霞光你颤动
在远处湍急暴涨的溪水上,
这溪水流过诉说往事的草地,
流过死者心爱的树林;

你在枝叶扶疏的屋檐下
轻哼一首对未来不管不顾的歌,
而秋天正将火焰的手指
扫过一处又一处的树叶;

你用温馨的气息唤醒
和悦大地上的众生,
教他们记起婚礼,或出生的时节,
也让无数的人记起死。

哦,无论他们身在何处,
在地球昏沉迟滞的两极之间,
今天他们都算是我的亲人;
他们不认识我,却和我一同哀悼。

一〇〇

我爬上那座山:从这端到那头
山下的风景从眼前一一掠过,
我发现无处不在诉说
一些亲切回忆,关于我的朋友;

不止是寂寞的羊栏,灰旧的田庄,
低处的沼泽和低语的芦苇,
草地之间的简单梯磴,
以及多风的荒原之上的牧场;

不止是古老的布满火山灰与山楂的丘陵,
那儿听见红雀在近旁啁啾;
不止是沿着小山凿出的沟渠
萦绕着寒鸦的争鸣;

不止是流水自岩石中奏出银铃;
也不止是乡村的小溪突然转向
忽左忽右蜿蜒穿过草场,
滋养这里的人群。

而是它们中的每一样都愉悦了我们,
都唤起某个更温柔的日子,
然后丢下这一切,这一切消失于暮色,
他好像在我面前又死去了一次。

不被看见的,深院里的树枝仍将摇动,
柔弱的花朵将盛开又纷纷落下,
不被爱上的,那棵山毛榉将渐次变成褐色,
而这棵枫树也将燃尽它自身;

不被爱上的,向日葵,明媚闪烁,
围绕它种籽的花盘射出火苗,
许多玫瑰康乃馨把夏日的芳香
播撒入嗡嗡作响的空气中;

不被爱上的,小溪仍蜿蜒越过众多沙洲
再潺潺流向平原,
无论是正午,还是
小熊星座围绕北极星转动的夜晚;

不被在意的,一轮明月笼住多风的树林,
又涌进苍鹭和秧鸡的眠处,
又或者如银色的利箭
射入每一道河湾;

直到从这庭院和郊野
传来某种新的关系,
而年复一年,陌生人的孩子
也熟悉了这片风光;

在那个最后的夜晚,在我们离开
从被哺育的门中走出之前,
我梦见死者的幻象,
晨曦消散之后仍使我满足。

我以为我曾居住在一座宫殿,
为少女们所环绕:那从群山深处
看不见的峰顶蜿蜒而下的小溪
汇成河流,沿着殿墙外流淌。

宫殿洋溢着竖琴和赞美诗的声音,
她们歌唱的是智慧、善
以及仁慈。在中央我看见
一座蒙着面纱的雕像,她们对着他歌唱;

他尽管蒙着面纱,仍为我所熟知,
那是我爱过并将永远爱着的
他的形体:随后飞进一只鸽子
从永恒的海上带来一声召唤:

我必须离去的消息令她们哭泣悲叹,
但随后,她们就引领我
走向一只停泊在
低处河湾中的小舟;

一〇五

今夜,让我们不再去采摘
月桂的枝条,也留下这冬青屹立:
我们生活在陌生人的土地,
我们的平安夜奇异地降临。

我们父亲的骨灰被独自留在原处,
沉寂在另外一些雪的下面:
那儿忍冬在适当时候随风飘动,
紫罗兰开放,但我们已离去。

不必再怀着难以控制的悲伤
去勉强做那些猜面具的游戏和表演,
因为环境的变化,就像时间的生长,
已教人摆脱那些陈旧习俗的束缚。

让忧愁投下一些细碎的阴影,
借此我们的生命才得以证明,
让这个我爱的夜晚分出少许空闲,
可以用于认真地怀想过去。

但不要再让脚步叩击地板,
也不作觥筹交错的礼仪;
既然魂魄已不在此地,
谁又会把古老的形式循沿?

不要唱歌,游戏,也不要宴会,
不要弹奏竖琴,不要吹响长笛,
不要舞蹈,不要星光,
除了那沿着远处森林冉冉升起的

点亮明晰东方的晨星。
夏日长久地睡在种子里;
生命按季节有序地转动,
跃向那充满善的闭合的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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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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