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壁鸠鲁说:“除非万不得已,智者不应参政。”芝诺则说:“除非万不得已,智者应该参政。”两者的结论都指向了闲暇,且各自都有充分的理由,虽然这些理由涉及了很多方面。如果国家腐败得无可救药、恶行大肆当道,智者便不必再为国家琐事奋斗,奋斗也只是浪费精力;如果智者无权无势,国家也不会允许他来指点江山;如果智者身患疾病,他也不必踏上这段不堪重负的旅程,这和我们不放破船下海、不让瘸子参军是一个道理。因此,即便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人也可以在尚未遭受命运摧残前,待在安全的地方钻研学问,在闲暇中培养美德,做到这些并不需要参与公共事务。当然,归隐之人理应让(如果可能)自己的研究造福众人;如若不能,就造福一部分人;如若还不能,就造福身边的人;再不能,就造福自己吧。如果研究学问对其他社会成员有益,那他其实也是在为公共事务服务。同理,人变坏损害的不仅是自己,还有他原本可以造福的人。让自己变得更好便是造福他人,因为提供的东西能让他人受益。
——《论闲暇》
自然希望自己被热切凝视,而非随意一瞥,因此才让我们出生在这里。她将我们放置在世界中心,给我们机会看到周围的一切。她不仅让人类直立行走,还在他灵巧的脖子上装了善于思考的脑袋,这样他就可以追随星辰的轨迹一览世间万物;她让黄道十二宫的六个星座在白天升起,六个星座在晚上升起,这样不仅能展示自己的每个部分,还能让人类通过观察这些现象,产生对未知事物的强烈好奇。毕竟,我们的目光不能覆盖万事万物,无法触及事物的全貌,但观察范围内的事却为我们揭示了一条探索之路,为发现真理奠定了基础,让我们能够通过已知发现未知,甚至发现比这个世界本身更古老的东西。天上的群星来自何方?在各种元素浑然一体、尚未分开前,宇宙又是什么样子?是谁将这一团黑暗和混乱分离开来?又是谁为世间万物找到各自的位置?轻的物体上升、重的物体下落是因为自身属性,还是说重力之外,某种更伟大的力量给万物定下了法则?人是否具有神性?难道说,像繁星洒向世间的光芒,一部分神灵也降落下来,在这陌生的大地繁衍生息?人类的思想不满足于认识眼前的事物,它还想冲破天际。“我想,”她说,“去探索世界之外的事物。那会是无边无际的还是有自己的边界?遥远的事物是什么样子?是不规则、混乱、充斥在各个方向的,还是按一定秩序分隔成独立的空间?那里是与我们的世界为邻,还是与我们遥遥相望,在某个真空中旋转?那里产生和将要产生的事物是由原子组成,还是说是由某种连贯且可变的材质构成?那里是否存在对立的成分,还是说各种元素虽不相同但从不冲突,总能和平共处?”人生来就要回答这些问题。即便一个人声称所有的时间都属于自己,恐怕那也还是不够用;即便他能确保时间不从指尖悄悄溜走,不因粗心大意而白白浪费;即便他盯着时间一刻不松懈,不仅如此,他还拥有人类最长的寿命和不被命运扰乱的生活——即便所有这些都成立,用有限的生命思考无限的问题,时间也还是不够。因此,全身心投入自然,做自然的崇拜者和服务者,就是顺应自然生活。而自然希望人能做到两件事:行动和自由思考。这两件事我都会尽力做好,没有行动便没有思考。
每个人都身处两个国家:一个是属于全人类的伟大国度,在那里,众神与人同在,我们无须再去寻找偏僻的角落,阳光普照的地方就是国土;另一个是我们碰巧出生的地方,雅典、迦太基或其他——这个国家只属于特定的群体,而非全人类。有人同时为这两个国家——伟大和不那么伟大的——服务,有人只为两者之一服务。即便归隐,我们也能尽责地为那个伟大的国家服务。应该说,归隐更有利于我们为之服务,因为只有这时,我们才能更好地思考美德的定义和表现形式,思考自然和艺术哪个更能让人向善;思考承载着海洋、陆地以及其中万物的容器是一个整体,还是众神散落人间的相似载体;思考形成宇宙的物质是统一连贯、不受时空约束的,还是虚无和实体的混合;思考神居住在何方,面对自己创造的万事万物,神是旁观者还是积极的操控者,是脱离万物的存在还是蕴含在万物之中;思考世界应归于永恒,还是应归于短暂和消亡。思考这类问题有什么意义?意义就是见证神的工作。
我们常说,至善是顺应自然。自然之所以孕育人类,目的就是让其思考和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