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目录」

▷潘多拉的盒子
▷微明
▷庭院
▷亲这二字
▷谎言
▷货币
▷已矣哉
▷十五年
▷致未归之友
▷苦恼的年鉴
▷机会
▷雀儿
▷寻人
▷男女同权
▷亲友交往
▷叮叮咚咚
▷圣诞快乐
▷维庸之妻
▷冬日烟花——三幕
▷春之枯叶——一幕三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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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的盒子》

作者寄语:

这篇小说采取了在某“健康道场”治病疗养的二十岁男子写给其亲友之信件的形式。书信形式的小说在报纸上连载也许前例较少,因此看了头四五回,读者可能感到困惑。不过,书信的形式承载了更多的真实感,一直以来无论在外国还是日本,都有许多作者进行过尝试。

关于《潘多拉的盒子》一题,将在明日刊登的第一回连载中阐明,此处便不再赘述。
这段寄语着实无甚文采,但打招呼无甚文采之人,写的小说往往趣味十足。

(昭和二十年秋,《河北新报》连载之际,作者寄读者语)

为每一种行为寻找理由,难道不是陈旧“思想”的谬误吗?牵强的解释往往会沦落为谎言,我已经受够了理论的游戏。所有概念已被言尽,而我来到这座健康道场,没有任何理由。

早在远古便已注定如此。人类绝不会断绝希望。虽然人类常常为希望所欺骗,但“绝望”的观念同样会欺骗他们。说白了,人类即使被推入不幸的深渊,向着最底部不断滚落,也总会摸索到一缕希望的细丝。自潘多拉打开魔盒,这便是奥林匹斯众神定下的命运。有的人煞有介事地演讲乐观或悲观之论,个个散发着逼人的气势,而我们这艘新时代的大船,会将那些人抛在岸上,先行一步启航,且不会遇到任何阻滞。那就像植物藤蔓的蜿蜒生长,又好似超越了意识境界的天然向阳性。
今后,不如放下将他人视作非国民,对其大加谴责的惺惺作态吧。在这不幸的世间,那样只会留下更沉重的阴影。谴责他人者,才是最阴险邪恶之人,难道不是吗?多少政治家见日本战败,就匆忙捏造出搪塞之词,企图耍些小聪明。若世上没有那样的人,自然甚好。正是那些浅薄的借口让日本衰退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今后务必要谨言慎行。若再次出现那样的事态,也许就要被全世界所唾弃。还是戒除吹嘘的习性,成为更单纯的人吧。新造的大船,已经驶出了海面。

难道死亡与生存不是一样的吗?不管选哪条路,都是同样的痛苦。那些非要寻思的人,往往矫揉做作。我以前经历过的苦难,不过是追求虚荣自寻的苦难罢了。不如将陈旧的做作抛下吧。你在信中提到了“悲痛的决意”,然而在此刻的我眼中,悲痛就像蹩脚戏剧中徒有其表的男演员脸上的表情。那已然不是悲痛,而是谎言的表情。大船缓缓离开了岸边。船的启航,总是伴随着微弱的希望。我已经不再沮丧,也不在意胸部的疾病了。收到你充斥着同情的书信,我着实难堪得很。我现在已经不做任何思考,决定一心一意跟随着船身的摇摆了。

我觉得很好。人因死而完整。只要活着,每个人都是不完整的。虫子和小鸟在活着时已是完美,死了却只是一具尸体。它们没有完整与否,只会归于虚无。人类则与之相反。人类怀抱着一种悖论,一个人唯有死了才最有人味。鸣泽小姐与疾病作战,最后死去,包裹在美丽洁白的布匹中,穿过松林间的坡道,若隐若现地下了山。这一刻,正是她年轻的灵魂最为肃穆、最为明晰、最为雄辩的时刻。我们从此将绝不会忘记鸣泽小姐。我朝向光洁的白布,合掌默祷。
可是,你可不要误会了。我虽然说死是好的,却绝不会轻视一个人的生命。另外,我也不是那些情绪化的、软弱无力的“死亡赞美者”。我们与死亡只相隔一层窗户纸,不过是早已不再畏惧死亡罢了。这一点,请你务必不要遗忘。看了我之前的信,你一定认为,在这个全日本都沉浸在悲愤、反省与忧郁的时期,唯独我的周围显得那样闲适明快,这未免过于不合时宜。这也难怪。然而,我也不是白痴,并非从早到晚只知傻笑度日。这是理所当然的。每晚八点半的报告时间,我们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新闻。就算默不作声地裹着毛毯躺下,也有夜不能寐的时候。但是,我并不想对你诉说那些不言自明的事情。我们是结核病患者,今夜就可能突然咳血,像鸣泽小姐那样去了。我们的欢笑,全都发自潘多拉的盒子角落里的小石头。与死亡相伴的人,比起生死的问题,更在意一朵花的微笑。我们现在全被若隐若现的花香吸引着,上了莫名其妙的大船,委身于无尽的波涛。这条所谓天意之船,将会到达什么样的岛屿,我并不知晓。只是,我们必须相信这段航程。生或者死,好像都不是决定人类幸与不幸的关键了。死者因死而完整,生者站在航船的甲板上合掌默祷。这艘大船,正渐渐远离岸边。
“死是好事。”
这像不像游刃有余的航海老手?全新的男人,绝没有关乎生死的感伤。

旧时代的人把我们的感情当成年幼的逞强或是绝望的自弃。他们无法理解,是如此的可怜。旧时代与新时代,能够明确理解两个时代不同感情的人,恐怕没有几个。我们将生命视作鸿毛,却绝非轻视生命,只是将其当作轻盈的鸿毛般怜爱。那鸿毛又向着远方展翅高飞。此刻,大人们理所当然地高声谈论着什么爱国思想,什么战争责任,我们则早已将他们抛下,遵照那位贵人的亲言扬帆起航。我甚至觉得,新日本的特征就在于此。

我是流水,拂过一切堤岸。
我爱所有人。这算是做作吗?

“所谓自由思想——”硬面包严肃地说,“其本质就是反抗精神。甚至可以说是破坏的思想。它并非排除了压迫和束缚之后方能萌芽的思想,而是作为对压迫和束缚的反抗,与之同时产生的对抗性思想。常有人举这样的例子——有一天,鸽子向上帝祈祷:‘我飞翔的时候,空气总是阻碍我,让我无法飞得更快,请你将空气赶走吧。’上帝听了它的愿望,结果鸽子怎么拍翅膀都飞不起来了。换言之,这鸽子就是自由思想。有了空气的阻力,鸽子才能振翅高飞。失去了斗争对象的自由思想,正如在真空里振翅的鸽子,再也无法起飞。”

献身绝不是带着绝望的感伤了结生命。大错特错。献身是让自身得到最华丽的永恒。人类有了这般纯粹的献身,方能获得不朽。献身不需要准备什么。就应在今日,此时此刻,以现在的姿态献出一切。执锹镐的人便以穿农服、执锹镐的姿态献身。切不可欺瞒自己的姿态。献身不允许犹豫。人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必须献身。琢磨如何献身才显得完美是最无意义的事情。这便是他强而有力的谆谆教诲。我听着他的讲话,好几次面红耳赤。我总把全新的男人挂在嘴边,似乎过分宣传自己了。我过于讲究献身的准备了。也可以说,我过于专注于粉饰自身了。我将毫不留恋地撤回全新的男人这块招牌。我的身边已经变得与我一样明媚。我们曾经到过的地方,不都自然而然地变得明媚了吗?接下来无需任何话语,只需保持着不紧不慢、极其自然的步调,笔直地向前行走。这条路通往何方?大可以问问不断伸展的植物藤蔓。藤蔓将会回答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伸展的方向,似是阳光普照。”
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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