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威尔·贡培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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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节选

熟悉并不滋生轻视,而是导致一种盲目,使我们不再关注周围的环境。20世纪的德国电影评论家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Siegfried Kracauer)深知这一点。他在1960年的著作《电影的本性》(Theory of Film)中写道:“亲切的面孔,日复一日走过的街道,我们居住的房子——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的一部分,如同我们的皮肤。因为我们对其了然于心,便不再识之以眼。”
我们对树木、建筑、道路的颜色都视而不见,不在意识中进行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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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霍普:凝视孤独】

爱德华·霍普《夜间办公室》,1940年

伟大的艺术是艺术家内心生活的外在表现,而这种内心生活将形成他对世界的看法……人类的内心生活是一个广阔而多元的世界。

——爱德华·霍普

1924年对爱德华·霍普(Edward Hopper,1882—1967年)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一年。在经历了二十年的挣扎、挫折、抑郁和与日俱增的封闭之后,这位42岁的美国现实主义画家一夜之间成了轰动人物。在曼哈顿的弗兰克·K. M. 雷恩画廊(Frank K. M. Rehn Gallery)举办的水彩画展上,他的作品被抢购一空,而画廊的老板最近才无意中发现这位身高近两米的艺术家创作的独具感染力的作品。当时以画插画为生的霍普,在过去二十年里只卖出了两幅画,因而对他来说,这次的成功非常必要,却又完全出乎意料。更有意思的是,这位性格内向、表情严肃的纽约人还找到了一位灵魂伴侣——约瑟芬·尼维森(Josephine Nivison)。她起初是他在艺术学校认识的艺术家伙伴,在这几年里偶尔碰见,1923年起两人开始认真交往,当时他们都已步入中年。他们在次年6月结婚。这段婚姻是霍普艺术生涯的开始,也是尼维森艺术生涯的结束。
约瑟芬对霍普的艺术家潜力充满信心,这激励着他重拾油画——此前他为了追求水彩和蚀刻版画的即时性,放弃了这种媒介。约瑟芬成了他作品的模特,也是他的缪斯,往往还为他完成的作品起名。可她从丈夫那里得到的感谢并不多。霍普坚持住在纽约那栋能够俯瞰华盛顿广场花园的顶层公寓里,两人过着隐士般的生活。他会习惯性地贬低她的艺术家身份,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连续几个小时甚至几天不理她,而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他们几乎没有朋友,更没有奢侈品,婚姻生活中经常发生口头上和身体上的冲突,直到1967年爱德华·霍普去世,他们一直是幸福却又不幸的一对。约瑟芬在十个月后去世,她说自己一直希望他们能“一起走”,并在日记中写道:“爱德华是我宇宙的中心。”
爱德华·霍普的成就理所当然地得到了赞誉,但他的事业在遇到约瑟芬之前毫无起色,这并不是巧合。他们之间的创意合作,缔造了20世纪美国最令人难忘的图像。自然风景、城市景观、都市的室内陈设和乡间的别墅,这些都出现在他的一系列作品中,凭借一致的画风和心理力量而引人注目。爱德华·霍普的画作有很多种解读方式,但从本质上讲,它们都描绘了完全相同的主题——爱德华·霍普。

山上废弃的豪宅,孤独的灯塔,酒吧里陷入思绪的男人,阳光下的空房间——它们都是爱德华·霍普。他几乎从不谈及自己的作品,或与绘画有关的任何事情,但偶尔他愿意谈谈自己作品的自传性质。1933年,他写了一篇名为《绘画注解》(“Notes on Painting”)的短文,以配合他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大型专题展。他在文中写道:
我相信,伟大的画家以他们的智慧为主宰,迫使颜料和画布这些不情愿的媒介去记录他们的情感。我发现,任何偏离这个大目标的行为都会使我感到厌烦。
他在1961年的一次电视采访中又提到了这个自传式的主题,他说:
画家本人是唯一真正知道(其作品在讲什么)的人,或许他并没有刻意向公众展示自己,但这就是绘画的最终目的。
如果有人怀疑他的画作是关于他自己,以及他与世界和妻子的关系的,他会把话说得很清楚:“伟大的艺术是艺术家内心生活的外在表现,而这种内心生活将形成他对世界的看法……人的内心生活是一个广阔而多元的世界。”
为了避免忘记自己的艺术目的,他把德国作家兼评论家歌德的一句话修改之后,放在钱包里:“一切文学活动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霍普补充道:‘将文学替换为艺术,也同样适用’),都是通过我的内心世界来再现我周围的世界,以个人化的形式和独创的方式将所有的事物掌握、连接、再创造、塑造和重建。”
了解这一点,就能理解爱德华·霍普那些令人难忘又含义模糊的画作,在这些画中,疏离感和孤立感无处不在。

如果选择另一种人生,爱德华·霍普将会成为一名电影导演。他喜欢看电影。他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摆脱创作的僵局,他曾说:“当我没有心情作画时,我就花上一周或更长时间去看电影。”在他那些衣着整齐的人物身上,可以明显看到对加里·格兰特(Cary Grant)和劳伦·白考尔(Lauren Bacall)这样的好莱坞传奇明星致敬。人物所在的画面不仅具有电影般的质感,而且有时还以电影为主题。
《纽约电影》(New York Movie,1939年)是他最著名的图像之一,深受人们的喜爱。这幅画的场景是一家空荡荡的电影院,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和戴呢帽的女子相隔而坐。他们正在观看一部电影。我们的视角是站在电影院最后一排的尽头,可以看到出口和上方的楼梯。一名金发女引座员(再次以约瑟芬为原型)正倚靠在楼梯边的墙上,对华丽柱子的另一侧播放的电影毫不在意,而正是这根柱子将画面一分为二。那对顾客沉浸在电影的虚构世界中,女引座员则沉浸在她的思绪中。不用说,作为霍普笔下的角色,她看上去十分忧虑。她制服上的红边与框住楼梯的红色门帘呼应,制服上的蓝色元素也重复出现在她站立的花地毯上。莎士比亚写的是戏中戏,霍普则画了电影中的电影。
他对电影人的赞美得到了回报,从他生活的时代到现在,导演们都满怀敬意地借鉴着这位艺术家的情绪美学,比如霍华德·霍克斯(Howard Hawks)的《夜长梦多》(The Big Sleep,1946年),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Alfred Hitchcock)的《后窗》(Rear Window,1954年)和《惊魂记》(Psycho,1960年),泰伦斯·马力克(Terrence Malick)的《天堂之日》(Days of Heaven,1978年),托德·海因斯(Todd Haynes)的《远离天堂》(Far from Heaven,2002年),维姆·文德斯(Wim Wenders)的《侦探小说》(Hammett,1982年)和《终结暴力》(The End of Violence,1997年)。电影是霍普最喜爱的消遣方式,这位艺术家如果知道电影大师们仍对他敬重有加,一定会很高兴。

我们每天都能看到霍普所看到的东西,只是我们不像他那样留心。自我怀疑的短暂时刻来了又去,无从追索,没有记忆。只有当我们观看他的画时,才会想起那一刻。虽然没有很具体,但足以引起强烈的情绪反应。那是我们掩盖的轻微恐惧和不确定感,我们曾忽略的一闪而过的绝望感和孤独感。
而他往往能敏锐地感受到这些情绪,他知道如何将其置入笔下人物若有所思的凝视中。爱德华·蒙克让他的主人公对世界呐喊,霍普的主人公则默默地对着自己的灵魂吼叫。他们就是我们,用刻意塑造的外表蒙骗他人,但如果经过长时间的观察,面具就会瞬间滑落,暴露出内心的焦虑。而此时霍普抓住了时机。这个男人话很少,以至于获得美国艺术与文学学院授予的金质奖章时,他只说了两个字的获奖感言:“谢谢。”他的媒介是画布上的颜料,他最善于在画布上传递信息。在这里,借助那若有所思、令人不安的画面,他比大多数人都更善于表达孤独感。这些画作在和我们所有孤独的灵魂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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