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莉迪亚·康;【美】内特·彼得森

附:导言全文

还是实话实说吧。对很多人来说,只拥有健康并不够。我们还想要更多——永驻的青春,无瑕的美丽,无限的力量,宙斯一样的生殖能力。正因如此,江湖郎中们才兴旺发达了起来。我们因此开始相信含砷的小圆饼可以带给我们漂亮的肤色,相信难以捉摸的黄金药水可以修补破碎的心。现在我们拥有后见之明,所以很容易会对本书中提及的许多疗法嗤之以鼻。但是无疑,“谷歌博士”曾帮助你快速解决了一些烦人的问题。我们没有人能够抗拒快速解决的诱惑。如果生活在一百年前,你可能就是买含番木鳖碱的补药的人。

——《导言》

〔献词〕

献给助我扫除了障碍的爱普莉。

——内特·彼得森

献给我的父亲和哥哥,两个我认识的最好的最不是庸医的医生。献给我的母亲,她的爱真的能疗愈一切。

——莉迪亚·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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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人和尸药:现实甚于B级片】

有关真实的吸血鬼,角斗士果汁,道貌岸然的教皇,血酱,头骨苔藓,以及木乃伊入药

1758年,时年23岁的詹姆斯·怀特和21岁的沃尔特·怀特在伦敦肯宁顿公地被处以绞刑。绞刑是一个警示世人不要犯罪的绝佳刑罚,也是一种娱乐的绝妙来源。和当时其他处刑方式类似,囚犯一般坐着马车被载到绞刑架下。他们的脖子上缠着结实的绳子,公地上立着高高的横梁,绳子就悬在上面。不消一会儿,马车被拉走,只剩下罪犯在风中抽搐挣扎,最后变成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在绞刑结束后,根据1758年4月刊行的《绅士杂志》报道:“一个孩子,大约9个月大,被递到刽子手手中,他拉着两具尸体各自的一只手抚摸孩子的脸,这样做了足足9次。”孩子的皮肤上有粉瘤(可能是疖子),这样做是希望死人能治好孩子。
这看起来可能有点奇怪,但是从古希腊和古罗马时期开始,横跨整个中世纪,将人的身体部位用于医疗一直十分流行,一直到19世纪末才逐渐消亡。尸体被找来,不仅是为了像上述那样通过碰触治病,也用于食用、饮用以及其他方式的治疗。人们一般称之为食人、吃人肉或尸体医学,随你怎么叫。

纵观人类历史,人们一直都在寻找自身渴求的东西——青春、活力、力量。医学史上很多伟大的代表性人物都认为,食用死人身体的一部分符合他们恢复健康的理念。盖伦的体液学说认为血液过多会有坏处,而血液过少则可以通过长期饮用血液调节。希波克拉底曾提及使用一些不洁之物,像是用“尸体”或“沾染着暴力的血液”(罪犯的血)来抵抗污秽或疾病。后来,帕拉塞尔苏斯认为人能通过“精神”及其内在精髓进行自我恢复。同尸体触碰一下简单却富有魔力,也会对恢复健康起作用。在17世纪,罗伯特·弗拉德指出,“如果死人的手触摸了疣,疣就会死”。让·巴普蒂斯特·凡·赫尔蒙特是差不多同时代的佛兰德的科学家,同时也是一名医生,他认为人类的尸体具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生命力”,这种生命力以某种方式徘徊在血液和身体之中,特别是被暴力致死的尸体。换句话说,这种尸体没有经历过长久的疾病或虚弱,其生命之力得以保全而未被浪费。因此,被提前终结生命的罪犯的尸体如此抢手。
针对这点,我们将重点讨论身体和血液的利用,通常情况下是非自愿地被拿去使用的。当然,像是包含尿液的食谱、给成人饮用的母乳、粪便制成的药膏、汗水制成的药水和胎盘制成的药丸,相关的讨论屡见不鲜,但捐献这些“排泄物”不会对施予者造成伤害。
血液也能在施予者不受伤害的情况下被献出。毕竟,在20世纪,许多人就慷慨献血,且挽救了无数的生命。但在过去,血液的使用就没有那么清楚明白,以及无私——简直是一团糟。

在1世纪,老普林尼(如图)就写道:“癫痫患者如饥似渴地痛饮角斗士的血液,仿佛是在喝下生命。”这个例子生动描述了人们希望从一个健康强壮的楷模身上获得健康的病态渴望。为什么要喝血?原因并不清楚,但当一批又一批的学者坚持认为“它之所以有效,是因为我听说它有效”后,普通人也坚信不疑了。三人成虎,莫过于此!再者,由于癫痫发作通常是间歇性的,所以如果某人在服药后几个月内没有发病,人们就倾向于相信这药物确实有疗效。
血是最高贵的体液,也是不老仙方的药引。15世纪,意大利学者马尔西利奥·费奇诺认为年轻人的血液可以使老人恢复活力。他们应该“像水蛭一样,从刚刚割开的左臂静脉吸食1到2盎司血液……”。如果你认为直接吸血令人不适,那么费奇诺建议,你可以“把血加糖煮熟,或是让血与糖混合,用热水适度蒸馏后再饮用”。
那些没有机会摆布角斗士的尸体的人就必须更灵活一些了。1668年冬,一个名叫爱德华·布朗的英国人在维也纳目睹了好几起处决。在死囚被斩首后,他看到“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罐子,向着尸体飞奔而去,用罐子装满了从尸体脖子中喷射出的鲜血,随即一饮而尽”;另一些人则用血液将手帕浸湿,希望能治愈癫痫。

1492年,教皇英诺森八世临终。他绝非圣贤,只是个无耻政客,他与意大利各邦国冲突不断,使教廷财政入不敷出,他还有16个私生子,并迫害女巫,奴役民众——实在不是个好人。据传闻所言,在教皇生命垂危之际,他的医生收买了三个童男,给了他们每人一枚金币。他们被放出了大量的血,奄奄一息的教皇喝了他们的血液。最后,孩子们死了,教皇也死了。这名医生也从此声名狼藉(也有人认为这是在反犹诽谤活动中针对医生而散布的谣言)。教皇英诺森八世权倾朝野,品行有待商榷,但他真的可能为了延续生命而孤注一掷,对这些孩童痛下杀手吗?有可能吧。

人血不仅可用于饮用,也能被干燥、磨成粉末,混入食物和药膏中,或是用鼻孔吸入。意大利医生李奥纳多·菲奥拉万提认为血液制品“好到可以起死回生”。他于1588年去世,所以这对他可能并不起作用。普林尼记载了古埃及国王试图通过在人血中沐浴来治疗寄生虫感染的行为,这种感染会导致大面积肿胀,也就是俗称的象皮病。血液被用来治疗皮肤感染、发烧和促进毛发生长。在欧洲的其他地方,血液有时会被煮成黏糊糊的酱。对,血酱。想知道怎么熬上一锅吗?一张1679年方济会药剂师的配方记录如下:

1.让血液干至黏稠状;
2.将其切成薄片,将多余的水沥出;
3.用刀在炉子上将其搅拌成糊状;
4.用细丝筛将其过滤,然后封在玻璃罐里。

他们没有提到是否要就着面包或烤饼一起吃。但他们告诉你这些血取自何处:来自一个“面色红润,脸上带斑”的人。事实上,红头发受害者的鲜血尤其抢手。

食人相关 

可怜那些红头发的人。另一份有关红发尸体的配方出自一位17世纪初的德国医生之手。“选择一具红发的男性尸体,要完整、干净、没有瑕疵,最好是24岁,被绞死的、被马车撞死的或者被捅死的。”应将尸体切成小块,撒上没药和芦荟,泡在葡萄酒中捣碎。然后,将其阴干,最终的成品甚至可以和烟熏肉相媲美,而且它“没有臭味”。如果你眼前浮现了牛肉干,恭喜你,答对了,尽管吃下肉干并不是我们的终极目的,但干肉中保存着一种红色的萃取物,可以用于促进伤口恢复或治疗很多其他疾病。

食人相关 

当那些角斗士死去之后,人们大约会喝掉他们的一品脱血液,也会生吃角斗士的新鲜肝脏,希望能治愈癫痫。一般认为,肝脏是勇气所居的器官,并且富含有益的血液。清教徒爱德华·泰勒(死于1729年)毕业于哈佛大学,因其诗歌闻名于世,而医学方面的成就——作品《处方集》则并没有那么出名。其中,他描述了对活人来说,死人的尸体包含了多么大一笔疗愈财富:骨髓对治疗痉挛有好处,胆囊能“改善听力”,干制心脏能治愈癫痫……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所以人尸蜜饯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关于“蜜人”的传说,始见于16世纪中国药理学家李时珍的著作。他记载了一条传说,说阿拉伯人曾用蜂蜜制作木乃伊。尸体来自一个老人的自愿捐献——没有自我牺牲,医学就无以为依。志愿者不能进食其他食物,每天仅吃蜂蜜,直到他们的排泄物是蜜,汗水是蜜,小便也是蜜(这完全不可能,不过,毕竟只是个传说)。然后在其死后(人终有一死),其尸体被泡入装满蜜的棺材中。整整百年之后,被封存的尸体会被人取用,一片一片的。谁不想尝尝一块“人肉蜜饯”?说实话,这个问题还是不要回答了。
蜂蜜具有神奇的抗菌作用和防腐作用,千百年来在不同文化中都被用于医疗目的。所以把它与尸体药物联系起来,从某种病态的角度来讲可能说得通。当然,没有证据表明“蜜人”曾经存在过,但鉴于药用食人的历史,有也不奇怪。

〔“人体油脂”的治愈能力〕

尸体不仅用于让人饮血和抚摸治疗。刽子手利用死刑犯的人皮和脂肪狠赚了一笔。药剂师特别喜欢“人体脂肪油”,这种东西也被称作人体油脂、罪人的脂肪、刽子手药膏。它被用于愈合伤口、缓解疼痛、治疗癌症、配制春药、治疗痛风和风湿。一首古老的德国歌谣中说:“融化的人体脂肪能治疗跛足,涂上它们之后,跛子重获健康。”人体脂肪也被吹捧为治疗恐水症的药方,恐水症病人害怕饮用水,这使得恐水症通常被当作狂犬病的同义词。“人体油脂”甚至可以用在化妆品中,特别是对天花疤痕有奇效,同时它还被视作强力消炎药膏。

图1 17—18世纪被药剂师用来盛放人体脂肪的容器。

与死人打交道的刽子手还宣称人皮对孕妇有好处—没错,他们自身就是死神和药剂师两种冷酷身份的代言人,没有人怀疑他们产品的纯度。一些女人相信将鞣制的人皮裹在肚子上能减轻分娩的痛苦。人皮还可以围在脖子上预防甲状腺肿大或抑制甲状腺瘤进一步恶化。在18世纪,一个刽子手的妻子用人体脂肪来治疗一个女人的断手。在殖民时期的美洲,一个名为爱德华·泰勒的人在食人疗法方面具有令人不安的足智多谋,他认为食用人皮能治疗“歇斯底里的激情”。

图2 人体脂肪安瓿

从一个惨遭横死的年轻男人身上取下他的大脑,连同脑膜、动脉、静脉、神经一同取下……放到石臼里捣至糊状;再向其中加入烈酒,让酒把它们完全覆盖住……然后放在马粪中存放半年。

出自约翰·弗伦奇《蒸馏的艺术》(1651)
一书中“人脑精髓”的配方

这个配方——把一瓶大脑和酒的混合物“窖藏”在一堆温暖、不断分解的马粪中——只是利用大脑和头骨治疗癫痫的诸多尝试之一。食人医疗背后的逻辑大多来自顺势疗法“以形补形”的理论。所以,人们一旦认为某种疾病源于人的头部,那大脑和颅骨就成了治疗这种疾病的不二之选。很多人认为颅骨特别重要,比如佛兰德的让·巴普蒂斯特·凡·赫尔蒙特,他认为人死后“整个大脑会在颅骨中消耗融解”,颅骨因而“获得了这样的价值”。

从古希腊人使用死人的大脑制作药丸,到丹麦的克里斯蒂安四世据传用颅骨磨成的粉末治疗自己,与癫痫(也称作“羊癫疯”)的斗争是以大脑本身作为武器的。鉴于医生(正确地)猜测癫痫是大脑发病导致的,这种治疗方法有一定道理。除了把颅骨制成粉末,颅骨表面的苔藓也会像刮姜根一样被刮下入药,颅骨有时还被用作喝水的容器。像圣西奥杜尔或圣塞巴斯蒂安这样的名人的颅骨甚至会被镶上白银外壳,点缀以宝石。如果你能用这样的头骨喝酒,你的癫痫和发热就可能“痊愈”。

在17—19世纪,英国以及欧洲的药店中常会悬挂颅骨出售。死亡主题的药柜中如果没有一些颅骨苔藓,就算不上完整。头盖骨暴露在空气中足够长的时间,就会长出松软幽绿的苔藓,据说,将这种苔藓塞进鼻孔就能阻止流鼻血。不过,团起来的卫生纸也能有这样的效果。

英格兰国王查理二世在17世纪就对化学有所涉猎,他从一位名叫乔纳森·戈达德的化学家那里购买了一种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配方。这种药被称为“骷髅之魂”或“戈达德滴露”,但在查理二世购买了这个配方之后,“国王滴露”的名字就传开了。这个配方的内容是在一个玻璃容器中煮颅骨碎片,再经过大量的加工,所产生的蒸馏液便是万能灵药了,尤其会被用来治疗痛风、心脏衰竭、肿胀和癫痫。1686年,一位可怜的女士安妮·多默写道,每当她感到焦虑、不安和无力时,她会“把国王滴露搭配巧克力一起喝下”。感谢这奇特的配方,但我们还是只吃巧克力吧。
18世纪,医生还建议用人的颅骨所包含的精力来治疗昏厥、中风发作和神经紧张。国王滴露一直被使用到维多利亚时代,之后才渐渐从药典中销声匿迹。毕竟,这个药方的声望看起来不巧地缺少了很重要的一点东西。查理二世在临终之际用他的国王滴露治疗自己,然后,他死了。

说起死了很久很久的尸体,欧洲数百年的药物中都有一种被称作木乃伊药(mumia)的原料。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木乃伊(mummy)。这种成分是否取自真正的埃及木乃伊,取决于具体的药物、时期,在某些情况下,还会涉及词源学。让我们来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一种早期的阿拉伯药物中含有柏油成分,被叫作“mumiya”,是波斯语“mūm”演化而来,意为“蜡油”。这是一种黏糊糊的、有时是半固态的黑色石油,被用作药膏和解毒剂。11世纪前后,人们从古埃及防腐处理过的尸体头部和体腔中发现了一种黑色液体,开始错误地认为这也是那种矿物油的来源之一。这种油被称作“mummia”或“mumia”,很快就用于指代被防腐处理过的尸体及由其产生的药品。
木乃伊头骨中出产的矿物质尝起来味道如何?1747年伦敦的一本药典描述其味道为“辛辣和微苦”。

15至16世纪的欧洲,是从木乃伊身上取得的木乃伊药流行的高峰期,其需求量非常大。有一部分原因要归功于医生帕拉塞尔苏斯,他认为这是“灵丹妙药”。他和他的追随者们相信,人体的精气可以被最大程度地提炼,而这种“精粹”能治愈几乎任何疾病。呃,并不真行——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没有任何理论基础。但帕拉塞尔苏斯食人治病的理论还是受到了热捧,甚至让食人变成了一种完全可以接受的行为,而他这套理论的核心正是木乃伊药。医生们声称它可以治疗溃疡、肿瘤、咳血、瘀伤、痛风、瘟疫、中毒、皮癣和偏头痛。
……
掺入了木乃伊药成分的药物被用来治疗蛇咬伤、梅毒疮、头痛、黄疸、关节痛,当然还有癫痫。1585年,法国皇家医生安布鲁瓦兹·帕雷说,治疗瘀伤时,木乃伊药是“所有医生的首选和必选之药”。
这种需求催生了一种活跃的、有时是非法的交易。开罗的坟墓遭到洗劫,尸体被放入沸水中煮,从而获取浮在水面上的油状物质;木乃伊的头价比黄金;英国甚至诞生了木乃伊进口税,数百磅木乃伊被卖给伦敦的药商。一些人还认为木乃伊所用的防腐原料——油膏、芦荟、没药、藏红花——有助于增强木乃伊药的奥秘和效力。
在一番掠夺之后,木乃伊变得稀少,假药开始出现在市面上。这些假药主要由其他尸体做成——乞丐、死于麻风和瘟疫的病人尸体被收集起来,清理干净后在尸体内填满芦荟、没药和沥青,在火炉中烘烤干燥后浸于柏油之中。买家对这种木乃伊药知之甚少,只是听人建议要“挑选黑得油光发亮的、不全是骨头和泥土的、味道好闻的”。木乃伊药继续供不应求,一些不幸的旅行者在非洲沙漠遭遇致命沙尘暴而亡,他们的尸体也被拿来制药。因为他们的尸体在沙漠被天然风干,所以也被称为“阿拉伯木乃伊”。
幸运的是,木乃伊交易在18世纪末逐渐消失。一旦近代医生击破了帕拉塞尔苏斯的逻辑,木乃伊药自然销声匿迹了。随着医学知识的进步,“人体魔力”被合理的解剖学真相替代。恶心的感觉,以及木乃伊药并没有疗效的事实,也有一定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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