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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莉迪亚·康;【美】内特·彼得森

附:导言全文

还是实话实说吧。对很多人来说,只拥有健康并不够。我们还想要更多——永驻的青春,无瑕的美丽,无限的力量,宙斯一样的生殖能力。正因如此,江湖郎中们才兴旺发达了起来。我们因此开始相信含砷的小圆饼可以带给我们漂亮的肤色,相信难以捉摸的黄金药水可以修补破碎的心。现在我们拥有后见之明,所以很容易会对本书中提及的许多疗法嗤之以鼻。但是无疑,“谷歌博士”曾帮助你快速解决了一些烦人的问题。我们没有人能够抗拒快速解决的诱惑。如果生活在一百年前,你可能就是买含番木鳖碱的补药的人。

——《导言》

〔献词〕

献给助我扫除了障碍的爱普莉。

——内特·彼得森

献给我的父亲和哥哥,两个我认识的最好的最不是庸医的医生。献给我的母亲,她的爱真的能疗愈一切。

——莉迪亚·康

@reading

【汞:排毒必备,治疗梅毒有奇效?!】

宝宝的手脚开始冰冷、肿胀、发红,血肉开始脱落,就像是被剥了皮的西红柿一样;她减重很多,任性地哭个不停,因为剧烈的刺痒而不停地抓自己,把发炎的皮肤都抓烂了;有时候,她的体温会到达38.9℃左右。
……
她的状态后来被称作“肢端痛”,这个词专指患者手脚疼痛的症状。但是在1921年,这种婴儿的疼痛症被称作“粉红病”,病例每年都在增多。有一段时间,医生们一直都在努力确定病因。被怀疑的病因包括:砷、麦角碱、过敏、病毒感染。但一直到20世纪50年代,才有大量的案例指向了一种患儿都摄入过的成分——甘汞。

父母们想要帮孩子消除牙痛,就会从很容易买到的多种牙粉中选择一种,擦到孩子酸疼的牙龈上。这些牙粉中都含有甘汞。莫菲特医生顶好牙牙粉是当时非常流行的一种,这款牙粉还吹嘘自己能够“强健儿童体魄……缓解孩子的肠道问题,任何年龄段均适用”,还有一点非常诱人,“让宝宝胖得像小猪”。
除了这种极可能出现的、汉赛尔和格莱特非常想逃避的结果,甘汞中还潜伏着一种非常危险的东西:汞。几百年来,含汞药品都声称能够治愈形形色色、明显没有任何关系的疾病,如抑郁、便秘、梅毒、流感、寄生虫——你说一种病,就会有人发誓说汞能治好这种病。

16世纪至20世纪初期使用的药品甘汞(calomel),名字来源于希腊语单词的“好”和“黑”(这样命名,是因为它有着遇到氨气会变黑的特性)。尽管这个名字的发音和焦糖(caramel)很像,但实际上两者没有半点相同,不过它偶尔也被冠以令人恶心的昵称“蠕虫糖”“蠕虫巧克力”,用来治疗寄生虫。就其本身而言,甘汞似乎完全无害——它是一种无臭无味的白色粉末。但不要被骗了,如果说它无害,那你隔壁家那个藏着一地下室骨锯、穿卡其色衣服的邻居也是无害的。口服甘汞是一种强有效的通便剂,这种委婉的说法,意思是说它能将你肠子里的一切猛烈地转移到厕所里。便秘一直都与各种疾病有关,所以,打开直肠的地狱之门是拨乱反正、让一切好转的标志。

折 

有些人相信,“甘汞”这个词中表示黑色的部分,来源于排出的黑色粪便,过去这被误认为是胆汁。能够允许胆汁“自由排出”,代表身体内部均衡、体液畅通的和谐状态,这个理论可以追溯到希波克拉底和盖伦的时代。如果粪便黑乎乎、黏糊糊的,那让身体摆脱这些毒素,不是更好吗?
“排毒”也有其他表现形式,比方说,令人颜面尽失地大流口水,这实际上是汞中毒的症状。甘汞的消费者和患狂犬病的狗旗鼓相当。

图注:用量:一片一片又一片(直到你在厕所里“汪洋恣肆”)。

本杰明·拉什(如图)就是这样一个医生。作为参与签署《独立宣言》的美国开国元勋之一,拉什医生提倡女性教育和废奴。他致力于以人道的疗法治愈精神疾病患者,但很不幸,他认为精神疾病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服用甘汞。在治疗疑病症的时候,他的说法如下:

针对本疾病,汞发挥如下作用:1.将病态的兴奋从大脑抽取到口部;2.清理内脏梗塞;3.改变病人痛苦的根源,通过其口疮将其彻底治愈。如果能刺激病人到对医生或朋友产生怨恨的程度,唾液分泌疗法还能发挥更多作用。

怨恨医生和最好的朋友,真是一种不得了的副作用!但实际上,拉什是用重金属中毒的症状取代了疑病症。另一个副作用就是汞过敏,这是一种神经障碍,症状包括抑郁、焦虑、不正常的胆怯,以及频繁叹息。此外,还有四肢震颤,这些症状通常被称作“疯帽商症”或“帽商抖”(因为制帽工人在制毛毡的过程中使用汞,很容易出现汞过敏)。另外,中毒的病人还要忍受牙齿脱落、颌骨败坏、面颊坏疽生疮、舌部溃疡、牙龈溃疡等症状。好了,如果能治愈成功,即使拉什医生的患者变成了情绪极度不稳定的《行尸走肉》的群众演员,那又怎样呢?

1793年,通过蚊子传播的黄热病病毒袭击费城,拉什医生积极提倡大剂量使用甘汞和放血疗法(英雄疗法)。有时,他会使用高于正常用量10倍的甘汞。即便是当时热爱泻药的医学界人士也觉得这太过分了。费城医学院的成员说他的方法是“蓄意谋杀”“给马用的”。在这之前,1788年,作家威廉·科贝特就给拉什贴上了“猛药庸医”的标签。
当时,按照托马斯·杰斐逊的估算,黄热病的死亡率约为33%。而1960年的研究发现,拉什的患者死亡率为46%,真不算是改善了当时的情况啊。
不过,最后还是拉什医生的影响力促使费城的死水问题和卫生系统得到改善;另外,碰巧蚊子在秋天来临后的第一场霜冻中大量死亡——传染病因此而结束。拉什医生的朋友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也病了,但他去看了一个用药温和的医生。“就他放血和使用汞的理论,”汉密尔顿写道,“我和我的朋友起了冲突……我非常爱他,但他造成了很多伤害,却发自内心地说服别人相信他是在救命。”汉密尔顿活了下来,而拉什医生的名声却没有了。到了19世纪,他已经不再行医。

本杰明·拉什利用“拉什医生的胆汁药”在费城以外的地区产生了很广泛的影响。这种由甘汞、氯和球根牵牛(一种有效的催泻药草)配置而成的专利药,被拉什医生深情地称作“霹雳”或“雷声”。在拉什医生的推荐下,路易斯和克拉克在进行他们广为人知的远征探险时带上了这种药。拉什给他们写道:“当你们感觉到一丁点不舒服时……吃上一两片或是更多片排毒药,温和地疏通肠道。”他还写道,便秘“通常是疾病来临的信号……吃上一片或是多片排毒药”。还有,缺乏食欲是“疾病来临的信号,应该采用相同的治疗方法来提前避免”。
总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排毒,拼命地排毒。
所以,路易斯和克拉克(如图)带了至少六百片拉什医生的“霹雳”。当代的历史学者认为,在这场载入史册的旅程中,路易斯和克拉克在蒙大拿州的洛洛蹲了很长时间—真的是蹲着。由于他们的探险是军事探险,他们依靠的军方指导手册要求,探险队的公用厕所需要设置在距离主营地300英尺远的地方,历史学家通过能标记年份的铅样品发现了主营地,然后呢,哎呀,在300英尺远的地方就探测到了汞。这可真是粪便中的佼佼者啊。无论拉什医生的“霹雳”有没有治好他们的疾病,这都确切无疑地在粪便学历史上留下了一笔。

古拉丁语中,汞被称作“hydrargyrum”,意思是“水状的银子”,因此它在元素周期表中被简写为Hg。它是唯一一种在常温下是液态的金属,也是唯一一种俗名与炼金术和罗马神祇有关的金属。

过了很多很多年,亚伯拉罕·林肯让自己彪炳青史的同时,也成了汞的受害者。在担任总统之前,林肯一直遭受着情绪波动、头痛和便秘的折磨。19世纪50年代,他的一个助理记录道:“他通道不畅的时候,也总是会恶心头疼,于是他吃了蓝色的药丸——很多蓝色药丸。”这种“恶心头疼”,也被称作“胆汁性头痛”,被认为通过顺畅排便将胆汁排出体外就能得到治疗。
那么,这个神秘的“蓝色药丸”是什么呢?这是一种胡椒籽大小的药丸,里面包含纯液态汞、欧亚甘草根、玫瑰水、蜂蜜和糖。因为液态汞在肠道中很难被吸收,药剂师们都很开心地将内心压抑的暴力倾泻而出,反复研捣那液体的小珠,直到几乎看不见它为止,这个过程被称作“消解”。不幸的是,这种暴力的配药方式让水银更加容易转换为气态,由此被肠道吸收。
如同咖啡因上瘾的人吞下很多冒牌的无咖啡因咖啡后的情形一样,林肯在吃了药后,身体每况愈下。当时有很多记录都说他情绪多变,抑郁发作的过程中还混杂着狂躁、失眠、肢体震颤、步态不稳等问题,理论上来说,这些都是因为汞过敏。他也有过度亢奋的症状。
林肯不负盛名,似乎意识到了这种蓝色药丸可能无法让他康复,反而会令他越来越糟,因此一进入白宫之后,他显著地减少了用量。这还不算太晚。想象一下,如果在南北战争的时候,由一个汞中毒、情绪病态、阴晴不定的领导人来全权指挥,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汞与梅毒〕 

好几百年来,汞和梅毒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15世纪,在法国占领了那不勒斯之后,这种疾病便一路进入欧洲。伏尔泰曾经写道:“法军一路轻松地攻入意大利,无心之中就拿下了热那亚、那不勒斯和梅毒。然后他们就被人赶了出去,从那不勒斯和热那亚被驱逐。但他们没有失去一切——梅毒跟随着他们。”
很快,这种“大疱疹”传遍欧洲,成为真正烦人而致命的“朋友”。苍白密螺旋体(这是致病的细菌)的历史血统非常恶毒。在与感染了此病的性伴侣接触过后,生殖器上的溃疡就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然后会出现皮疹、发烧的症状。继而,臭烘烘的脓肿、脓疱、溃疡遍布全身,严重的会穿透脸部、血肉,甚至骨头。是的,失控的梅毒相当可怕。
人们拼命地想寻找一种疗法。到了16世纪,汞在擅长夸夸其谈、情绪激昂的帕拉塞尔苏斯的帮助下,成为治病之方。帕拉塞尔苏斯一直都反对盖伦的四液说,他认为水银、盐和硫黄三种元素具备大地、生理和占星学三方面的特质,能组合成各种各样治愈身体疾病的良方。
这时,一种盐——氯化汞出现了。和甘汞不同,氯化汞可溶于水,极易被身体吸收,因而会产生更多的中毒反应,却被当作有了更多的疗效。服用后,它能刺激皮肤(好疼!——啊,是见效了呢!),大量的唾液分泌也被视为成功排毒的迹象。
梅毒患者还接受了听起来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水疗套餐。人们在汞被加热为蒸汽后进行蒸汽浴,吸入汞蒸汽据说非常有疗效(实际上也的确是汞被吸收的一种有效方式)。氯化汞被加入脂肪中,混合出来的油膏用于定期涂抹溃疡,有时候还会有熏蒸身体的疗法。一个病人浑身赤裸,被放置在一个装满了液态汞的箱子里,只有头从箱子顶部的洞中探出来,箱子下面点火加热,让汞雾化蒸发。16世纪时,意大利的医生吉罗拉莫·弗拉卡斯托罗说,在经过含汞油膏和熏蒸之后,“你会觉得引发疾病的酶已经随着一口令人作呕的唾液排到了你的口中”。
针对梅毒患者的治疗,通常会使其失去性征。而更可怕的是,这些疗法基本都会伴随患者的一生。当时有一句俗语说得非常有道理:“与女神共度一夜,与水银相伴一生。”

p.s.下图为正在接受治疗的梅毒病人,请留意口水瀑布(右上)和手榴弹状的水疗桶。

〔汞与梅毒〕 

尼可罗·帕格尼尼,历史上最知名的小提琴家之一,也在被诊断患有梅毒之后遭受了汞过敏。因为汞过敏,他还有抑郁症、过度胆怯等病症,到了1834年,由于突然停药,他开始不可自控地颤抖。他的腿粗得像树干,长期咳痰。他抱怨道:“我很容易就会咳出痰和脓液……三四茶碟那么多……我的腿部肿胀,已经上升到膝窝部位,我走起路来就像只蜗牛一样。”他的牙齿脱落,膀胱长期疼痛,睾丸发炎红肿,肿到“小南瓜”那么大。真该死,梅毒让人再也无法直视现在随处可见的小南瓜装饰品了。
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这种黏液分泌旺盛、行动速度如软体动物、下体如同葫芦的生活,可怜的帕格尼尼并没有忍受太久。在停止用药一个月后,帕格尼尼去世了。

随着更安全、更有效的治疗方法取代了排毒这样的“英雄疗法”,甘汞逐渐不再受青睐。20世纪40年代,美国以及世界其他国家都禁止汞用于制毡业;20世纪60年代,金、银矿采中也禁止使用汞。20世纪50年代,甘汞才从英国药典中删除,因为直到那时他们才认识到汞是肢端痛的病因。即便是现在,你依然能够看到水银温度计(它们比使用红色酒精的温度计更加精确),但各类法律法规已经在全球范围里将汞从医学界驱逐了。
尽管这个元素已经不再用于主流医疗业,但它找到了一个方式钻入很多医生的办公室。阴差阳错的是,墨丘利的象征是双蛇杖——两条蛇缠绕在一根有翅膀的棍子上,而这个标志也被普遍但错误地与医学机构联系在了一起。这是由于1902年美国空军医疗队误用了这个标志。很快,它变成了一种象征疗愈的标志,被广泛使用。但实际上,双蛇杖代表的是墨丘利——收益、商业、小偷、骗子的神。
健康和疗愈的守护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权杖,只有一条蛇缠绕在一根简单的棍子上。1902年被错误地忽略的就是这一根权杖,目前大多数的学术医疗机构使用的标志也是这一个。
1932年,斯图尔特·泰森曾经在《科学月刊》指出了双蛇杖的误用,并认为“(墨丘利是)商业与财富的守护神……他的如‘银’巧舌能将‘越坏的表现解释出越好的理由’……所以,他的象征不是正适合……所有的医学骗子吗?”——完全正确。

1774年,奥利弗·哥尔德斯密斯(如图)感觉非常糟糕。这位创作了《威克菲尔德的牧师》和《委曲求全》的作家出现了发烧、头疼等症状,被怀疑是肾出了问题。在过往的人生中,他以全班最后一名的成绩从三一学院毕业,试图在爱丁堡攻读医学学位,但没有成功,花光了钱财之后浪迹欧洲,最终以作家的身份获得了一定的成功,不过有一些人,比方说霍勒斯·沃波尔,说他是“颇具灵光的蠢材”。
然而,他医学博士肄业以及短暂地担任一位药剂师助理的经历,在那个时刻发挥了作用。他一定要自己治疗。
然后,圣詹姆斯发热粉登场了。
圣詹姆斯发热粉在当时非常有名。这种药粉由18世纪最知名的专利药研究医生之一发明并出售,据称能够治疗“伴随抽搐和轻微头疼”的发烧、痛风、坏血病、牛瘟病毒。罗伯特·詹姆斯医生将自己的配方视作顶级机密,为了防止有人偷走,他甚至在专利申请书中撒谎。不过,这个药的主要成分是一种名为锑的有毒金属,极其符合奥利弗·哥尔德斯密斯认为自己走下病床所需要的——不,该说必需的才对。
他想要呕吐。
哥尔德斯密斯,自称医生,不过他根本不是,他请一位药剂师送来圣詹姆斯发热粉。药剂师拒绝了,恳请他去找一位真正的医生咨询。但哥尔德斯密斯最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18个小时后,在经历了频繁呕吐和抽搐之后,奥利弗·哥尔德斯密斯死了。

根据希罗多德的说法,古埃及人为了维持自身健康,每月都会使用催吐剂。希波克拉底也提倡定期呕吐。之后的好几千年中,这种建议不断出现。直到最近几十年,催吐剂还被认为是医学处方的重要组成部分。
大部分催吐剂的使用,都溯源到四液说:这一理论认为,当体内的血液、黑胆汁、黄胆汁、黏液四种体液失衡时,就会产生疾病。而通过呕吐、腹泻、出汗或唾液分泌来恢复平衡,则是必需的。基本上,如果是从毛孔向外渗出液体,或是从身体的任何一个孔洞向外排放液体,就是在令你四液平衡。

众所周知,有一些人在大餐一顿之后,喜欢使用催吐剂来清空自己,罗马皇帝尤利乌斯·恺撒和克劳狄乌斯都这么做过。尼禄皇帝的顾问小塞内加曾经说,一些罗马人“吐了吃,吃了吐,根本不屑于消化集世界各地美食于一桌的盛宴”。据说,有一种含锑的酒被用于此目的。[有意思的是,大通道(vomitorium)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认为是罗马的聚会爱好者们暴饮暴食的场所。但实际上,它指的是露天竞技场的出口地区,供人群“倾泻”出建筑。没错,这个建筑学术语将人等同于呕吐物。]

16世纪著名的医生帕拉塞尔苏斯信奉一种以矿物为基础的哲学体系,反对四液说,这种极端叛逆的想法给他带来了很多追随者,同样也带来了很多敌人。在他看来,一个人必须懂得自然科学,才能懂得身体疾病。像锑、汞这样来自大地的物质,是令万物归于正确的完美元素。特别是锑,他认为锑“在净化自身的同时,也令一切不洁的东西得到净化”。

(补充:催吐剂小合集)

催吐剂有很多种类,通常是矿物和草药。以下是一份历史上最为臭名昭著的呕吐增强剂列表。

盐:古代的水手确信饮用海水能引发畅快的呕吐。希腊人用盐、水和醋的混合物。老普林尼推荐了一种由蜂蜜、雨水和海水组成的甜美混合物来达到这个目的。塞尔苏斯描述使用酒和海水,也就是“含盐的希腊酒”,来“让肚子松快一下”,这是催吐最文雅的说法。当然,喝下大量的盐水能令你呕吐,也能要了你的命。

啤酒和蒜泥:4世纪时的希腊医生菲路门努斯认为,啤酒和蒜泥的混合物能够通过引发呕吐治愈有毒的角蝰咬伤。由于蛇毒并不会聚集到胃部,似乎你只是在伤口外撒盐而已。

蓝矾(硫酸铜):蓝矾(如图)是一种耀眼的蓝色结晶体,自9世纪以来便一直被用作催吐剂。1839年的一本杂志曾经推荐蓝矾用于治疗鸦片中毒和毒芹中毒。不幸的是,蓝矾本身也有毒:它能引起血红细胞激增、肌肉组织损坏和肾衰竭。

吐根:吐根在17世纪传入欧洲。不,《吐根来的女孩》(The Girl from Ipecacuanha)这首歌里没有提及它。吐根糖浆作为祛痰剂和催吐剂被使用了好几百年。19世纪和20世纪初期,吐根还被用于治疗中毒,而且被认为是每个父母的药物柜中必备良药。现在,吐根依然能够买到。但是,现代的毒理学家认为,它并不能有效地减少毒物被吸收,而且有一半的概率,它甚至不会引发你呕吐—而那首歌是叫《伊帕内马来的女孩》(The Girl from Ipanema),好不好?

阿扑吗啡:这种致幻剂来自某种睡莲的块茎和根,玛雅人使用它,而古埃及墓室的壁画则使其名垂千古,19世纪中期,这种物质最终可以通过人工合成实现,药效很烈。一篇1971年发表的报刊评论中说,在引发呕吐方面,它的成功率是接近100%的,而其他的催吐剂只有30%~50%。不幸的是,这种物质曾经被用于同性恋的厌恶治疗,甚至杀死了一些病人。现在,阿扑吗啡被谨慎地用于兽医领域,另外,也非常罕见地被用于治疗人类的帕金森症。

据说,锑的名字出自一个故事,与15世纪的一位名叫巴西尔·瓦伦丁的德国修士有关。传说,他是本笃会圣彼得修道院的修士,死于106岁的惊人高龄。他的墓志铭晦涩难解:post CXX annos patebo(120年净化之后,或者也可能是120年走过之后)。而最重要的是,据说,修道院教堂的一根柱子爆裂,露出了隐藏在其中的瓦伦丁所写的书籍,之前从来都没有人知道这些书的存在。
在一卷名为《锑的胜利战车》的手稿中,瓦伦丁极力赞扬了锑的价值。他甚至推荐用锑来给猪增肥。传说,在猪身上取得了显著效果后,他在修士们身上试验,结果修士们很快都死了。锑(antimony)就是由此而得名的——反修士(anti-monk),也就是修士杀手的意思。(这故事不太可能是锑名字的真实来源。锑更可能来源于希腊文“antimonos”,意为“一种不会被单独发现的金属”,因为在自然界中,它经常与其他元素——比方说硫并存。正如“巴西尔·瓦伦丁”更像是一个低俗的酒吧歌手的名字。)
瓦伦丁的手稿非常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了一个名为约翰·索尔德的人手中,他是一个煮盐的工匠,也是一个商人,而且有极大的可能,是这些文字的真正作者。他还碰巧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化学家。在17世纪初期,他将瓦伦丁的著作传播得四处都是,同时锑的使用急剧增多。

依然有很多人相信锑可以“完善身体”,能净化它接触到的一切不洁物质。锑被广泛地应用于一切疾病的治疗,从哮喘和过敏到梅毒和瘟疫。1658年,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因重病而几乎死亡时,服用了一剂锑。他康复了(真是奇迹),然后法国国内围绕锑的论战就此结束,锑成为一位闪闪发光的金牌得主。
至于索尔德和可能是虚构人物的瓦伦丁,没有人真的在意这位煮盐师傅兼化学家或许就是那些文本的真正作者。那些手稿极可能不是15世纪的修士所作,因为“瓦伦丁”提到了很多在他死后才发生的事情。不过,锑令人作呕的遗赠,却是千真万确的。

〔呕吐杯〕 

在锑流行的高峰期,仅偶尔使用处方药品根本不够。人们必须拥有其衍生品。在17世纪和18世纪,有一种非常流行的杯子是用锑制成的,通常被称作“呕吐杯”。
和酒中的酸性物质起反应后,杯子中的锑会形成“催吐酒石”——锑钾酒石酸盐——令杯子的主人能享受优良健康的呕吐,或者至少是轻微腹泻。现存的锑杯中,有一个被认为曾经属于詹姆斯·库克船长,他可能在他的环球之旅中就携带着这个杯子。但是这个杯子是不能被轻易使用的——如果太多锑释放到酒中,形成的饮品将会是致命的。1637年,有人在伦敦的火药巷以50先令的价格买到了一个这样的杯子,三人因此而死。

图为17世纪的呕吐杯和杯套

〔锑丸〕 

然后,还有。和我们今天的一次性药物不同,这些金属药丸非常重,在通过肠道之后,和使用前相比,它们通常没有什么变化。自然,厕所里的药丸被悉心地回收、清洗,然后再次使用,一次又一次。所谓的循环利用,就是如此。这种“永存的药丸”或者说“永远的药丸”经常被当作传家宝代代相传。想象一下,在某个人的遗嘱中可能读到这样的内容:“送给乔纳森,我挚爱的有便秘的儿子,我的便便药丸传给他。”

锑在元素周期表中的缩写是Sb,由stibnite(辉锑矿)简写而来,这是锑的硫化物矿物形式。辉锑矿呈金属光泽的浅灰色,暴露到空气中就会变成黑色。在古埃及、中东和亚洲部分地区被涂抹在眼睛周围(也就是现在的眼影)。

〔锑的厌恶疗法〕 

这个方法真可谓没有痛苦就没有收获,而提倡使用锑的人则更进一步,甚至开始采用厌恶疗法,这是一种行为治疗,通过将你想要的东西(例如喝酒)与你讨厌的东西(例如把肠子都吐出来)联系在一起而发生作用。费城医生本杰明·拉什曾经在一个有点太爱喝酒的人的杯子里,加入了几颗酒石酸锑钾。令拉什医生非常兴奋的是,那个病人在呕吐之后,对饮酒的厌恶持续了两年的时间。有人可能会觉得锑在这方面有很大功用,但是抱歉,它真的是一种剧毒物质,而且酗酒并不是需要快速治愈的疾病。
不过,庸医们却坚持使用锑。1941年,有一桩诉讼案件是起诉“莫法特太太醉酒飞走药粉”(含锑)欺骗病人并且有毒(暂且不说这个搞笑的药名)。但是这并没有阻止人们继续使用锑来治疗酗酒。实际上,直到现在,锑在美国之外的一些地区依然被作此用途。2004年,一个19岁的男人喝了来自危地马拉的“救命液”——一种含有锑的饮料,之后肾部受到严重损伤。《新英格兰医学期刊》重点讲述了2012年的一个案例,一个男人喝醉了,回到家,他的妻子给了他一剂酒石酸锑钾。她听说这种东西能够引起呕吐,从而令丈夫停止饮酒,这是她特地到中美洲买的。最后,她的丈夫也因肾脏和肝脏损伤住进了医院。
现在,还有一些经正式批准的药物被用于厌恶疗法,例如安塔布司,这种化学药品遇到摄入体内的酒精就会令人呕吐。不过,这种药物的使用并不广泛,因为病人不喜欢服用——惊奇吧。唉,人们厌恶厌恶疗法,即便这种药中根本不含锑。

【砷:美白有奇效,优质护肤品】

来认识一下玛丽·弗朗西斯·克赖顿——一位妻子、姐姐、母亲,擅长逍遥法外。她第一次杀人是在1920年,受害者是她婆婆。人们都认为那个富有的47岁的女人死于食物中毒。但在她开始剧烈呕吐之前,玛丽给她吃了一些美味热可可。几小时后,她就死了。
1923年,玛丽再次出手。她说服自己十几岁大的弟弟查尔斯搬来与她和她丈夫同住,甚至在睡觉之前给他吃巧克力布丁。查尔斯觉得不舒服,胃痛、口腔干涩。没过多久,他就死了,死状极其惨烈,死前经历过严重呕吐和发颤。
他的死因被归结为一种恶性病毒,而玛丽轻而易举地成为查尔斯1000美金的生命保险的受益人。警方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称玛丽·弗朗西斯·克赖顿是个骗子,而那个男孩是被害的。查尔斯和玛丽的婆婆的尸体都被挖出来,由法医化学家重新勘验。他们发现什么了?砷。

砷的杀手之名比疗愈之名要大多了,它是烈性的伤肝毒药,也能致癌。致死剂量(大约100毫克)通常能让受害者在几小时内死亡。从中世纪到20世纪初期,砷都有着“毒中国王”“国王的毒药”“传家药粉”的“美称”。甚至古时候的希波克拉底都了解它的毒性,描述了一种开采砷矿的矿工身上出现的腹部绞痛。罗马皇帝尼禄觉得砷的药效非常有用,他用砷杀死了他的弟弟布列塔尼库斯,以确保自己王位的牢固。
为什么砷会成为每个人必备的毒药呢,家庭主妇和皇帝都爱用?首先,它几乎是无法被察觉出来的。砷最有名的形式——砒霜,无臭无味,混入食物和饮品中,通常也没有味道。而砒霜中毒的症状和食物中毒非常相似,这一点非常有益。在冰箱发明以前,国王开始胃痉挛,吐得脑子都快出来了,腹泻不止,并不总是有一个杀手在附近。文艺复兴时代的美第奇家族和波吉亚家族用起砷来都慷慨大度,以此干掉了所有挡路的人。英国散文家马克思·比尔博姆曾经说:“没有罗马人能说:‘我昨晚与波吉亚家共进晚餐。’”
尽管玛丽·弗朗西斯·克赖顿赢得了“长岛波吉亚”的绰号,她在两起可疑的死亡事件中却依然被判无罪。实际上,几年之后,她又用砷毒死了另一个人。(是啊,为什么不呢?前两次效果都很棒啊!)那起案件中的受害人是艾达·艾珀尔盖特,她的丈夫和玛丽十几岁的女儿发生了婚外情。

↓1936年,玛丽·弗朗西斯·克赖顿——“长岛波吉亚”去上庭。

〔1704年,砷的大规模生产。作为谋杀者的最爱之一的砒霜,是通过烘烤硫化砷矿石生产出来的。〕

砷自古就被用于医药之中。它是一种腐蚀剂,也就是说它能引起皮肤表面坏死并脱落。所以,当皮肤出现不正常的增厚时,比方说长牛皮癣,砷是有效的,但是人们用它来应对所有皮肤问题,包括溃疡和湿疹。这儿用一点,那儿用一点不会有多大伤害,但如果使用面积过大,或是使用过量,就会引起慢性砷中毒。和历史上很多药物一样,砷的使用范围宽广得吓死人,而且毫无道理:发烧、胃疼、胃灼热、风湿——都用砷,而且它还是一种可以强健全身的药。艾肯健体丸、复合硫化止咳含片、格罗斯神经止痛药,18世纪江湖郎中出品的成药行业对砷格外热爱。

当时市面上还有以砷为主要成分的抗疟疾药,如无味疟热滴露(无味就是卖点,因为另一个选择——奎宁,非常苦)。这些药真能杀死疟原虫吗?不知道。但有些医生尖锐地指出,砷能“通过杀死病人治愈发热”。一个名叫托马斯·福勒的医生认为砷有效,他的配方成为之后150年中最为知名的含砷药物。
福勒氏液〔如图,请注意,标签的一半内容都是毒性警告和解毒办法。〕于1786年被发明,是1%浓度的砷酸钾,以薰衣草调味,防止被人们误当作水。据称这种药能治愈梅毒、一种名为“昏睡症”的寄生虫感染,以及因疟疾而引起的发热。医生们知道它能够烧掉一些皮肤病,于是将其应用于癌性肿瘤的治疗,希望能够将肿瘤消解。1818年的一本处方集详细记录了令人失望的结果:“不幸的是,它的良好效果通常都无法超越一定程度。”对很多病人来说,“必须得允许造成伤害才有效果”。它还会造成维生素缺乏,令人肢端刺痛、心律过速。
作为一种提高活力的强身健体的补药,福勒氏液只是说说而已,毫无作用。砷能够扩张面部的毛细血管,所以人们会面颊红润,看起来容光焕发,非常健康——但实际上他们的感觉并不好。与汞等很多其他药物类似,砷的毒性会引发一些令人害怕的症状,包括腹泻和意识模糊。在现代实验室能做检测和扫描之前,砷所产生的效果被人们认为是药在发挥效用的表现(如果过度的胃胀气也算药效的话)。

除了福勒液之外,含砷的药品在19世纪大部分时间都可以自由使用。这些药被外用于皮肤,被当作灌肠剂,被内服。其中最常用的方式是将它夹到面包里面,做成“面包丸”,或是拌胡椒。它也能通过注射或蒸汽吸入的方式使用。一本药理学教材向哺乳期的妈妈们大力推荐砷,说砷非常安全,可以通过含砷的母乳令宝宝们也享用到。有些人用砷来治疗孕期晨吐。砷声称可以治愈的疾病简直没完没了。蛇咬!佝偻驼背!醉酒呕吐!全都能用砷来治疗。或者说,人们是这么相信的。

“嗜毒者”是奥地利施蒂利亚州的一些村民,他们故意吃砷,吃一大堆。这些人也被称作“吃老鼠药的人”(因为砷是非常有效的灭鼠剂——公众没过多久也发现,玛丽·克赖顿用在她弟弟和艾达·艾珀尔盖特身上的毒药就是“猛鼠药”)。瑞士的一个医生约翰·雅各布·范·茨楚迪在1851年第一次公开报道了“嗜毒者”的事情。看起来,这些村民会吃小剂量的砷,可能每次8格林,一周吃几次,累计能达到致死剂量8格林。砒霜和白垩很像,会被撒在面包上,或是“一小块猪油上”。嗯嗯,真美味。药是从“流浪的草药商或小贩手里买到的,而这些人,是从匈牙利玻璃厂的工人、兽医或骗子那里买到的”。并不是来自辉瑞这样的大药厂噢,不过没关系。
施蒂利亚州人吹嘘自己性欲增强、性能力变强、面颊红润、体重增加、身体强壮(他们甚至还给他们的马服用砷)。茨楚迪提到一个挤奶女工希望提升魅力,以吸引她的一个爱人。她开始服用砷,然后,“几个月之后,她变得丰满圆润,总之,成了求爱者想要的样子”。她觉得:很好啊,为什么要就此停下呢?于是,挤奶女工增加了药量,直到“成为自己美丽的牺牲品。她死于中毒,结局凄惨”。不幸的是,“多多益善”这个说法,在涉及砷的时候,真是一个非常非常蹩脚的理论。
非常奇怪的是,“嗜毒者”似乎对他们选择的毒药产生了成瘾效应。如果停止使用,他们就会出现戒断反应,包括食欲下降、焦虑、呕吐、唾液过多、便秘和呼吸困难,有时也会有人死亡,除非“嗜毒者”恢复过去的习惯。服用砷的人也不都是每个人都闪耀着健康的荣光——有很多人的死状极其骇人。
当时,“嗜毒者”的新闻震惊了全球的医学界。《波士顿医学与外科杂志》(《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前身)上,有一篇作者署名为谢瓦利尔医生的文章称:“那些报道中的事情,对我们来说显得太不可能了,我们真的无法相信。”有人认为某些被吃掉的砷实际上应该是白垩,是骗子卖给他们的。其他人则认为大剂量的砷未被完全吸收。最后,又有别的医生宣称很多“嗜毒者”所吃的是真正的砷,不过由于没有现代的血液检测,服砷者的故事还是很难让人信服。

↓约1898年,施蒂利亚州农家女。这张脸使得毒药大卖。

在维多利亚时代,一种由砷、醋和白垩调配出来的鸡尾酒可以引发贫血,这反而令皮肤显得更加苍白,更加有贵族气质。如前所述,砷能扩张毛细血管,带给人一种看似健康的红晕。但实际上,长期吸收砷会令人的皮肤变暗,极有可能是辅料或其他的措施(远离太阳或是用醋洗脸)药效烈过砷,从而令皮肤变得苍白。幸好,很多化妆品中砷的剂量都不大。但如果是大剂量呢?一个聪明的使用者一旦注意到反作用,可能就会停止继续使用。但是,含砷化妆品的潮流经久不衰。19世纪,喝或是在脸上涂抹福勒氏液,服用含砷的营养药,使用含砷肥皂,都非常流行。甚至还有人吹嘘含砷的生发剂。砷实际上会造成脱发,它从希波克拉底的时代就被用作脱毛剂,这一点似乎没有人在意。

砷也用于制造一系列美丽的染料,“巴黎绿”“席勒绿”中都含砷,这些染料经常用于给假花、布料和墙纸染色。在19世纪中期,这些染料非常流行,据说英国沐浴在一亿平方英尺的绿色中,全是用砷泡染出来的壁纸。不幸的是,这些产品会不断释放有毒的纸屑到环境中,或是污染空气,因而毒害了很多使用者。这些染料的危险被发现后,就都被当作灭鼠剂来使用了。一种被叫作“伦敦紫”的十分漂亮的染料副产品,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杀虫剂,所以也会被喷洒在植物上。家里有害虫?觉得墙壁光秃秃的?想杀生?砷帮你一举多得。
拿破仑死于1821年,关于其死因的猜测有很多,包括汞。他被发现头发里面的砷含量非常高。是不是砷杀死了他?砷或许出了一份力,但也不太像他唯一的死因。一些漂亮的绿色壁纸的样品表明它们似乎是砷的来源。我们现在知道了,他所在的装潢精良的监狱可能在慢慢地杀死他。

砷凡纳明、新砷凡纳明、铋砷剂全都是含砷的化合药物,几百年来都没有治愈梅毒的药方,是这些药最终刹住了梅毒的脚步。后来,盘尼西林取代了它们。尽管之前的砷剂药物被用于治疗昏睡症感染(锥虫病),但它们的毒性是不能忽略的。新的抗原虫砷剂在20世纪问世,但到了20世纪90年代,因其致癌性被确认,它们都被从市场上撤回。

说到癌症,万能的福勒氏液也被当作抗癌药出售。令人惊奇的是,在这个特别的领域,它似乎真的有些用处。19世纪中期,它似乎能暂时消除慢性髓性白血病的迹象和症状。砒霜被用于治疗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直到现在还在很多病人身上使用。
至少可以这样说,就如很多药物一样,砷的名声毁誉参半。在过去,它既能做英雄,也能做凶手。(玛丽在进行了第三次谋杀后,归宿是辛辛监狱中绰号“老花儿”的电椅。谋杀犯顶多能幸运这么久。)它能令你更美丽,但在这个过程中会慢慢杀死你。它能引起癌症,也能抗击癌症。正如帕拉塞尔苏斯曾说过的:“万物皆有毒,无一物无毒,唯有剂量合宜,才能让一物不成为毒药。”
砷似乎也不例外。

【金:什么都镀点金,对健康有好处】

有关贤者之石,醉鬼的解药,镀金药丸,暖心饮品,以及娃娃的麻药

1893年,一个星期五的深夜,尤金·莱恩在布鲁克林大桥入口处被人发现,他醉得一塌糊涂。当时的情形,根据警察的描述,他醉得“又瞎又聋又哑”。他被拖入了位于市中心曼哈顿、被戏称为“墓地”的纽约市监狱,关了起来。
第二天,莱恩脑袋发烧,眼睛像死鱼,周围一片“怪味”,但他能解释自己是怎么混进监狱里的。他不过是和基利研究所的其他康复者一起在怀特普莱恩斯庆祝酗酒治疗项目的成功而已。或者,看起来,他并不成功。
莱斯利·E.基利医生曾于南北战争时在联邦军中担任军医,他承诺自己有一个神奇的戒瘾疗法。1880年,他开始在他位于伊利诺伊州德怀特市的疗养院收治酗酒和鸦片上瘾的病患。和当时的医学界观点完全不一样,他声称:“酗酒是一种疾病,我可以治愈。”
能治愈吗?他一直在努力。很多年来,开往德怀特的火车上坐满了不顾一切寻觅清醒的“醉鬼”。登记入住之后,病人胳膊上会立刻被注射一针。医生还会给他们开一种药水,让他们每隔两个小时吃一茶匙。每天,病人们排着队,像军队里的阵列一样整整齐齐地等待着一次又一次的打针和装在茶匙里的药水。注射剂和药水的真实配方随着基利进了坟墓,始终未曾公开。但其中有一种原料,是他骄傲而公开地宣传过的——金。

随着中世纪时期炼金术的兴起,创造一种能够饮用的金的尝试层出不穷。炼金术士们的主要目标是什么?当然是为了研发出长生不老之药,也就是贤者之石,也就是能允诺生命不朽的魔法物质(当然,这远远早于哈利·波特)。1300年前后,一个名为格柏的炼金术士找到了将黄金溶解到液体当中的方法。这种“王水”是一种橘黄色的致命混合物,包含硝酸和盐酸,散发着雾气,就和你在迪士尼电影中看到的从女巫的坩埚中散发出来的东西一样。但很神奇的是,它能够溶解纯金,然后经过进一步反应,产生一种盐——氯化金,这种物质和水混合后是能够饮用的。但即便是氯化金溶剂,也是极具腐蚀性的,是个穿透能手。不过,这是第一次,药剂师们感觉他们似乎可以解开这种金光闪闪的金属蕴含的能赋予人生命的秘密。
特别是16世纪时的帕拉塞尔苏斯(如图),他一直大力赞扬这种可以饮用的黄金。他相信金能够令人体“不可毁灭”,不过他可能有点夸大其词了:“黄金饮能够治愈一切疾病,它具有重生与修复的力量。”他称它能治愈躁狂症、圣维图斯舞蹈症和癫痫。此外,它还能“令人心情愉快”。
黄金饮真的有效吗?这很难说。但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它绝对有毒。氯化金能造成肾损伤,并引发一种名为“黄金热”的疾病,患此病的患者不仅发热,还会大量流涎和排尿。

尽管在17世纪的药典中经常能见到金,但很明显,相比真正的执业医生,江湖郎中们更常兜售这些药剂。毕竟,医生们还无法证明金对人体有丝毫益处。但在获利巨大时,谁还会在乎实证研究结果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售卖黄金药的商贩最常做的一个承诺就是金具有“暖心力”,不是“善力”,而是能对心脏起到良好的温暖效果。因为过去的炼金术士认为金代表着太阳,心脏在身体中的地位也对应着太阳和温暖,所以算是能说得通吧。暖心剂用了数百年的时光炼成,能给患者带来温暖(通常是通过酒精),有时候,药剂中悬浮着一些惰性的黄金微粒,令购买者相信他们买到的是皇家的疗法。当然,今天那些喜欢喝金箔酒的人,也会觉得自己喝到了金光闪闪的美酒。

药用银可能不像金那么闪闪发光,但其影响力更大。银作为当今所谓的“杀菌剂”,在古代就享有可以检验食物是否变质的名声—这种名声一直延续到美国开拓者的时代,他们称,在牛奶罐中放入一枚银币,可以保持牛奶的新鲜。
炼金术士将银与心智和月亮联系在一起(这与金和太阳的关系类似),从而出现了精神失常(lunatic)这样描述精神疾病的术语。有钱人通过他们使用的银勺子摄入了过量的银,将他们皮肤变成了“蓝血”。往昔有诸多银的热衷者,同样,今天仍旧有很多支持者摄入了足量的银来防止感染,结果皮肤变成了蓝色(这种状况实际上是银中毒)。斯坦·琼斯,一位自由党政客,曾在2000年和2006年分别竞选参议员和蒙大拿州州长,均告落败,他认为千年虫会引发抗生素短缺,于是喝下了大剂量的胶体银以预防千年虫,结果引发了严重的银中毒。在和记者谈及他灰蓝色的皮肤时,他说:“人们会问我这是否是永久性的,问我是否要死了。我都告诉他们,我是在为万圣节做练习呢。”他也可能是要参加蓝精灵游行吧。

19世纪,医学界在绝望地研究梅毒的疗法,这令金重放光芒。尽管在金被用于治疗性病的时代,汞更受青睐,但还是有一些人转向金,此时采用的是由氯化钠和氯化金混合配制成的药物,腐蚀性要小很多。就如同当时许多治疗梅毒的药物一样,它似乎是有效的,因为梅毒的症状自行减轻了。但这些证据基本上都是传言。金也以药丸、含片、治溃疡的金盐粉的形式再度出现,甚至还有注射剂和汤剂的形式,承诺可以治愈一种困扰着千百万人的麻烦——酗酒。

莱斯利·基利医生并不是傻瓜。实际上,在那个时代,他那将酗酒当作一种疾病而非一种人格缺陷并认为可以将其治愈的想法,是非常令人震惊,也是非常有开拓性的。但是一天打四针,喝点药水,真能治愈美国成千上万的酒鬼吗?基利觉得可以。他吹嘘自己的黄金注射剂具有95%的治愈率。
首先,那些注射剂当中真的含金吗?这可是他广告中最煽动人心的内容。但是基利坚决拒绝公开配方,在一些场合,他亲自拿出一些样品来测试,以证明其中含有金。但是其他人在未经基利允许、私下进行的测试中,在药水和注射剂中都无法发现足量的金。不过,他们发现的配料非常有意思:吗啡、大麻、可卡因、柳树皮汁,以及酒精。其他的分析还发现其中包含番木鳖碱和阿托品。
在基利的药最流行的时代——美国全国各地都很容易买到,无论是去他的研究所买还是通过邮购——这种药以“麻药”的名字而广为人知,孩子们会威胁自己的娃娃,如果它们不快点好起来,就给它们吃点“麻药”。这可能解释了为什么警察在拘捕尤金·莱恩的时候说他的样子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像是吃了“他们在基利医生诊所里面吃的那种药”。
至于金?这个治疗过程中唯一闪光的地方,可能就是基利偏重于使病人镇静下来、挺过艰难的戒酒反应,而不是真正地治愈他们。当时贬低这种治疗的人称,根据他们的数据,治愈率根本达不到基利自己吹嘘的95%,最初只有约20%~50%的病人能不饮酒,但由于没有长期跟踪的修正数据,最终的结果会远远低于此。
1900年,基利死后,他的公司和他早期的合伙人之一弗雷德·哈格雷夫斯之间打起了官司,哈格雷夫斯称那些药中根本不含金。一开始,他和基利用含金的药物治疗了一个人,但那个人死了。虽然没有看到真正令人满意的效果,但是他们仍继续使用“黄金药”这个名字。基利似乎满足于一个说法:“海水中有金,泥土里有金——万物中皆有一丝金。这里面有一丝金呢,这样就够了。”
显然,在广告中发光的,并不都是金子。它当然不能治愈酗酒。

p.s.图为基利研究所一家分所的广告。

其他形式的金有很多用处。胶体金——一种微体金和其他物质的混合物——被用于电子显微镜检查。我们也该感谢金合金来填补我们的牙洞。金纳米颗粒正被研究应用于癌症治疗,这些颗粒会优先在癌细胞中聚合,因而可以将蛋白质和药物附着在上面,以增强特定的治疗效果。
金的化合物,无论是以注射剂的形式还是以口服药的形式,都被应用于类风湿性关节炎的治疗,可能这是由于其消炎的特性(其中的原理现在还未被完全理解)。有时候,这些金的化合物也会引发严重的副作用——其中之一便是金质沉着病,药物中的金微粒在皮肤的色素细胞中不断累积(要达到8克——需要很多年的疗程),在日晒后,病人的皮肤会呈现出一种蓝灰色。给人的身体镀金——由于是在皮肤上——并不能真正地保护人,不过这也不会导致死亡。

【镭&氡:辐射包治百病,令人重返青春】

有关中毒的花花公子,居里夫妇,镭栓剂,以及如何辐射你的饮用水

1927年11月的一个深夜,埃本·拜尔斯——47岁的实业家,上流精英,一个讨女人喜欢的男人——从他私人专列的卧铺上摔了下去。
那天晚上,他本来兴致高昂,刚刚看到他的母校耶鲁大学在和哈佛大学一年一度的橄榄球比赛中大获全胜。由于母校的队伍获胜,拜尔斯心花怒放,于是在“咆哮的20年代”这个晚上,他在私人专列上举办了一个只有富有的花花公子能办得起的派对(也就是那种我们全都希望自己每个星期五晚上能去参加的派对)。
在这个寻欢作乐的深夜,拜尔斯摔得很严重,摔伤了手臂。他在舒服的豪宅中养了好多天,但疼痛始终纠缠着他,于是他便去向收费高昂的私人医生们求助。医生们都被难住了,他们用尽办法,拜尔斯手臂上的疼痛就是未见减轻。这次受伤对他重要的高尔夫球赛产生了不利影响。(1906年,也就是在21年前,拜尔斯曾赢得美国业余锦标赛的冠军。)
对这位富有的花花公子来说更加糟糕的是,这次受伤还削弱了他狂野的性欲。
这位众所周知的风流坯子不顾一切地想寻找治病的良方。茫然无措之中,拜尔斯的一位医生建议他可以尝试一下一种名叫“镭钍水”的新专利药。这种药由位于新泽西的贝利镭实验室生产,据称每瓶中包含两微居的镭——镭是医疗产品中的新宠儿,其新的潜能还在不断开花结果。在辐射范围极广的广告中,“镭钍水”〔如图,三次蒸馏的水中含两微居的镭。拜尔斯每天喝三瓶。〕被宣传成一种能治愈大约150种疾病的万能药,包括消化不良、高血压,以及阳痿。还有一点很不错的是,那位推荐此药的医生和其他所有在处方中开这个药的医生一样,能从生产商那里收到17%的慷慨回扣。
拜尔斯开始服用这种药。他手臂上的疼痛得到了改善,他也深信镭钍水提高了他的性能力。1927年12月的一天,他开始每天喝三瓶镭钍水,是推荐的日用量的三倍。这种独有的奢侈体验,全凭借他的财务状况,因为一般人根本买不起这么大的剂量,而买不起是件好事——到了1931年,这位实业家体内累积的放射物含量已经相当于做了好几千次X光。
不幸的是,这种级别的辐射并没有将拜尔斯变成漫威的超级英雄,而是缓慢地——而且令人毛骨悚然地——要了他的命。

1906年颁布的《纯净食品与药物法案》中,完全没有对镭的规范,因为它被视作一种自然元素,而非一种药。所以,全美国的江湖郎中们都开始探索镭的神秘特性,以谋取自己的利益。(报纸上雨后春笋般出现了这样的广告:“镭出年轻与美丽!”“镭重燃千万人的健康生机!”“非凡新品镭霜膏,赶走关节疼痛与肌肉疼痛,一抹就见效!”)

第一批进入非处方市场中的放射性产品都是与水有关的。医学观点认定温泉中的氡(镭在衰解过程中释放出来的气体)具有疗愈和令人焕发生机的特性,在20世纪初,氡温泉风靡一时——特别是阿肯色州的那些知名温泉(参见专栏“镭水疗馆”)。没有人真正了解到底是温泉中的什么东西令其具有疗愈能力,但一旦证实其含有氡,将功劳归于放射性,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然而,氡有着严重的问题。它只能短暂地存留在水中,用不了多久,就会衰变或是蒸发到空气中。
今天,我们不遗余力地要将饮用水中的氡去除(自然要这么做)。但是在20世纪初,情况截然相反,增加氡含量的设备装置的产业蓬勃发展。很多人都相信,除了浸泡在含氡的水池中,饮用放射性的水也是一个好办法,和今天每天喝下一杯绿色饮品的概念差不多。在水中添加氡的装置中,最成功的一个便是放射水罐,它由R.W.托马斯于1912年发明并获得专利。放射水罐从本质上说是名副其实的——它是由含镭的铀矿石做成的一个大罐子,上面安装了一个出水龙头。消费者们需要每天晚上将水罐加满,然后就能够“自由畅饮”,平均每天喝六七杯。放射水罐成了你私家的放射泉,承诺可以生产出一种“令人健康的饮品”。如果一天结束,你还剩下了一些水,该怎么办呢?广告鼓励消费者用来浇花!
除了镭浓度是饮用水科学建议的五倍,会缓慢地令人中毒之外,放射水罐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便携性太差。于是,很多类似的但体积要小很多的装置便涌入了市场,比方说托马斯球、齐默射气仪、镭射气仪,这些装置的原理都类似,你只需将其丢入要饮用的水中即可。(它们全部被冠以“射气仪”的称号,通常都是由铀的一种原生矿钒钾铀矿石制成的。铀会慢慢衰解,产生镭和氡气,这些混入水中后,将令水具有放射性。)最后,你便可以随时随地炮制出一杯放射性的水来了。旅行推销员们可以安心了,在他们夜宿路旁的汽车旅馆的时候,他们的饮用水也能被适当地放射化。

〔镭水疗旅馆〕

在含有放射性物质的泉水中泡个澡,是一种很受欢迎的吸收放射性物质的方式。随着科学界发现氡是由衰解的镭产生的气体,而一些温泉中就散发出这种气体,于是温泉附近,旅馆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人们能够入住其中,享受到放射性水的作用。
在捷克共和国的约阿希姆斯塔尔的镭水疗旅馆,你不仅能够浸泡在有辐射的水中,还能通过连接在一个加工桶的底部的空气导管直接吸入氡气。甚至旅馆内的空气,也是专门经过辐射的。
在电影明星威尔·罗杰斯的家乡俄克拉荷马州克莱尔莫尔发现了一个硫黄泉,于是一家类似的镭水疗旅馆立刻开张,当地对外宣传这里是一眼放射泉,实际上根本不是。不过这不重要,在20世纪初期镭十分流行的时候,这些小镇和旅馆自然成为重要的旅游胜地。

有一个时期,人们达成了一个共识:令人体健康的作用的产生依靠的是电离射线,也就是X射线和伽马射线。
在研制出埃本·拜尔斯服用的宝贵的“镭钍水”之前,威廉·贝利便发明了“镭激素仪”,这是一种包含镭的镀金板,病人(或者说是受害者)可以将其佩戴在任何需要返老回春的身体部位。这种镭激素仪产生的伽马射线能“电离内分泌腺体”。其理论认为电离(换言之,就是辐射)内分泌系统,可以促进激素生成。或者按照没什么见识的受众更容易理解的说法是:这个装置能够“点亮身体中暗淡的深处”。镭激素仪甚至能用一种特殊的三角绑带固定,佩戴在阴囊下,以令未被唤醒的阴茎活跃。
1924年,贝利在美国化学学会发表了一席关于镭的医疗潜力的非常乐观的演讲,由此达到了自己事业的顶点。他在演讲中说:“我们一直忧虑各种精神疾病、生理疾病、衰老,但实际上,生死都隐藏在内分泌之中。”贝利相信(或者至少他宣称自己相信,因为他真正的信念隐藏在商品销售背后,扑朔迷离),老化是内分泌腺渐渐萎缩造成的。通过辐射或者说“电离”,镭可以令其复原,从而令老朽之人重焕生机。他还说:
镭激素仪明确的临床经验令我非常欣喜,现在有了一种电离方法,我们能够明确地、基本上百分之百地减缓衰老的过程,令那些生命的太阳慢慢暗淡为紫色幻影,让进入永夜的人重新焕发出相对正常的机体功能……满是皱纹的脸,迷蒙的眼睛,无力的脚步,混乱的记忆,疼痛的身体,不孕不育的毁灭性灾难,一切内分泌功能上的缺陷,都可以被治愈。

本国制造——一家总部在科罗拉多州丹佛市的公司想出了一个如有神助的绝妙主意,将动物激素药片和镭补充剂结合起来,发明出一种具有能帮助“虚弱沮丧的男人冒出喜悦的精力”的强大疗效的药物。
那些不幸使用过“精镭”的人,肯定会冒出些什么来,因为这些镭补充剂是一种栓剂——镭栓。病人差不多是将镭放进了自己的肛门里。
女人的情况更加糟糕。为了克服“性冷淡”这一永恒的女性问题,本国制造公司生产了一种“女性专用栓剂”。这些镭栓需要被放置到阴道内,据称可以治疗所有的性苦恼,还能激发性欲。

〔1925年,患颈癌的男人在比利时接受“镭弹”放疗。这个镭弹中有13个放射源,每一个都从不同的角度聚焦到患病部位。〕

到了1927年末,埃本·拜尔斯,我们那位富有的实业家,养成了每天喝好几瓶镭钍水的习惯,深信其是自己身体改善的大功臣。作为这种药水的新信徒,他满腔热情,除了大力赞扬它,还送了好几箱的镭钍水给他的朋友、队友及女性“友人”(其中一人,玛丽·希尔,在拜尔斯死后没多久也死了,似乎也是因为其中的放射物质)。他全心地信任这种药,甚至喂给了自己喜欢的几匹赛马。于是,在1920年代末,你有机会看到一匹放射马奔驰在跑道上,这也许是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事情。
在接下来的五年里,拜尔斯一共服下了1500瓶镭钍水,数量着实惊人。到了1931年,他的身体实际上已经由内而外地彻底垮了。他生命的最后18个月,简直就是一场恐怖电影。
这位往日身体强壮、精力充沛的风流人物于1932年3月31日最终死于全身爆发的由放射物质引起的多种癌症,死时他的体重仅有92磅。他的肾彻底损伤,造成皮肤蜡黄凹陷。他的脑部满是脓肿,令他几乎无法说话,但他的神志始终清楚。为了阻止癌症的扩散,他颌部的大部分都被手术摘除了,不过这种尝试并不成功。而他的颅骨上全是辐射造成的洞,就像筛子一样。
“真的很难想出来更豪华的环境,也真的很难想象出比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经历。”一个在拜尔斯辐射中毒的最后阶段拜访了他在长岛的豪宅的人这么说。拜尔斯死后的法医鉴定显示,甚至是他的骨头,也遭到了极危险的辐射。这位花花公子最后不得不被埋葬在铅制的棺材中。
拜尔斯备受瞩目的死亡是一个转折点,导致了FDA对镭钍水的全面调查,随后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下发了一份停止令,关停了镭钍水的生产企业。全美国的商店中出售的每一瓶药都被下架,政府印行的小册子在全国范围内发放,警告人们服用这种药物的危险性。到了20世纪30年代初期,曾经获利巨大的镭药市场基本彻底崩溃。
尽管贝利的公司收到了停止令,但他一直都没有因为拜尔斯的死而被起诉。这个大骗子坚称,拜尔斯是误诊的案例,并说他自己固定服用镭钍水:“我喝的镭水比所有活人都多,我从来都没有得过任何病。”之后贝利渐渐退出公众视野,于1949年死于马萨诸塞州,他死时年龄不算太大,64岁。他的死因是膀胱癌,极可能是放射物中毒后的副作用。1969年,贝利的尸体被挖出来重新尸检,被发现具有很高的放射性,所以,这个江湖郎中说对了一件事情:他说话算话。

1989年,科学家罗杰·马克里斯研究了一瓶他从药品古董店中购买到的镭钍水的放射性,在《科学美国》上发表了他惊人的调查结果:“我原本以为……镭钍水残余的活跃性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衰减到微不足道了。但我错了。测试……显示,在生产出来差不多70年后,那个几乎空了的瓶子依然具有非常危险的辐射性。”
而埃本·拜尔斯被辐射的骨头,在一个铅做的棺材中缓慢地分解着,更支持了这个说法。

【女性健康的恶名堂:救命!别让自信满满的男人再折腾女人的健康了】

从古至今,女人的医疗基本上都是由男人来决定的。女人一直都被认为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不及男人(在此要冷嘲热讽地感谢一下亚里士多德曾经断言“女人是失败的男人”)。女性的器官被认为是男性器官腐坏后或是与其相反的样子,而女人都是“漏了的容器”(月经、哭泣、分泌乳汁)。月经就是一种“污染”。
上千年来,很多人都认为子宫是大多数女性疾病的生理学和病理学的根源。这个器官被认为很难“伺候”(尽管它通过月经自行排毒),四处“转悠”,在身体内窜来窜去,引起各种麻烦。

〔气味疗法〕

癔症(hyseria,起源于希腊文的子宫“hystera”这个词)是个比较新的词,19世纪才出现,但是“四处捣乱、晃悠的子宫”这个概念可以追溯到古代。癔症的症状包括眩晕、失眠、腹部不适、痉挛、性欲缺失或激增——基本上,任何问题都可以打上癔症的标签。《埃伯斯伯比书》(公元前1550年)认为,要解决很多女性问题,其实都很简单,只需要以气味驱动那个不定性的子宫回到本来的位置即可。子宫在腹腔里的位置太高了?那举起臭脚,或是放些难闻的东西到鼻子下面,就能把子宫往下赶;或是在靠近阴道的地方放一些有甜美气味的东西,可以把它引下去。在19世纪,女士们都随身携带着嗅盐(碳酸铵溶液),希望通过嗅闻嗅盐让烦人的子宫回归原位,然后顺便阻止昏厥。

↓19世纪后期,表现女性癔症的照片。

〔子宫切除术和阴蒂切除术〕

19世纪,开始出现通过手术摘除卵巢来治疗癔症的疗法。如果你觉得这是女性希望掌控自己的生育权的聪明计划,那当然是很好,但是,当时的手术经常是在未经病人同意下就进行的。在19世纪80年代中期,知名妇科医生艾萨克·贝克·布朗认为,任何令女性性欲得到滋养满足的都是坏东西——坏东西——坏东西。他推荐并实际操作阴蒂切除术,甚至还切掉了自己妹妹的卵巢。这种阴蒂切除术直到20世纪还是存在的(属于“女性割礼”的一种,现在依然存在于很多国家)。1944年有一个病人接受了这种手术,之后说:“他们尝试阻止我自慰。”她又补充说:“但并没有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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