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可莱

城堡浑然横陈，在大理石中酣梦
如黑夜诞生的巨大幽魂之花
在白色塔群里向月开放，
悄悄叹息的黑暗欲望化作
侏儒歌手的曲调，而（白色的幽魂）
喑哑生花的树枝落下它们荣耀的雪，
一朵玫瑰超凡的优美
从五月纠结的心扉向上凫起；
一腔受伤的激情苏醒，一滴一滴
如天使泪落在夜之上，
一字一字，神秘祈祷的音节，
如一朵绽放中的百合，懒洋洋的美
（从她罂粟花瓣的床榻凝视
沉眠的早晨）轻轻拉开
窗帘，摆放她颤抖的赤裸的心，
还有太阳以露水制成的粒粒珠宝，
于是一尊闪耀的高塔呈现（如同玻璃
化光为火燃烧雪色烈焰）
赋予月亮一张少女般的面庞，
一种雪白对称的优雅
萦绕那肢体宛如音乐萦绕七弦竖琴，
白皙双手的尤物任随光泽的线绳
从城堡高墙滑落，
一滴晶莹，跌入草丛——
躲避突兀的月光它背叛的圈套
她搜寻那潜伏的黑暗，（握住
她精致的丝线）闪烁的双足洁白
迈进露水：雏菊花盏的每一亲吻
让她的心狂乱悸动，
当根根树枝谦卑俯身
抚摸她黄色奇异的秀发，
鲜妍的色彩从她脸颊逃遁。

说明：标题为原有。尼可莱是法国中世纪传奇故事《奥卡辛与尼可莱》（Aucassin et Nicolette）中的女主人公。20世纪初曾有取材于这一故事的歌剧和小说面世。此诗表现了尼可莱从囚禁她的城堡出逃的情景。

当一切都做过了，说过了，
她不慌不忙
在青草下
搁放自己的头
近处是橡树林玫瑰丛。

——《当生命即将完结》

（虽然爱只有一天
生命要么死去，要么不停亲吻）。

——《你的手指把一切化为初开的花朵》

▷洋娃娃的男孩

洋娃娃的男孩
在梯子下睡着了
他看见八位和二十位
小姐排成一行
第一位小姐
对九位小姐说
他的嘴唇喝水
他的心喝酒
第十位小姐
对九位小姐说
她们必须捆住他的脚
他的手腕太细嫩
第十九位小姐
对九位小姐说
你们占有他的唇
他的眼睛属于我
洋娃娃的男孩
在梯子下睡着了
他的脚每走一步
他的心就走十步

▷爱神走行在绵长的秋天

残酷，爱神
走行在绵长的秋天；
鬓发里是最后一朵花，
你的唇冷冷黏着歌
哪一个
会第一个枯萎，消失？
浅浅的日光
落了，残酷，
月
越过草地
来了
爱神，走行在
秋天
爱神，最后一朵
花在鬓发里枯萎；
你的发冷了飘着
梦，
爱神你何其单薄
——走行在秋天的绵长
对人们灰灰地笑笑，
对冬天
懒得在乎。

▷当上帝放任我的肉体

当上帝放任我的肉体
从每只勇敢的眼里会萌生一棵树
苹果悬挂在那里
在我曾经歌唱的唇间
世界在上面舞蹈　变得高贵
一朵玫瑰惹出春天
虚耗激情的少女们
把我强健的手指
放在她们小小的乳房间白雪下
我的爱走行在草丛里
行将进入热烈的鸟群
它们的翅膀轻击她的脸庞
我的心时时刻刻
贴着海洋的潮涨和触摸

▷正是春天

（“天真歌曲”之一）
正是
春天　大地一片芬芳的
泥泞个子小小的
卖气球人瘸着腿
吹着口哨　远远的　一个小点儿
艾迪和比尔来了
跑着不再打弹子
当海盗
是春天了
大地成为好玩儿的泥潭
古怪的
卖气球老人吹着口哨
远远的　一个小点儿
蓓蒂和伊斯贝尔手舞足蹈来了
不再跳房子跳绳
是
春天了
还有
那个
长着山羊脚的
卖气球人吹着口哨
远远的
一个
小点儿

说明：“长山羊角的”，可能隐喻希腊神话里的森林之神潘（Pan）。

（附原文）

in Just-
spring　when the world is mud-
luscious the little
lame balloonman
whistles　far　and wee
and eddieandbill come
running from marbles and
piracies and it's
spring
when the world is puddle-wonderful
the queer
old balloonman whistles
far　and　wee
and bettyandisbel come dancing
from hop-scotch and jump-rope and
it's
spring
and
the
goat-footed
balloonMan　whistles
far
and
wee

▷为什么你溜走了

（“天真歌曲”之四）
为什么你溜走了
四只爪子的小东西？
你忘记合上
你大大的眼睛。
你溜去哪儿了？
所有叶子
都像小小猫咪
在雨中睁开眼。
小小猫咪
叫作春天，
我们拍打它
也许它睡着了？
你知道吗？
当我们一不留神，
有些东西也许就
悄悄地永远溜掉。

▷我含着微笑对你说

（“东方”之一）

我含着微笑
对你说而你
不回应
你的唇像根弦
绷在深红乐器上
过这儿来
你呀，难道生命不是一个微笑？
我唱着歌
对你说而你
不在听
你的眼如花瓶
盛满圣洁的静谧
过这儿来
你呀，难道生命不是一首歌？
我用灵魂
对你说而你
不稀罕
你的脸仿佛梦
锁在白色芬芳里
过这儿来
你呀，难道生命不是爱情？
我手持剑刃
对你说　你
沉默了
你的胸如坟茔
柔软胜于花卉
过这儿来
你呀，难道生命不是死亡？

▷我爱的人

（“东方”之二）

我爱的人
你的头发是一座王国
那里的女王便是乌暗
你的前额是一顷鲜花
你的头颅是活泼的树林
栖满沉睡的鸟儿
你的乳房是两群白蜜蜂
落在你身躯的树枝
你的身躯于我便是四月
腋窝里走入的是春天
你的双腿是套在女王御驾的白马
是一位出色游吟诗人的弹唱
它们之间永远有一首愉悦的歌
我爱的人
你的头颅是一只匣子
盛满奇思妙想的珠宝
你头上的乌发是武士
不懂得失败
你肩披的秀发是军队
吹着凯旋的喇叭
你的双腿是梦幻的树
它的果实是彻底吞噬遗忘
你的唇是身披红袍的君主
它的吻是帝王的结合
你的手腕
如此神圣
掌管了你的血液命脉
你踝上的双足是银瓶里的
花朵
你的美中响起迟迟疑疑的笛声
透过袅袅香烟你的双眼
那泄密的钟铃被人领会

▷听啊亲爱的

（“东方”之三）

听啊
亲爱的
我梦见
你似乎想要
逃离我　变成一朵
硕大的睡莲　横斜在
傲慢的
水塘　但是我熟谙
你的芬芳　我骑
一匹斑岩马　冲向
水面　我冲下
红马尖叫　从破碎的
浪花里擒住你抓住你放到我的
唇上
听啊
亲爱的
我梦见　在我梦中你意欲
阻挠我　变成
一只小鸟藏在
一株高耸的大理石树中
在大路上我辨听出
你的歌声　我搭乘
猩红落日
踩踏黑夜
从叫人惊诧的难以置信的
塔上我轻松擒住你
把你抓牢
揉碎融入我的血液
听啊
亲爱的　我梦见
我以为你欺骗了
我　变成一颗
天国的星星
通过时间与空间我看见你
闭合了双眼　我驾驭
深红色千年岁月　痛苦地拱起
它们在御座前
蹒跚踉跄
在自动的月亮前苦涩
从阴沉上帝的发光的手里
我摘下你
如一颗苹果　年轻农夫们摘给他们的姑娘

▷雨中黑暗封存了落日

（“爱情”之二）

雨中
黑暗，　　封存了
落日　我坐着
想你
这神圣的
城市是你的脸
你小小的双腮便是微笑的
街衢
你的眼睛一半是
画眉
一半是天使而你懒懒的
嘴唇浮着吻之花
还有
那里是甜蜜羞赧旋舞的
你的头发
接下来
是你　舞蹈-歌唱的
心灵。　　珍爱的
唯一的星辰
闪现了，我
想
你

爱人，
你的
灵魂
在我
唇上
苏醒

——《奇异的大海》

▷天空是糖果

（“印象”之六）

天
空
是
糖　果　光鲜
灿烂
秀色可餐
轻盈的
桃红　羞涩的
柠檬
绿　凉　凉的巧
克
力。
下　面，
一　节
火
车
头　正　喷
射
罗
兰
紫

说明：此诗的词句有两种不同的排列方式。第二种见第420页。

（附原文）

the
sky
was
can　dy　lu
minous
edible
spry
pinks shy
lemons
greens　coo l choc
olate
s.
un　der，
a　lo
co
mo
tive　s　pout
ing
vi
o
lets

▷直到我的腿没入燃烧的繁花

（“印象”之十）

直到我的腿没入燃烧的繁花
我将蹚走出来
我将把太阳含入口中
跳入成熟的风
活着
闭住双眼
顶着黑暗冲撞
睡眠中我身体的曲线
将携带海的少女们的贞洁
进入温和的主宰者的指掌
我将结束
我肉体的神秘
我将在
一千年后复活
唇吻
鲜花
将我的牙齿嵌入月亮的白银

▷然而在另一天

（“肖像”之十七）

然而在另一
天我经过某个
门口，　雨
落下（在春天
就会这样）
道道
银色绳索从晴天霹雳
滑入泛滥的河水
仿佛上帝的花朵
牵拉黄金的
铃铛　我仰头
上望
并且
暗自思忖　死神
会不会用你机灵的手指
碰触
那粉红的蜀葵
它的媚眼从早到晚
窥视街道
一成不变　一如既往
老妇人一如既往坐在
她雅致的窗内
像参与
一桩回忆中的往事
温情脉脉　挑选的
暗示的花一如既往
在门口微笑

▷毕加索

（“肖像”之二十三）

毕加索
你给我们伟大的东西
它们
鼓胀：呼噜呼噜的肺泵出的全是敏锐激烈的心劲儿
你使我们发抖
表演总是
在单纯性的奢侈尖叫中
骤停
（从黑色
没有堵住的某个东西
暧昧地喷出一阵梧桐树的嘶鸣
或者
在两股空无来处的
嚎叫之间以循环的惊喊着的紧凑抓住
密实的尖声耳语。）
非同寻常的伐木工
你的大脑是
斧头只砍最庞大的与生俱来的
自我的树木，从
它们活跃的最大的
躯体劈下
每一分
美
你真真切切辟出了形

▷远离那些单薄昏睡的小城

（“后印象”之二）

远离那些单薄昏睡的小城
我看见那儿鬼祟的泡沫的针
在余光里
在蠕动的海岸穿针引线
无数无声强壮的手
把耸立的大海压向我
在余光里
倾泻它看不见的博大
喋喋不休的黄昏荒唐
死去，我只听见潮汐之翼
在余光里
在世间抽搐

▷月隐藏于她的发中

（“后印象”之三）

月隐藏于
她的发中。
这
天国的
百合
盛满所有梦，
已是黄昏。
雏菊和暮色
在歌唱中覆盖她的简洁
以纠结怯懦的鸟群包涵她
叫她入深沉，
雨
在她
肉体上
朗诵
歌唱般呢喃的珍珠。

▷这是花园：色彩来来往往

（“十四行诗非现实”之九）

这是花园：色彩来来往往，
薄薄的蔚蓝在黎明前从夜的羽翼抖出
静静强壮的绿沉着逗留，
纯粹的光像金色雪的沐浴。
这是花园：泛滥的朦胧中
噘起的嘴唇吹响冷冷长笛，歌唱
（竖琴震颤的琴弦发出天籁之声）
无形的脸缓缓浮上心头。
这是花园。时间定将收割
死神的刀刃上休憩无数蜷缩的花朵，
在别的土地里唱别样的歌；
然而它们站在这里心花怒放，置于
迟缓深沉的树林里，永久睡眠
银色手指的喷泉窃夺了世界。
（附原文）
this is the garden：colours come and go，
frail azures fluttering from night's outer wing
strong silent greens serenely lingering，
absolute lights like baths of golden snow.
This is the garden：pursed lips do blow
upon cool flutes within wide glooms，and sing
（of harps celestial to the quivering string）
invisible faces hauntingly and slow.
This is the garden. Time shall surely reap
and on Death's blade lie many a flower curled，
in other lands where other songs be sung;
yet stand They here enraptured，as among
The slow deep trees perpetual of sleep
some silver-fingered fountain steals the world.

▷在那些梦后的瞬间

（“十四行诗非现实”之十）

在那些梦后的瞬间
我梦见了你眼里稀有的欢乐，
那时我（痴到幻想）还以为
有了你独具的语言我的心变得聪明；
在那些瞬间呆滞的黑暗抓住
你微笑的真实幻影
（总是透过泪水）沉默铸成了
如此的生疏　属于我的小小片刻；
那些瞬间当我灿烂的怀抱
再次拥满迷恋，当我的胸膛
披上不可抗拒的你的魅力的光辉：
这一动人的瞬间纯洁胜于一切
——从睡眠的美丽谎言中醒来
我注视白天的玫瑰越来越艳。

▷心灵是自己的美丽囚徒

（“十四行诗真实”之四）

心灵是自己的美丽囚徒。
我的心灵长久凝望痛苦的月亮
在暮色里展开她簇新的翅膀
然后，一个下午，体面地吊死他自己。
他看到的最后的物件是你
在没有赤裸的物件中赤裸着，
你的胴体，一头简洁的棍棒似的野兽，
慢慢溜达，血徒然呜呜鸣叫；
你的性，吱吱响，像一根台球杆
自己擦着白垩粉，为了不发生错误，
怪癖地自发地有条有理。
他突然品尝了虫豸窗户和玫瑰
他笑了，合上眼睛如同一位姑娘
在镜子上合拢她的左手。

你的是音乐，不为乐器演奏
你的是丰盛的色彩，不为瞩目
——我的是一股买不来的傲劲儿
直到这我们的肉体
（如果我作了歌
太阳会无动于衷
雨也满不在乎
它谨慎地延长
不严肃的暮色）形影不离的人开始了
毛发的虫豸硕大，沉迷，热烈……
你的是我没写的诗。

——《你的是音乐，不为乐器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