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远离，而在远处——
是无边无际的平原。
无边无际的平原上
金色的麦垛连绵不断。
还有天空……
我形只影单。
沉浸于往日的生活，
你怀着忧愁细心琢磨：
风儿如何跟落叶低语，
如何把脱落的护窗撕扯。
——《被遗忘的家园》
《在街上》
我撑开雨伞，奔跑着
穿过旋风卷起的团团尘土。
工厂的那些高大烟囱
朝火红的地平线喷吐烟雾。
我把我的歌吟献给了你——
汽车马达震耳欲聋的轰鸣，
化铁炉烧得通红的炉口！
全给了你，如今我孑然一身。
四轮马车刺耳的狂笑声
在冻僵的马路上震荡。
我赶紧抓住一旁的铁栅栏，
刚抓住——便感觉到沮丧。
旋风缠绕出连绵的雨线，
在紧锁着眉头的天空，
枫树仿佛一根根细铁杆，
用殷红的落叶抽打行人。
它们弯下腰，东摇西摆，
遮蔽了城郊的哀求、啼哭，
被污染的冷冰冰的尘土
耸立起一根根干燥的圆柱。
1904
《在路轨上》
致库伯利茨卡娅皮奥图赫
黑夜俯下自己的胸脯
抱住光秃秃的灌木家族。
电线杆联结成的网上
笼罩了一层黑夜的帷幕。
在被冲毁的辙沟里
冰凉的水洼已经结冰，
十月的寒冷不停地
把我冻僵的手指亲吻。
依恋、青春、友情
像梦一样飞逝、飘零。
我孤苦伶仃……多年公务
沉重地压抑我的心灵。
莫非要在泪水和抱怨中
度过我毫无意义的一生？
我横卧在铁道的路轨上，
屏息隐身——默不作声。
我眯缝起眼睛，但泪水——
泪水浸湿了我的视线。
我看见信号旗像根绿针
刺破了那漆黑的空间。
依稀可见的灯光一闪。
火车拉响长长的汽笛。
枯萎的白桦树丛上空
翻卷的烟雾团团升起。
1904
《流亡者》
我害怕喧闹与噪音，
离开了黑暗笼罩的城市。
而那些恶毒的嘲笑
依旧远远地回旋在耳际。
多少年我断定存在永恒，
你们却投掷石块把我攻击。
你们每当歇斯底里发作，
就从我的痛苦中汲取慰藉。
如今我要远远离开你们，
你们无法禁锢我的自由；
我这憔悴驼背的流亡者
要去那金色的田野漫游。
我在麦地、田间、沼泽、
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奔驰，
面对淡蓝色的矢车菊，
须发斑白的我扑倒在大地。
触摸我一下吧，温柔的花儿，
请为我洒下一颗晶莹的露滴。
我要让我这颗多苦多难的心——
狂暴不屈的心获得片刻休息。
玫瑰与珍珠般的田野
羞怯地映着朝霞，
微风懒洋洋地吹拂起
我的银白的头发。
1904
他找到你了，公主！
他听到了光明的消息！
那蓝天深处
在有节奏地
歌唱：
“过去如此，
现在如此，
将来依旧如此！”
——《致一位亲近的女人》
俄罗斯母亲啊！我的歌献给你，——
啊无言的、表情严峻的母亲！——
让我为你荒诞不经的生活大哭一场吧，
无声地、不为人知地大哭一场。
列车在啜泣。故国的远方。
蛛网般的电话线伸向天际——
那里——向着你冰封的天地，
携着秋天的风折木鸣响汽笛。
——《列车窗外即景》
《绝望》
够了，莫再等待，莫再指望——
散开吧，我可怜的人民！
自甘堕落打家劫舍去吧，
这不堪忍受的年复一年！
无穷无尽的贫穷和不自由。
请允许我，啊祖国母亲，
向着你湿漉漉的荒凉原野，
向着你的田野痛哭失声：
为你那连绵起伏的平原而哭，
那里有一片郁郁青青的橡树
正为一片被拔掉的树林而焦急；——
为你那铅青色的云团而哭，
那里焦虑在田野上四处搜寻
如手臂干枯的灌木挺起身，
迎风展开褴褛般的枝叶
发出刺耳的噼啪之声；——
为你那些疯狂的酒馆而哭，
它们瞪着残忍发黄的眼睛，
耸立于连绵的山岗之上，
从夜幕中窥视着我的灵魂；——
为你而哭啊——死亡和疾病
那脱缰的野马肆虐之地，——
在天地间消失吧，消失吧，
俄罗斯，我的俄罗斯！
1908
《夜与晨》
致萨多夫斯科伊
百年瞬间而过，
瞬间坠入忘川。
迷惘的千载之渴念
幻化成一张星星的脸。
缄默无言的大地啊，
至今对我百依百顺的大地，——
从此我将欣然接受
旷野发出的呼吁。
被渴念握紧的嘴唇
炸开吧，神圣的语言，
你——是清晨之美，
你们——是金色的峰峦。
看啊，伸向苍穹的顶顶树冠
仿佛飞翔的颗颗头颅的金钻
在那里，在欢唱的树林上方
升起，把一豆豆的星火点燃。
1908
《巫师》
致勃留索夫
我站立在呼啸的时间洪流中，
它不安分地把我黑色的披风掀起。
我呼唤人们，我寻觅先知，
为天上的秘密奔走呼告的先知。
我快步前行。
看啊——悬崖绝壁，您屹立其上，
一位顽强的巫师，戴着星星的冠冕，
面带先知先觉的微笑，凝视前方。
连绵世纪的脚下没有节奏的轰响
翻滚着，反抗着，在永恒的梦乡。
您的声音——老鹰的啼鸣——
在寒冷的天空越来越响亮。
戴着火的冠冕升腾于
寂寞王国的上方，时间的上方——
凝然不动的巫师啊，过早到来的
春天的先知，双手抱着臂膀。
1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