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个眼神悲哀的人前来告诉他:“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悲痛。”
“我知道,”波多里诺告诉他,“因为你是一个痛苦的人。”
“我应该如何治疗?”
“人们注意到太阳行进极度缓慢的时候,就是痛苦第一次显现的时候。”
“所以呢?”
“不要再盯着太阳。”
“下来,波多里诺,你在上面做什么?”波多里诺应了几句话,但是尼基塔斯听不清楚。他叫人去帮他找来一个高度足够的梯子。他吃力地爬上去,一直到他的脑袋面对着波多里诺的脚。“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又问了一次。
“你不要再爬了。我从现在开始赎罪,我会在这里祈祷、冥想,在沉默当中化为乌有。我寻找的是超越所有意见和想象力的遥遥孤独,从此不再感受愤怒、欲望,甚至不再推理、思考,除了黑暗的荣耀之外,解脱所有的关联,为了无视一切而回到绝对的单纯。我准备净空我的灵魂和智慧,从此抵达精神的国度,我会在黑暗中通过烈焰的途径完成我的旅程……”
尼基塔斯发现他在重复从伊帕吉雅的口中听到的话。这个可怜的人这么希望摆脱所有的热情,他心想,所以将自己孤立在这上面,试着和他仍然深爱的人一模一样。但是他并没有告诉他,他只问他打算如何生存下去。
“你曾经告诉我,那些隐士用一条绳子放下一个篮子,”波多里诺表示,“信徒会施舍他们的剩菜,最好是他们的动物吃剩的东西。加上一点水,虽然会受到口渴的煎熬,但是可以等待偶尔降下的雨水。”
尼基塔斯叹了一口气,他下去之后,派人去找来一个篮子和一条绳子。他在篮子里装满面包、煮熟的蔬菜、橄榄和几块肉;泰欧菲拉特的一个儿子将绳子的一端往上抛,波多里诺接住后,把篮子拉上去。他只拿了面包和橄榄,其他的东西全部归还。“现在让我一个人独处吧,我求求你。”他对尼基塔斯叫道,“向你叙述我的故事这个过程,已经帮助我了解希望了解的事情,我们已经没有话可说了。谢谢你帮助我抵达我目前所处的位置。”
尼基塔斯每天都去看他,波多里诺仅以手势向他致意,然后不再有任何表示。时间慢慢过去了,尼基塔斯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帮他准备食物,因为谣言已经在锡利夫里传开:经过几世纪之后,另外一个圣人再次独居在柱子上面,所以每个人都到柱子下面去比划十字,然后在篮子里放一些吃的和喝的东西。波多里诺拉动绳子,仅留下少许他当天需要的东西,然后将剩下的东西撒给开始在栏杆上栖息的众多小鸟。他只对它们感兴趣。
我们是因为偶然才团结在一起,而让我们团结在一起的是对你手中这件东西的追寻。我说的是追寻,而不是东西本身。现在我知道这样东西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但是我们还是多次差一点走向绝路。今天晚上,我已经明白自己不应该拥有圣杯,或交给任何人,我只需要让自己保持追寻的那股热情。所以,你把这个只在我们找不到的时候才能激励我们的杯子留在身边吧。我要走了,如果我能够离开这座城市的话,我会尽早动身,而我会开始撰写关于圣杯的事迹,我的记述将会是我惟一的力量。我故事当中的骑士将会比我们优越,让读者梦想到纯真,而不是我们的不幸。再见了各位,一直在我身边的朋友们,和你们一起做的梦都很美。
“我看到了一道朦胧的光线,这时我来到了抵达时曾经经过的那一处往上开口的深井。当时夜色已经降临,在我的头上,我居然奇迹般地看到了照亮我四周并在死人的脸上映照出银色光芒的月亮。或许他们打算告诉我,死神在你的脚跟上吹风的时候,你躲都躲不掉,所以我停了下来。我看到‘诗人’跟了上来,他用左手遮住眼睛,不想让自己的视线接触这些意料之外的东家。我抓住其中一件破烂的衣物,用力一扯,一具尸体跟着倒在我和‘诗人’之间,扬起了一片灰尘,以及因为触及地面而分解飞散的衣服碎片。这具尸体的脑袋脱离了身体,滚到这个追兵的脚边,并在月光下对他露出可怕的笑容。吓坏的‘诗人’顿了一下,接着他一脚踢开那颗脑袋。我从另外一边抓住另外两具尸骸,朝他的脸推过去。把这些死人给我拉开,‘诗人’大叫,而鳞片般的干燥皮肤这时候飘扬在他的脑袋周围。这样的游戏我不能一直玩下去,我会被逼出这个光亮的地带,重新陷入黑暗。所以我抓住那两把阿拉伯匕首,笔直地让刀锋像舰首一样伸到我的面前。‘诗人’朝着我扑过来,两手举起他的剑,准备把我的脑袋砍成两半,但是他砍中了两具尸骸之一。尸骸滚到他的面前,让他朝着我的身上摔倒,我也因此跌在地上。我用两只手肘撑住我的身体,而他在跌倒的时候松开了手中的剑……我看到他的脸孔压在我面前,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靠着我的眼睛,我可以闻到他的愤怒:一头用獠牙咬住猎物的野兽所发出的呛味,我可以感觉到他掐住我脖子的双手,听到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本能地举起两只手肘,将两把匕首刺进他两边的肋骨。我听见呢布碎裂的声音,而我可以感觉那两把匕首的刀锋在他的内脏之间交会,接着我看到他的面孔开始褪色,一道鲜血从他的口中流了出来。我不记得自己如何挣脱他的压迫,我让匕首留在他的肚子里,然后摆脱他的重量。他滑落在我的身边,睁大眼睛盯着上面的月亮,然后就这样丧了命。”
“你这辈子杀掉的第一个人。”
“愿上帝也让他是最后一个。他是我年少时代的朋友,也是我四十多年来千百次冒险的伙伴。我想要掉眼泪,接着我想起他所做的事,又想再杀他一次。我吃力地站起来,我已经没有壮年时期的敏捷,而我却等到现在才开始杀人。”
“对你忠诚并不难,我想我会把所有掠过心头的事情告诉你,虽然我仍然不确定这么做合不合理。你知道我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吗,波多里诺?我梦见你了。那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我觉得那是一个美丽的日子,因为我知道你在某个地方。接着我又觉得那一天非常丑陋,因为我见不到你。真是奇怪,一般人是在快乐的时候才笑,痛苦的时候才哭,但是我现在却会在同一个时候又哭又笑。我是不是生病了?不过这种病还真是美。爱上自己的病症合不合理?”
“你是我的老师,我温柔的挚友,”波多里诺笑道,“所以你不应该问我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自己也患了同样的病症。”
伊帕吉雅伸出一只手,她再次轻轻触摸他的刀疤:“你肯定是一个好人,波多里诺,因为我喜欢触摸你,就像对阿卡修一样。你也摸摸我,或许你可以唤醒一些仍然存在我心中,而我还没有发现的火花。”
“不行,我温柔的爱人,我不希望伤害你。”
“摸摸我的耳朵后面。对,就是这样,继续……我们无疑会通过你唤出一个神祇。你的身上一定存在着将你连结到某种东西的征兆……”
她把手放在他的衣服里面,让自己的手指在他的胸毛之前滑动。她凑过去嗅了一下:“你身上长了许多草,很好的草。”她说。然后她接着说:“衣服下的你真是俊美,就像一头年轻的野兽一样。你很年轻吗?我对人类的年龄并没有概念。你很年轻吗?”
“我很年轻,我的爱人,我现在才真正地诞生。”
这时候,他开始近乎粗暴地抚摸她的头发,她则把双手放在他的颈后,然后就像他是一头小山羊一样,轻轻地舔舐他的面孔。她接着非常贴近地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他有一股咸咸的味道。波多里诺从来都不是一个圣人,他紧紧地抱住她,用他的唇去搜索她的唇。她因为害怕和惊讶而颤抖,并试图挣脱,不过她最后还是让了步。他的嘴巴里有一股桃子和杏子的味道,她用舌尖轻轻敲打,并第一次尝了他的舌尖。
波多里诺将她往后推开,不过并不是因为道德的问题,而是为了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她看到了他的器官之后,用手指轻轻碰触,感觉到它的生命力,然后她表示自己想要它:显然她自己并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如何要它,但是某种森林里的力量或泉源的启发,让她知道自己应该做的事。波多里诺开始不停地亲吻她,他让自己的唇顺着颈子滑下,接着来到肩膀,他慢慢取下她那件紧身衣袍,同时也看到了她的乳房。他将自己的面孔埋在中间,并用自己的双手继续让那件衣服顺着她的腰线滑落。他感觉到她紧绷的小腹,摸了摸她的肚脐,并出乎意料地提早摸到了覆盖她的宝贝的那一片毛发。她低声地呢喃:我的始源、我的僭主、我的八圣、我的圆满……
波多里诺把双手伸到仍套在她身上的紧身衣袍里面,而他感觉到那一片接近阴户的毛发越来越浓密,不仅覆盖了她的大腿上方,并朝着臀部一直延伸……
他们的重逢既羞赧又激动。她的眼睛闪烁着幸福的快乐,但是接着立刻腼腆地低下头。他们在草地上坐下来,而阿卡修在不远的地方乖乖地吃草。周遭的花朵散发出比平日还要浓郁的香味,而波多里诺觉得自己好像刚刚喝了布尔克一样。他不敢说话,但他最后还是开了口,因为这股强烈的沉默可能会让他做出一些不当的举止。
他这时候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表示,真正的情人在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会脸色苍白、全身颤抖而变得沉默不语。那是因为爱情已经凌驾了两个领域,也就是本性和灵魂,并在一举一动当中,摄取他们全部的力量。于是,当两个真正的情人私下碰面的时候,爱情会干扰或近乎僵化身体的全部功能——无论在生理上或精神上。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舌头才会拒绝说话,眼睛才会看不清楚,耳朵才会听不见,而四肢也全都拒绝履行自己的责任。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如果爱情在内心深处滞留太久,被解除力量的身体也会日渐虚弱。但是到达某个阶段的时候,内心会因为承受了炽热的急躁,几乎将热情抛到自我之外,让身体的功能得以重新恢复运作,而情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了话。
住在书堆里的黑猫(书摘/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