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经验的行人』
在狭窄的、古老的列克星敦大道上
我大步流星地超过这个人
然后我就可以放慢脚步
我喜欢
随着自己与生俱来的步伐走路
——罗伯特·赫松(Robert Hershon)
行人是一种社会人:行人还是一个交通单元,一个难以想象的、复杂的和有效率的单元。行人是独立的、自动的,他在大约100度视线范围内向前移动,如果左顾右盼,他几乎可以把他的视线扩大到180度。行人在行进中监视着大量因素:左前方有2条斑马线,每分钟可以行走290英尺,三个人在右边,他与那些汽车成30度角,而且那些汽车正在逼近路口,正前方有两个人肩并肩地走着,“不要过街”的交通信号灯开始闪烁起来。瞬间,不到一秒钟,这个行人改变了行进方式,加速,放缓,他向其他人发出信号,他正在改变行进方式。想想指令和计算机,这也适用于他。交通工程师们正在花费巨额资金开发自动捷运系统。但是,到目前为止,最好的系统还是人。这里对行人的主要特征做一个简单的概括:
1.行人一般靠右行。(精神不正常的和古怪的人很有可能靠左行,反其道而行之。)
2.很大比例的行人是三三两两的。
3.最难掌握的是一对人,他们走起来不确定,突然从一边走到另一边。一对人占据的步行空间比单独的行人占据的空间多1倍。
4.男人比女人走得快。
5.年轻人比老人走得快。
6.一群人一起走比一个人单独走要慢些。
7.拿着箱包的行人比其他人走得快。
8.走缓坡的人与走平地的人走得一样快。
9.行人通常抄近路。在一些步行区里,在铺装路面时,就建成了弯曲的步行道。行人没有注意那些曲线型的步行道。行人坚持走直线。
10.行人在灯光下形成队列,他们会以队列的方式走过一个街段的距离或更长的距离。
11.在高峰时段,行人的通行效率常常最高。
如果前面有一个合理清晰的路径,人们所选择的步行速度基本上是一致的。一般来讲,男人比女人走得快,年轻人比老人走得快,单独行走的人走起来比成群结队一起走的人要快。负重似乎不会让人走慢;稍微有一点点爬坡也不会让人走慢。他们无非是多消耗一点气力,但是,他们不会放慢脚步。
在一个大城市的市中心,男人的步行速度平均约为5英尺/秒;290英尺/分—300英尺/分;3.5英里/小时。快走的人平均速度为4英里/小时,加快几步的时候,步行速度可以达到5英里/小时。人们会把这种步行速度维持多久取决于城市的品质。对于美国西南部汽车导向的、比较新的城市来讲,大部分人可以按照这种速度走3个—4个街段。在纽约,可能是5个街段。
大城市的人走起路来比小城市的人快。为什么如此至今还没有令人满意的答案,可是,存在差别似乎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研究显示,城市规模和步行者的步速之间存在相关性。我们的测量通常是针对自由行走的人的;因为自由行走在大城市比在小城市要罕见得多,所以,大城市行人步速有可能被高仿了。但是,高仿的程度可能微乎其微。我们自己针对不同情形所做的跟踪研究表明,大城市的行人确实走得快,我们对城里人那种匆匆忙忙的印象是有事实依据的。
大城市的人为什么走得快呢?纽约区域规划协会(RPA)的普什卡廖夫(Boris Pushkarev)认为,因为大城市的人走得比较远,所以,大城市的人走得比较快。大城市人的时间对他们很宝贵,所以,他们压缩他们的出行时间。
另一种解释是,大城市的人必须应对的是高密度的人。心理学家米尔格拉姆(Stanley Milgram)把大城市的人为什么走得快看成一个超负荷问题。他推论说,大城市的人受到非常大量的刺激;有许多人在与他们相互作用。负担大于个人可以承载的能力,所以,他们通过加快步伐的办法来让个人负担最小化。
我并不这么认为。那个看法不符合步行速度的数据。进一步讲,我们是在自由状态下测量步行速度的。大城市的人不是因为拥挤才走得快。他们并没有很挤。的确,大城市的人可能已经习惯拥挤了,无论挤还是不挤,他们都会加快步伐。但是,这种推测是无穷无尽的。
对于超负荷来讲,人们采用各种防御机制来应对拥挤状况:乘地铁,避免与陌生人的不必要接触,等等。不过,走快一点一定就是这类适应吗?人们还可以说,人们走快一些以增加环境刺激。
在给每一个行人计时中,我注意到,那些走得快的人没有表现出比其他人多了一份烦恼或紧张。他们表现出有所成效,他们步行的方式有时透着一种孤傲。似乎在说,我是一个很重要的、忙碌的人,我在路上。但是,大部分走得快的人并不专横,常见的解释可能是正确的:因为他们着急,所以,他们就三步并作两步走。
就像承载能力的概念,超负荷概念也是一个不严谨的概念。超负荷是贬义的,把一个高度刺激当成某种要减少的东西。但是,走起来最令人愉悦的大街正是那些可以得到高度刺激的大街。正如我会在后边给出的判断一样,最好的大街是可以刺激感官的大街,我们不能设想,走在大街上,只得到好的感觉,而不会得到不好的感觉。现实的大街,好的感觉和坏的感觉是混合在一起的,不能分开,就像我们都喜欢欣赏花店摆放的花一样(好的感觉),但是许多其他的人也一样喜欢欣赏花店摆放的花(坏的感觉)。
一个行人正在路过什么,是会影响他的步行速度的。一个行人可能以290英尺/分的速度开始迈步,然后,他经过一个商店的橱窗,一个商品展示窗口,于是,他放慢了他的脚步,以200英尺/分的速度行走,他甚至有时停下来。当他重新开始走起来,他可能以340英尺/分的速度行走,仿佛抢回失去的时间。相类似,当他经过一段河堤或一个空白的墙壁时,他可能大大加快他的步伐,快速通过无聊沉闷的街段。
白天对行人的步伐有影响。一天中最好的时刻之一是午餐之前。虽然无法测量,但是,那个时段的步行具有快乐的品质。会有许多成群结队的人,尤其是年轻的执行官们,他们看上去兴高采烈。在那种时候,“三个快乐的家伙”最有可能出现。那时,人们会开很多玩笑,会发出阵阵笑声。期望值很高。好事的确会发生。
午餐后,行人的步伐慢了下来,当然,不排除有人会小跑,以便准时回到工作中去。午餐结束,许多人会起身告别。关键人物误点了,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约两个人吧。他们迟缓的步伐似乎在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午餐。人们会依依不舍,或者拖延午餐才是目的所在。这些非正式的场合可能十分重要。
高峰时段的节奏是生机勃勃的。早高峰是最目标明确的,人们的确希望从A地到B地,他们有一定的经验来把握这个目标。在必须做出决定之前,他们会移到人流的最右端或最左端,以这种方式来预计自动扶梯的位置。
晚高峰也是忙碌的,不过,晚高峰更具社交性。更多的人三三两两地走着,更多的人都在纯粹闲聊式的交谈中,他们更加依依不舍,甚至还有不少人就站在那儿。但是,晚高峰的人流仍然是高效率的。由于时间是自由的,所以,就算是在最高峰的时段,行人的步行流可能还是最顺畅的。
只要地方适当,人们会翩翩起舞。老火车站就是这类适当的地方,还有那些保留着这个运动方式的地方。站在俯瞰纽约中央车站主大厅的凉台上。左边,四个下行自动扶梯中的三个在左侧,很多人正在下行。不过,一会儿,人们在无数种方向上分开。有些人围着售货亭顺时针旋转,有些人则逆时针旋转。数百人会以这种方式移动,而且还会以穿梭、躲闪、假装的方式移动。这里和那里,某个人会跑起来。几乎每一个人都与其他人处在碰撞中,但是,他们也会以放缓、加速、擦肩而过等方式避免接触。实际上,这就是我所说的翩翩起舞。
我可能有些狭隘,不过,在我看来,就所有的行人而言,纽约的行人是最有经验的。他们走得快,而且走得敏捷。他们付出,他们收获,他们进取和包容,他们用最微妙的动作,向别人显示了他们的愿望:眼神,偏离中心线一度左右,微微摆摆手,挥挥卷着的报纸。
只要行人能,他们甚至会恐吓小汽车。一个司机减速,打算右转弯,这时,行人会做任何一件可能的事来妨碍这个司机转弯。他们假装没有看见那些要转弯的车。他们把他们自己当成了人质,或者给我让路,或者轧死我,迫使那些司机做出不得已的选择。
《纽约时报》的谢泼德(Richard Shepard)既是一个学生,研究大街,也是一个行人,他说:“纽约人带着一种特殊的、有目的的步伐在走路,去一个目的地的人的脚的位移,符合地方节奏,不想磨蹭。”纽约人更青睐的另一种解释是,纽约吸引了有志向的、有智慧的、有进取心的人,即像他们自己那样的人,而正是这种吸引力产生了纽约的步伐。
他们怨恨约束。交通信号灯就是一种让人不快的东西,起码是让小汽车而不是行人赢得时间。拿第五大道为例。我们打算挤出点时间向北走。当信号灯一变绿,我们就开始匆匆走起来。我们大约走上240英尺,就碰到了下一个信号灯。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信号灯刚刚变红。只有当我们以每分钟310英尺的速度行走,我们才不会遇到红灯。
外地人可能顺从地等待信号灯变绿,但是,纽约人可能根本就不去看信号灯。纽约人会去看马路,看看有没有机会过马路。在绿灯亮起来之前,他可能匆匆地过了马路。
纽约人是屡教不改的乱穿马路的人。他们可能一开始是走在斑马线上,但是,很有可能突然改变行进的角度。许多乱穿马路的人选择就在街段的中间直接过马路,特别是当街段非常长的时候,更有可能随意选择过马路的地方;在第五大道和第六大道之间的那一段四十二街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早高峰时,乱穿马路的人常常走一个长长的大斜线过马路,有时甚至穿过2/3的街段长度。这是很危险的,但是,这样做不是没有它的道理的。那些走大斜线乱穿马路的人可能削减1/3的旅行路程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