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到跟在棺木后面缓缓而行的送葬人和他们痛苦的表情,我就在想:这个城市里,这个世界上,是否有这样一个人,他的去世会让我感到失落?如果我死了,又会对谁有什么影响呢?如果是过去的话,这个人会是艾莉卡,我的情人,是的,会是她!可我们长期以来一直疏于联系,我们见面的时候,不吵架的情况很少。现在,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她有时到我这里来,或者我到她那里去,因为我们都很孤独,都是很难相处的人,在我们的灵魂中,我们病态的心灵上,我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着相似的地方,所以虽然我们之间存在着问题,但我们还有着某种联系。如果她知道我死了,也许她会舒一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不知道,我甚至完全不知道我的感觉是否靠谱。人必须生活在一个正常的状态下,按照常情推理,才能对这一类的事情有所了解。

显示全部对话

睡意像一座山压在我的脑门上,让我沉沉入睡。

显示全部对话

每一次在撕去面具,让理想破碎的时候,我的灵魂便走向可怕的空虚和寂静。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困苦、孤独,与人毫无交往的生活状态,就像一个空旷而荒芜的地狱,那里没有关爱,只有绝望。就像我现在一样,又在这样的地狱中行走。
不可否认,我在每一次生活的动荡之后,都会从中获得些什么。比如获得了自由、振奋的精神和深刻的认识,同时也获得了孤独、不被理解和冷漠。在世俗社会的眼里,每次这样的动荡都在改变着我的生活,一直在走下坡,离正常的、合理的、健康的生活越来越远。这些年来,我成了没有职业,没有家庭,在外漂流的人。我被隔绝在所有的社会组织之外,独来独往,没有人喜欢我,被许多人怀疑,同主流观念和道德有着持续而强烈的冲突。虽然我生活在世俗的圈子里,但从我对这个世界的总体感觉和想法来看,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个陌生人。宗教、祖国、家庭、政府在我这里被贬值,同我毫无关系。那些装腔作势的科研所、行会、艺术协会让我恶心。我的世界观,我的品位,我的整个思想,曾经让我作为一个有才能、讨人喜欢的男人脱颖而出,而现在的我蓬头垢面,粗鲁野蛮,常常遭人怀疑。在每一次痛苦的转变中,我都获得了一些模糊的、难以捉摸的东西——而我却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一次比一次更艰难、更困苦、更孤独、更受伤害!说真话,我没有任何理由想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这条路总是把我带到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中,如同尼采的《秋歌》中所写到的烟雾一般。

显示全部对话

我突然想起来,在几周之前我曾经在夜里写过一首很特别的诗,内容也是有关荒原狼的。我在堆满了东西的写字台上翻寻,终于找到了那首诗,读了起来:
我,荒原狼奔跑在荒野,
白雪皑皑覆盖着整个世界,
桦树上飞起了一只孤鸦,
却不知野兔和麋鹿在哪里停歇!
麋鹿是那样让我迷恋,
捕到它,用我的牙齿和利爪做一顿美餐。
这是世界上最美的事情,
我的心如你的妩媚充满甘甜。
让我的牙齿进入你娇嫩的大腿,
我要饱饱地把你的鲜血吸干,
为了哀嚎在下一个孤独的夜晚。
一只野兔也可以让我美美充饥,
黑夜里暖暖的兔肉浸透着甜蜜,
之后这一切将同我告别,
这就是生活送给我的兴趣?
我尾巴上的毛发已经变灰,
我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尾,
去年死去了我的妻子,
我还在奔跑,梦想着麋鹿的美味。
跑着、梦想着,还有那只野兔,
听着风在冬夜里凄厉地吹,
灼热的喉咙喝着荒野里的雪,
将贫瘠的灵魂奉献给地狱的魔鬼。
现在,我的手里有两张图片,一张是我用诗歌形式写出的自画像,它像我一样哀伤而胆怯;另一张是冷峻但却同我的外形酷似的画像。作者从居高临下的角度作为一个局外人给我画了这张画像,他对我了解得多一些,当然不如我对自己了解得更多。这两张画像放在一起,一篇是我那忧郁而粗糙的诗歌,另一个来自一位没有署名的作者。这两者都让我的心隐隐作痛。它们都是对的,都毫无掩饰地写出了我绝望的生活,明确地指出了我不可忍受、难以维持的生活状态。这条荒原狼该死,他应该用自己的手来终结他所憎恨的生活,或者他必须熔化在重新认识自我的死亡之火中,撕下自己的面罩,变成一个新的自己。

显示全部对话

他希望回归自然,回归纯洁无瑕,回归生命的初始。但他却完全忘记了,孩子其实也并不快乐,他们也要面临很多属于自己的冲突,他们也有着许多矛盾,也在经受着折磨。
从来就没有什么回头路,既回不到狼,也回不到孩提时代。万物之始从根本上就不是无瑕的,也不是单纯的。所有的创造物还有那些看起来最单纯的东西,在造物之始,就已经是有罪的了,就已经是多面性的了。它早已经被抛进肮脏和变化的洪流中,再也不能逆流而归了。那条通往纯洁、本源和上帝的道路不会回头,而是蜿蜒向前,它不再通向狼,不再通向儿童,而是一直通向罪孽,一直深深地陷入造就人的修身之路。可怜的荒原狼,你就是自杀也毫无用处,你只能踏上通往修身成人的漫长、艰难、充满苦难的道路,你的两面性会不断加倍,你将越来越复杂下去。这种复杂化的过程,并不是让你的世界越来越拥挤,也不是让你的灵魂越来越单纯,而是让你不断扩展的、痛苦的灵魂去接受越来越多的世界,并最后容纳进整个世界,直到结束的那一刻,才最终平静下来。这条路是佛祖走过的路,是每个圣人走过的道路。无论是自觉的还是不自觉的人,一直到他们从冒险中取得成功。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意味着同太空的分离,意味着同上帝的分离,意味着隔离,意味着充满苦难的新生。重新回归太空,消除痛苦的个性形成过程,修身成神意味着,他的灵魂不断扩展,直至能包容整个宇宙。

显示全部对话

哈里和所有人一样,也相信自己知道“人”是什么,而其实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知道人是什么。只是在梦中或者其他自己完全不能控制意识的情况下,他才模糊感觉到人是什么。他不想忘记这种模糊的感觉,并想尽可能把它变成自己的意识。人其实没有固定和持续的形态,尽管他们中的智者有着完全不同的观点,而不变的形态只是古代先知们的理想。人有着更多的探索和过渡,就好比从精神通向自然的一座狭窄而危险的桥梁。来自内心深处的目标驱使着他走向精神、走向上帝,而内心的向往又吸引着他回归本源、回归自然。他的生活就这样充满恐惧地震荡在两种力量之间。这时人们理解“人”的概念,人不过是一个暂时的世俗协议。这种协议禁止和拒绝粗野的欲望,而要求人们具有一点理性、文明和去野蛮化,不仅允许有那么一点精神,而且要促进精神方面的建设。在这种协约下所定义的“人”,如市民阶层的理想一样,是一种妥协让步、小心翼翼而天真的尝试,去抵御被称作本性的原始母亲,去抵御被称作精神的原始父亲以及他们的强烈需求,以便能够在他们之间的缓冲地带栖息下来。为此,市民阶层能够容忍把自己所谓的“个性”,出卖给所谓的国家的凶神恶煞,玩弄着使其两者对立的把戏。他们今天把人判为异端者烧死,明天把人判为罪犯绞死,后天则为那些曾被他们判死的人树立起纪念碑。
人类还不是完美的造物,而是一种精神的要求,是一种遥远令人神往而又可怕的可能性的存在;在通向这个可能性的每一小段的道路上,那些今天被送上了断头台,明天又为他们建造起纪念碑的人,注定要经历可怕的痛苦和狂喜。在荒原狼的身体里,除了狼的因素,也有归为人性的东西,他的大部分同世俗社会中常规的庸人没有什么区别。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神圣的人,哈里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并且向着这个方向犹疑地迈出了几小步,但却因此付出了非常痛苦的代价和撕心裂肺的孤独。去努力迎接更高的挑战,走一条真正的、在精神上所寻找的修身之路,一条狭窄的通向圣人的道路,他对此的胆怯浸在灵魂的深处。他的感觉是对的:这条路会通向更大的痛苦,通向剥夺权利的放逐,通向最后的放弃,也许会通向断头台。尽管在道路的另一端是可以永垂不朽的东西,但他也不想为此承受所有的痛苦,并一次次地赴死。尽管他比世俗平民更清楚修身的目的,可他还是佯装不知,也不想知道,绝望地依赖自我和绝望地求生是一条通向永远死亡的必由之路,相反,客观地面对死亡、放下包袱,义无反顾地自我奉献是通向永生的道路。

显示全部对话

每个人都有一个身体,而灵魂不是统一的。在文化作品中,即使是在精粹的作品中,传统上他们总是被处理成看起来完整的、统一的人物。对至今为止的文学创作,专家们评价最高的是戏剧,这不无道理。因为戏剧提供了最大的可能性来展示自我的多样性,戏剧展示给我们的是一场剧中的每个单个的人物,他们都不可避免地被包容在一个唯一的、统一的、封闭的身体里,这样在我们粗心的观察中,便形成了身体与灵魂都是一个统一体的错觉。原始美学对所谓的性格戏剧给予了最高的评价,因为在性格戏剧中,每一个舞台形象都是一个单一的整体,个性鲜明,容易识别。由远而近,人们才有了一种朦胧的感觉——也许这一切都是廉价的表面美学。如果我们把那些美丽的,对我们来说不是与生俱来,而是挪用古典的美学概念使用在我们伟大的剧作家身上,我们就错了。这些概念都是从可见的躯体出发而发明的,它原本就是一个“自我”或一个人物的虚构。这样的美学概念在古印度的作品中是没有的。在印度叙事诗中的主人公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物群体,是一系列典型人物所形成的一个整体的集合。而在我们的现代作品里,在人物和性格塑造的面纱背后,这些作者们还完全不懂得去表现一个多面性的灵魂。谁想认识到这些,则必须把这些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不当作一个单个的个人,而是当作一个部分,一个方面,当作一个更高一级群体单元所拥有的不同的侧面。我把它看作是作品的灵魂。谁能在这样的角度去看浮士德,那么对他来说,浮士德、梅菲斯特、瓦格纳以及其他人物都会变成一个整体,一个完整的个体。只有把他们当作一个更高层级的整体,而不是作为孤立的形象来看待,我们才看到了灵魂中真正的本质。

显示全部对话

所有人来自天生的、潜意识的需求,就是把每个人都和自己想象成一个整体。当这个幻觉经常被撼动的时候,他又总是把它重新修复好。当一个法官面对杀人犯的时候,他看着杀人犯的眼睛,在短短的一瞬间,他听到杀人犯在用法官的声音说话,并在法官自己的内心里发现了犯人的感情冲动、能力和他产生犯罪行为的可能性,法官在接着的一瞬间很快又重新回到自我的躯壳中,复原了一个法官的心灵世界,并遵从法官的义务判处杀人犯死刑。如果那些富有才能、性格温和的人朦胧感觉到自己有着性格上的多面性,如果他们像其他天才一样打破了那种单一人格的幻觉,认为自己的人格也是多方面的,是由许多的自我连接在一起的,那么只要他把这些说出来,大多数人就都会把他们隔离起来,利用科学把他们确诊为精神病患者,不让人们从这位不幸者的口中听到真实的声音。为什么不能说话?为什么不能把事情说得明白?对于那些有思想的人来说,这些东西本来是应该知道的,把它表达出来就不符合这里的规矩了吗?当一个人喊出,人们所想象的单一的自我可以扩展为两个元素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是一个天才了,但同时他也成了罕见的、可笑的、与众不同的怪人。而事实上本来也没有纯粹的自我,也没有被天真地认为纯粹的单一的个体。每个个体都拥有着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一个小小的星空,一个由多形态、多梯度、多状态、多传承、多种可能性组成的混杂体。每个人都力求把这个混杂体当作一个单个的单元来看待。当他们谈到自我的时候,总是把自我当作一个简单、形状固定、轮廓清晰的形象。对每一个人(包括最高超的人),经常出现这样的错觉是必要的,就好比为了生命的持续,必须呼吸和吃饭一样。

显示全部对话

把人分隔成狼与人这两部分,就是分成了本能与精神这两部分。通过这样的划分,哈里试图找到能够解释他的命运的方法。这是一个过于简单化的分法,是对真理的粗暴违背和对矛盾的错误解释,他认为这些矛盾正是他痛苦的根源。哈里发现在他的身体里有这样一个“人”,即一个充满了思想、情感、文化和具有温顺与高尚性格的世界;同时,他还在自己的身上发现了一匹“狼”,即一个充满了欲望、野性、残暴和具有卑劣、粗鄙个性的黑暗世界。尽管他身上体现出来的这两种特性完全对立,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发现,狼与人在某种时刻、某个幸运瞬间可以融洽相处。要是哈里想在他生活中的每一个时刻,在他的每一个行为中,在他的每一次感受中来确定,哪一部分是属于人的部分,哪一部分是属于狼的部分,他便马上陷入困境,他那整套美妙的理论便会整个破产。因为没有哪个人,即便是原始的奴隶,即便是个傻子,也不会简单得如此可爱,把自己只看作是由两个或者三个主要部分组成的,而像哈里这么复杂的人,如果只被分成狼和人两种元素,无疑是一个极其幼稚天真的行为。哈里绝不是由两种元素组成的,而是由上百种、上千种元素组成的。他的生活和其他人一样,不仅仅在欲望和精神之间,或者在圣人和懒汉之间那样只在两极间摆动,而是在千极、不计其数的多极之间摆动。

显示全部对话

因为只是在我们的思维中有上下之分,只有在抽象的概念里才有,而这个世界本身并无上下之分。

显示全部对话
显示更早内容
万象千言

本站话题休闲取向,欢迎使用。以下类型用户请勿注册:激进民运人士、左翼爱国者、网络评论员。

访客查看账户公共页面 (1234.as/@username) 仅显示 10 条最新嘟文,如果需要查看更多,请关注或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