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诗歌〕

天主,您从众人中召唤我。我来了。我受苦,我爱。我用您赐给我的声音说话。我用您教给我父母、父母又传给我的词语书写。我从路上过,像一头驮着东西、被孩子们取笑、低垂头颅的驴子。我将按您的意愿前行,无论去何方,无论在何时。
三钟经敲响了。

——『从晨祷到晚祷』

@reading

多么温柔的驴子,
沿着冬青树走着。
我的心满是怨恨:
这个词会让你满意。
亲爱的姑娘,告诉我,
我是该哭还是该笑?
去找那头老驴子,
告诉它我的灵魂
就像早晨的它,
行走在大路上。
问问它,亲爱的姑娘,
我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怀疑它会回答:
在那开花的路上,
它将走在阴影里,
满身都是温柔。

——《我爱驴子……》

我那时去卢德……

那时,我坐火车去卢德,
沿着天空般湛蓝的波河。
太阳下,群山如锡铸。车厢里,
人们唱:救救世人!救救世人!
狂热的人群浩浩荡荡,
尘土飞扬,夏阳普照。
一些肚子鼓出的可怜人在
祈祷,展开的双臂紧张扭曲。
一处讲坛蒙着蓝色桌围,
那神甫说:“向主诵经一回!”
有时,一群妇女经过,她们唱:
救救世人!救救世人!救救世人!
朝圣队伍也在唱。那些旗帜
和上面的金色标语歪斜了。
白色的太阳在那些阶梯上,
在蓝天中,在锯齿形钟楼里。
一位快要咽气的少女,
躺在亲人抬着的担架上,
父亲摘了帽子正在祈祷,
兄弟们念诵“愿主垂恩”。
啊,她真美!她才十八岁,
她微笑着,穿着白衣裳。
朝圣队伍也在唱。那些旗帜
和上面的金色标语歪斜了。
我咬紧牙,为了不哭出来,
这位姑娘,我感觉爱上了她。
啊,她看了我好一会儿,
手里握着白玫瑰,微笑着。
现在你在哪里?说啊,你在哪里?
你死了吗?我爱你,你看见过我。
假如你存在,上帝,别让她死:
她有洁白的手和清瘦的手臂。
上帝,别让她死!哪怕只是为了她
摘下帽子、正在祈祷上帝的父亲。

1889年

带上你的雨伞……

带上蓝雨伞,赶着脏乎乎的羊群,
穿上你散发着干酪味儿的衣裳,
你朝小山丘的天边走去,拄着
冬青或橡木或欧楂木做的手杖。
你跟着那条粗毛狗和耸起的背上
驮着灰暗水桶的那头驴子。
你会经过村子里的铁匠铺,
然后爬到草木芬芳的山上
让你的羊群吃草,像白色的荆棘丛。
那里,弥漫的湿气遮住山巅。
那里,颈部褪毛的秃鹰飞翔,
夜雾里燃起红色的烟霞。
那里,你安静地注视,
上帝的精神照临广袤大地。

1897年

以前我爱着……

以前我爱着克拉拉·埃莱贝斯,
老式寄宿学校的女学生,
她会在温暖的夜晚,到椴树下
阅读她那个年代的杂志。
我只爱她,我从心里感觉到
她白晳的胸脯的蓝色光芒。
她在哪里?那时的幸福在哪里?
在她明亮的房间曾有树枝探入。
也许,她还活在世上,
也许我们俩都已死去。
当年夏末寒风中的枯叶
就落在这宽敞的院子里。
你可记得那些孔雀的羽毛,
插在大花瓶里,旁边是贝壳?……
我们得知我们沉船了,
我们管新地叫做:渔场。
来吧,我亲爱的克拉拉·埃莱贝斯:
让我们继续相爱吧,如果你还在。
古老的花园里有古老的郁金香。
赤裸着来吧,啊,克拉拉·埃莱贝斯。

星期天……

星期天,树林在晩祷。
我们去榉树林里跳舞吗?
我不知道……我知道什么呢?
一片树叶从窗沿飘落……
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
教堂。有人唱歌。一只母鸡。
农妇唱过了,这是节日。
风在蓝天中滚着飞。
我们去榉树林里跳舞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的心忧伤又温柔。
我们去榉树林跳舞吗?
但你知道,星期天,树林在晩祷。
想想这些,就是诗人吗?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我还活着吗?我是在做梦?
啊,太阳,这只狗温柔而忧伤……
我对那位可爱的农妇
说:你唱得好啊……
我们去榉树林里跳舞吗?
我真想就是,就是那个人,
他让忧伤缓缓地飘落,
像一棵树让果子落下,
他的忧伤也一样,他的忧伤
就是树林在晚祷。

1897年6月

那是一个夏日夜晚。少女们
在花园里跑着,那里有大树,
是黑胡桃树,还有白玫瑰丛,
从树棚下传来一阵阵笑声。

——《老城……》

而如今,这一家人去了哪里?
这个家存在过吗?存在过吗?
只剩下一些树叶闪着光,
这些怪树,仿佛中了毒……
万物都在大热天里沉睡……
黑胡桃树撑开荫凉……
再没有人住在那里……
乌木树正迎着太阳闪闪发光。

可怜的狗……

可怜的狗怕了,它在雪中走着走着
停了下来。孩子们冲它大叫:趴下!
天是银色的,暗色的,灰色的,无声的
寒街上听不见行人的脚步,一名
送奶女工毫无声息地经过,哆嗦着,
害怕摔倒。在我蓝灰色的房间里,
木柴渗出汁液,滚动着,在手指上
留下浓重的气味,发出咝咝的响声。

1895年

“阿梅丽亚山谷 就像一把开出柠檬花的吉他。”

山谷……

阿梅丽亚山谷。阿梅丽亚山谷
准是一座遍地晚香玉的山谷,
银灿灿的水,蓝盈盈的山,激流里
满是清澈的花朵和红灼灼的石榴树。
阿梅丽亚山谷。阿梅丽亚山谷
准是一座有明亮古堡的山谷,
就像在满是山梅花、颠茄,以及
沉睡的花园的爱情故事里。
阿梅丽亚山谷。阿梅丽亚山谷
就像一把开出柠檬花的吉他。
老保姆没看守住,骑士们在
浓荫下让美丽的姑娘怀了孕。
阿梅丽亚山谷。阿梅丽亚山谷,
它是如山坳的静谧一般清晰的一个梦。
径直走向了小客栈,那些
由骡夫从骡背上抱下的女客。

1895年

他将死在冷墙上世界地图
和寒冷房间的忧伤诗句中。

——《他来到事务所……》

致让娜·福尔

我在圣体瞻礼节得知这个消息。
让娜,那正是麦子青青的季节,
让娜,温柔得令人落泪的小姑娘们
踏在蓝汪汪的风铃草上,准备歌唱。
人们用糖水(人们给了糖)把她们的
头发分成许多条纯洁的小辫子……
哦,孩子!让娜,上帝会保佑你,
因为仪式队伍将在我的灵魂里唱起歌,
而且,在我得知你降生的这一天,
恬静树林边缘的大叶子也在默祷。

1897年6月20日

那边有一座古堡,忧伤,灰暗,
像我的心,雨点滴落在
废弃的庭院,几朵罂粟花
在沉沉的雨水中掉下叶子,腐烂。

——《那边有……》

我会把……

我会把白色的风信子
放到窗台,放入
碧绿清水的玻璃缸中。
我会把冬青球
放到你如溪间卵石
一般光洁的白皙的胸前。
我会把最温柔的抚摸
搁到那条可怜的狗的头上,
这样它颤抖着离开时
至少能有那么一丁点满足。
它真不幸,浑身疥疮,
眼睛里还有色斑。
我会把我的手放进你的
手里,你把我引向树荫,
秋天的树叶在那里打转;
引向公共水泉旁的沙地,
温柔的雨滴打出点点沙坑;
古老的草地一片湿润。
……毛毛细雨
我的思绪就像毛毛细雨。
我会把苦涩的常春藤叶
放到咩咩叫的小羊羔身上,
藤叶黑黑的,因为泛着绿。

我那时以为上帝是
一个穿白衣的老头,
永远对人有求必应。
他存在或不存在,
对我完全没区别——因为
镇上的教堂温柔而灰暗。

——《我谈论上帝……》

安宁在树林里……

安宁在静谧的树林里,在
如刀般想阻断流水的阔叶上,
像在一个梦境,水映照出
停歇在金色苔藓之上的蓝天。
我坐在一棵黑色的橡树下,
不再思考。一只斑鸫
停在高处。这就是一切。而生命
在这寂静中,温柔、庄严而奇妙。
当我的母狗和公狗盯住一只
飞着的苍蝇,想扑上去咬它,
我已不再那么看重我的痛苦,我以
顺从命运来抚慰我忧伤的灵魂。

一曲笛子就像是一场夜雨……

——《这个农民的儿子……》

啊,芳香……

啊,芳香,草原上浸润着清水
和蓝天的儿时的芳香,灰暗村庄里
宗教游行的脚步声中充满虔诚的
灯心草的芳香,当变调的歌声
永不熄灭,当我的灵魂害怕爱得
太多,那在烈日之后的夜里折断的
蕨草的芳香,百合花燃起的芳香,
像我在年长的教区居民中见到的,
花园里星期天夜晚的芳香,
一起升向天主的香炉里的芳香,
黎明时蔷薇花微微颤动的芳香……

筛子的尘土……

筛子的尘土迎着太阳歌唱,飞翔。
把你的肩和头发靠在我的肩
和头发上吧。空气像水,牛群
在寒冷早晨从泥泞的道路上走过。
绿色山丘的钟声敲响星期天。
你刚刚起床。你是纯白色的。
宁静巨大而温柔,就像那条线
上升又下降,在天空中,在山丘上。
人们感到自己是洁净的,在我蓝色的
灵魂中,我祈祷,因为天上有天主。

“教堂的钟在远处咳嗽。”

阳光让井水闪亮……

给夏尔·德·波尔德

阳光让井水在玻璃杯里闪亮。
农场的石块是破碎而古老的,
蓝色的山脉有着柔和的线条,
就像在苔藓里闪耀的湿润。
溪流是黑色的,而黑树根
在被溪水擦击的岸边盘绕。
人们在收获,草迎着阳光摇曳,
胆怯而可怜的狗尽职地吠叫。
生命存在着。一个农民厉声
呵斥偷青豆的一个女乞丐。
一片片森林像一些黑色的石块。
从果园里飘出梨的温热气味。
割过干草的土地也是如此。
教堂的钟在远处咳嗽。
天空又蓝又亮,从麦秸垛里
听得见鹌鹑沉重的飞翔归于沉寂。

你心烦……

你心烦吗?
这场雨
下得很长,
一直下着。
我拿起陶土
做的烟斗,
用一块火炭
把它点燃。
你在远方,
在某个角落,
想着
度假。
人行道
这场雨
已清洗过。
我心烦。
白色瓷砖上,
我倾听
寒雨落下,
一滴一滴。
你不会来,
因为你在
遥远的地方,
你不可能来。
你在远方:
我心烦:
我只能听
雨声潇潇:
这是雨水,
又细又长,
早早到来,
下个不停。
我什么也
看不见。听
那边声音,
悲伤,温柔?……
我听不见:
这是雨水,
在一个
灰色的日子。

1888年

泪水咬我的舌头……

——《你温柔的脸……》

那边,雨后窗台上
有几朵蓝色的旋花。
它们晃动着,像一个亲吻,
在你精巧温柔的头上。

孔夫子向死者致礼……

给克里斯蒂安·舍菲斯

孔夫子向死者致礼,
在蓝色的中央帝国。
他微笑,因为水能灭火,
就像大写的命,能灭人。
他不会过分修饰话语,
像某些帝国的大人物。
金鱼,如同寺庙的花瓶
不需要过多的人为装饰。
他怀着谦虚走进王宫,
平心静气地倾听那平复
感情的笛声,它如同月光
在烧毁的山上,安慰树木。
他以得体的礼仪,同国中
权贵和军中主帅一起谈话。
对普通百姓,他很和善,
恭恭敬敬,吃他们的米饭。
他陶醉于乐,但更喜欢
简朴的芦荻制成的乐器,
芦荻采自淡黄柔软的沼泽,
有不知名的鸟鸣叫着筑巢。
为了充实肠胃,他爱美食。
晚上,他也喜欢讨论大事,
他很想让那些道德伦理
高悬于木杆,作为路灯。
他很少谈爱,谈死亡更多,
他宣称生者无法认知死亡,
他喜欢在窗前看年轻弟子
在发红的灰色蓖麻丛隐现。
夜里,他会把香点燃,
然后庄重地转动经轮,
祈祷在那里交织,就像妙思
在智者或诗人头脑中缠绕。
他也去看诸侯国的船只,
欣赏它们的整洁和船员们
彬彬有礼的话,他们的
思考像大海一样深邃明澈。
有人向他请教肉体的问题,
孔夫子说:你的肉体与别人
无异,我的和你的也一样。
然后他含笑看着自己的棺材。

1895年3月

我爱你,但不知道渴望你什么。
我想躺下睡觉,我沉沉入睡……
龙胆草在森林中是蓝黑色的。

——《我爱你……》

真实是赤裸的,你也祼身吧。
你挺拔的身体下麦穗噼啪作响,
青春的爱情让它洁白无瑕。

把我抱在你怀里吧。我只想爱,
我的身体在空气中发热,闪光,
我想抱紧你,像一棵树抱紧藤。

秋天的畜群走向金黄的树叶,
金鱼属于水,美属于女人,
身体走向身体,灵魂走向灵魂。

我们为什么要思考和说话?真好笑。
我们的眼泪和亲吻,它们不说话,
但我们却能懂,一位朋友的脚步
要比那些温柔的话语更加温柔。

——《要下雪了》

说话的时候,她的神情
就像一朵含苞的玫瑰花。

——《姑娘今天不舒服……》

因为燃烧在他身上的那团火苗里
有一份纯粹,像金子一样闪亮。

——《有一位矮个子鞋匠……》

掠过暖春的群鸟
不会看帝王的王冠,却会
看这把切过黑面包的旧刀。

“这世界太古老,我来得
又太晚!”

——《我在一座老亭子里写作……》

我的心,我的心啊,难道
你只能在死亡中找到这巨大的
爱,在消逝的温柔的日子里,
为着你不认识的那些人?

那个人……

那个人口出恶言:
……
让我忍无可忍。
我曾到田野上散步,
那里的小草可不坏,
我的公狗母狗趴在上面。
我在那里看见一些
从来不曾恶言恶语的事物,
以及天真、快乐的小鸟。
看着荆棘丛的细枝
在篱墙上摇曳,我赞叹:叶子
真是好。可为什么会有坏人?
在这很多人不知道的
安宁中,我感到巨大的快乐,
一种大温柔在我身上升起。
我想说:鸟,做我的朋友吧。
小草,你们做我的朋友吧。
做我的朋友吧,小蚂蚁。
那边,一块倾斜的田地上,
挨着一片美丽闪光的草丛,
我看见牛群旁一个农夫
出现在夜间明亮的阴影下,
夜晚,像一次祈祷,降临到
我安宁的心和大地上。

189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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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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