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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星学最晚在西周时便已出现，在汉朝成形，当时的人开始更为系统地观测天空。占星学与五行理论、各种颜色和动物相关。（见表4.2）通过出生时的生辰八字，能测算出人的生命轨迹及其性格特征。个人的性格源于其与行星和恒星组成的星宿之间的联系，也源于主宰行星的相应元素，同样源于特定的色彩和动物。十二生肖体系在汉代成形，在这套理论中，每一年与一种动物产生联系；十二生肖还预示了一个人将会变成什么样子，这其中同时包括世俗成就和事关生存的部分。个体的人是从大地到天空的无数联系中的一个节点，因此这让人的发展有了确定的趋势和倾向。

表4.2 中国占星学中行星、五行、颜色和动物之间联系的简表

在过去，中国的宇宙是多因子复合的，如今也依然如此，它的基础是人体与下方的大地、上方的天空所组成的自然之间的联系。天空不是一个超越于地球的领域，而是被世界包含在内，也是这个世界能量的一部分。在古代中东和欧洲，研究占星学就是研究凌驾在人类之上的力量，在这些理论中，天体影响人类，而人类对这种影响力无法抗拒。中国的情况却与之相反，在中国，行星与大地上的五行、色彩和动物（包括真实存在的和想象的动物）之间是能交互影响的。能量在宇宙的所有这些方方面面之间流动，没有一个先于其他任何方面的总体性的原因。

图4.7 祭祀祖先时用的各类青铜器

在以下这个商代占卜的例子中，可以看到一些对更重大的事情的询问。
在癸丑日（第50日）占卜，贞人争问：“从今日开始到丁巳日（第54日），我们能对宙方造成伤害吗？”王预测道：“到丁巳日（第54日）我们都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到下一个甲子日（第1日），我们能［对他们］造成伤害。”过了11天，即癸亥日（第60日），我们的战车都未能伤［到他们］；而到了那天晚上至甲子日（第1日）之交的时刻，我们果真［对他们］造成了伤害。
在这两例中，我们都看到贞人（殼与争）提出问题，而王则从早已准备好的骨头上解读出答案。每一次占卜都形成了一扇小小的窗口，让我们瞥见3000年前过去的一瞬，当时的人们体会着、担忧着大大小小的问题。我们不知道占卜会在怎样的物理环境中进行，不过我们可以想象那是王的宫殿中的一个房间，有着恰如其分的装饰，有一个火盆用来烧灼青铜棒，还有摆放整齐的甲骨，空气中带有紧张的气氛。这一方面是出自贞人，他的职业和生命的存亡都取决于占卜是否能顺利进行；但另一方面，王可能也很紧张，这取决于他要提出的问题的重大。这样的占卜一直持续了几百年，它定期举行，也许在不少时间段中每日都会举行。在世界上的任何其他地方，甚至连美索不达米亚都没有如此直接而详尽的历史记录，记载如此久远之前的国家事务。
占卜是观察规律的主要途径，它自特定的系统性宇宙模型发展而来。我可以想象，由吉日和凶日组成的无尽循环从过去延伸到未来。解读甲骨卜兆同样也激励了阐释的技巧，在经常受到拜谒的祖先的帮助下，这种阐释技巧的对象从微观的甲骨一直扩展到宏观的宇宙。在准备占卜用甲骨的过程中，在排布日期的数学模型之中，我们可以看到如今被称为科学的一面；在王室与神圣的创造力——帝之间的联系中，我们也能找到宗教的元素；而在与祖先的对话以及通过甲骨卜兆辨认有益的未来行动中，浮现的则是魔法。中国架构的科学、宗教和魔法的三重螺旋有着自身的文化特异性，但它同样是人类理解这个世界的物理性质、神学维度和魔法特质的综合体中的一部分。

图4.3 刻在一只公牛肩胛骨上的商代（公元前1192年）甲骨文。文中表示，十日之内不会发生不幸

妇好墓让我们得以一窥她的死后生活，不过我们对她的了解也来自甲骨文。（见图4.3）甲骨文显示了商王对她妊娠的担忧，但我们也发现，她率领军队参战，因为占卜询问了各种战役的结果。她似乎是个极为成功的将军，受上天眷顾。妇好在青铜时代后期相当著名，这部分是因为她女将军的身份，而她的声名在当今也重新显赫起来。
使用甲骨占卜的方式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下文我们将列出更详尽的细节。尽管还有争议，但在贾湖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出土的符号可能既代表了汉字最早的形态，也表明了它们在公元前6000年之前就被用于占卜；到了公元前3千纪，使用甲骨来占卜的行为已变得十分常见，它一直延续到青铜时代早期的二里头文化和二里岗文化中。到了商代，占卜达到了极为复杂的全新高度，而这一整套实践体系几乎被完全照搬到了周代。（上下文中提到的遗址位置及其地形特征见图4.4）在商代，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社会迅速转变、强化，创造出了现代中国的早期根基。商代权力的性质至今仍有争议，这种权力部分来自当时新出现的高产的农业和强大的军事力量，二者都与祭品、献祭和占卜密切相关，而这其中的关键便是死去的祖先。这或许会让我们觉得，商代的权力被分成了实用性的和魔法性的两种元素，但事实上，二者是共生的关系，因此便会出现这样的例子：田地丰产与否，取决于祖先将上天的能量引导入谷物和田地的能力。商代的人居住在一个充满魔法力量的世界里，他们也将大量的注意力和努力投注在魔法力量上。

图4.4 文中提到的主要遗址和地形特征

【第四章 深入参与的中国魔法 约公元前2万年至今】

当妇好在公元前1200年前后下葬时，她的墓很有可能算不上是晚商时期随葬品最丰富的。但妇好墓在1976年的重新发现却成了20世纪后半叶的考古学轰动事件之一。这不仅是因为，如我们将在下文中所见，妇好墓中满是珍宝，更是因为它能让我们瞥见中国青铜时代晚期的贵族生活，这种生活中有极为复杂的物质生产过程，还着重于魔法的施行和中国宇宙观的某些观念。妇好墓如同一个微观的小世界，证明在中国当时正逐渐成形的文化中，已形成了魔法、宗教和科学这三种分支的三重螺旋。在本章中，我们将追溯中国的仪式和魔法的深历史，它始于大概2万年前，而后一路向前，进入青铜时代，经过秦始皇和汉朝治下的统一中国，再到如今复杂的中国文化结构，从而探索魔法在中国文化中交织的方式。
在如今河南省境内的商代（公元前1600—前1046年）晚期城市殷墟中，约有1.5万座墓葬。妇好的墓葬坑有5.7米深，木椁约5米长，3.5米宽，1.3米高。所有已知的商代王墓都在下葬后的数个世纪中被盗，妇好墓却碰巧完好无损。它是个相对较小的墓，由此也可以推测出其他大部分统治者的墓葬内的随葬品本该有多辉煌。妇好墓及其随葬品让我们得以瞥见晚商的王家生活，了解占据了青铜时代的商王国中心地位的祖先崇拜和占卜的实践。在葬礼之前，人们先制造了木椁，椁盖上覆盖着丝绸；妇好的遗体则被放在这个木椁正中的漆棺里，漆棺原本色彩鲜艳（尸体和漆棺都只剩下一些遗迹）。在椁的四边摆放着196只青铜礼器，其中包括小型祭坛和装食物与酒的容器，它们的装饰繁复。（见图4.1和图4.2）在生者与死者之间的关系中最为关键的，是装饰繁复精美的青铜礼器，它们装有食物和酒，是供奉给死者的仪式用食。

图4.1 妇好墓总览，可见四周的青铜礼器、壁架上的人类骸骨和中间妇好棺椁的遗迹

除此之外，妇好墓还出土了大量青铜武器、青铜钟、青铜刀，四面铜镜和四个虎雕。还有将近7000枚贝壳，它们都来自南方滨海的水域。出土的500件骨雕发饰让我们可以看到贵族头饰和仪容的精致；镶嵌的象牙器亦有出土，同时还有石器和755件玉器，其中有一些是当时精心雕刻的作品，另有一些在下葬时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它们或许是代代相传的。在棺椁下的葬坑中，出土了6只作为祭品献给妇好的殉狗，在墓穴周围的壁龛中则有16个殉人，可能是仆人，在他们的女主人死时被杀。死者成为王家祖先的血腥仪式过程将其他许多人也拉进墓中殉葬。在墓穴竖坑的上方有建筑的遗迹，或许曾经是一座享堂，用以举行纪念妇好的仪式。如今这座享堂在遗址上重建，让好奇的游客能多少了解到从前在地面上和地面下举行的活动。

图4.2 妇好墓出土的鸮形青铜酒尊

埃及尼姆鲁德的塔沃里特象牙板，公元前9—前8世纪，新亚述时期。河马形象的塔沃里特有多重角色，被视为邪神阿佩普的妻子，又被视为保护神，出现在魔法权杖与护身符等物品上

埃及茵赫考之墓（Tomb of Inherkau），第359号，第二室，南墙壁画。这幅壁画描绘了赫利奥波利斯的大猫杀死太阳的敌人阿波菲斯（即阿佩普）。而无论阿波菲斯被打败和杀死多少次，他总会重新复活，攻击太阳神的船

埃及女神奈芙蒂斯的辉石护身符雕像，公元前664—前332年。奈芙蒂斯在埃及神话中是死者的守护神，同时也是生育之神

带翅膀的人头狮身人面像，戴着埃及的双冠，公元前9—前8世纪，新亚述时期，出自尼姆鲁德的沙尔曼尼瑟堡

埃及贝斯护身符，第三中间期（第21—25王朝）。贝斯是广受欢迎的保护神，常见形象为赤裸的罗圈腿矮人，身上长有狮子鬃毛，并经常戴着有羽毛的头饰。贝斯的保护领域主要是家庭，他特别保护妇女和儿童

埃及海那塔薇内棺局部，第21王朝晚期。海那塔薇是阿蒙-拉神祭祀仪式的歌手，她在政治变革时期（所谓的第三中间期）去世，当时只有二十多岁。在她华丽的内棺上绘有欧西里斯、奈芙蒂斯等神明形象，此处局部展现了多个繁复的荷鲁斯之眼图案

埃及《亨尼夫的亡灵书》第3张局部，公元前1275年。埃及人对死亡的痴迷十分有名，死者的身体必须被制成木乃伊并被存放在上好的坟墓里，《亡灵书》中的文字可以协助死者在冥界保护自己并通过审判

埃及金质雕像，公元前3世纪。被描绘成人头鹰的“巴”，是一个人性格中的精神层面

埃及欧西里斯家族雕塑，第22王朝。欧西里斯在中间的青金石柱子上，左边是荷鲁斯，右边是伊西丝。法老们是荷鲁斯的化身，荷鲁斯是守护之神伊西丝之子，他的父亲则是欧西里斯（欧西里斯是伊西丝的兄长）

埃及欧西里斯石雕，第26王朝。欧西里斯与兄弟赛特作战时被杀，该石雕表现了欧西里斯的复活，或者说从死亡中苏醒。他的形象在其中表现为一具木乃伊，他死而复生的过程与每天太阳的重生密切相关。欧西里斯的故事是埃及神话最核心的叙事系列之一

埃及努恩神画像，《安海亡灵书》（the Book of the Dead of Anhai）局部，第20王朝。努恩神是原初的混沌之水，他在时间之初将新生的太阳神拉（由圣甲虫和日轮象征）的船举上天空

埃及狒狒形透特神雕像，材质为青绿色釉面辉石，后期（第26—31王朝）。作为埃及书吏的保护神和智慧之神，透特经常与荷鲁斯的两只“眼睛”（日与月）联系在一起。此处狒狒形象的透特手捧神圣的荷鲁斯之眼（又称乌加特之眼）。透特的雕像或形象常为青蓝色，让人想起天空和清水，带有广阔、创造力和知识的寓意

美索不达米亚夜之女王浮雕，约公元前1775年，古巴比伦时期。其中描绘的女性人物头戴尖帽，手持短棍及圆环，可能象征着审判。这位女神最有可能是伊什塔尔女神，她的形象往往与狮子有关，这幅作品中即有脚踩两头狮子的场景；这位女神也有可能是伊什塔尔的姐姐，冥界女王埃列什基伽勒。无论哪种推论都暗示该浮雕与伊什塔尔女神降临冥界的故事有关

美索不达米亚妖魔帕祖祖青铜像，约公元前8世纪。妖魔属于神圣范畴内的次级存在，它们在荒野和山间游走，袭击人类的聚落或房屋

亚述鹰头保护神浮雕细节，约公元前865年，发现于卡尔胡的尼努尔塔神庙

埃及阿布辛贝神庙浮雕，约公元前1264年。浮雕描绘了塞特神（左）和荷鲁斯神（右）向拉美西斯二世表示崇敬

美索不达米亚雕塑，约公元前2000年。伊什塔尔是爱与战争女神。这可能是伊什塔尔女神的另一种形象

美索不达米亚浮雕，古巴比伦时期。据推测描绘了伊什塔尔女神踩在狮背的形象。伊什塔尔的左手拿着一张弓，右手则抓着类似钩子或镰刀的东西。浮雕右上角还有一个太阳神沙玛什的标志

美索不达米亚雕塑，古巴比伦时期。雕塑宝座底端有两个躺卧的半人半鱼形象。雕塑主体可能是阿卡德的水神埃阿（对应苏美尔的恩基）

美索不达米亚沙玛什泥版正面顶部浮雕，约公元前888—前855年。浮雕描绘了太阳神沙玛什的形象，他的头顶有太阳、月亮和星星的符号。沙玛什被描绘成坐姿，戴着有角的头饰，右手拿着棒和环。在他前面的祭坛上还悬挂着一个大太阳盘

土耳其哥贝克力石阵，约公元前9000年，前陶新石器时代A时期。它是近来讨论最多的关于魔法仪式的考古遗址。石阵包含多达22个圆形石墙构造，其中部分还有长凳。那些高6米、重约50吨的石柱或是被嵌在石墙中，或是矗立在整个建筑结构的中央，规模惊人

哥贝克力石阵结构复原及建造过程模拟图。据推测，建造这些石墙建筑及雕像，需要大量人力来采石、搬运石块、雕凿石柱，因此有学者将其视为宗教引发农业革命的证据。石阵的仪式特征及其魔法基础则是另一种视角

美索不达米亚武士杀牛浮雕，约公元前2250—前1900年。据推测描绘了吉尔伽美什战天牛的场景，这段故事记载于《吉尔伽美什史诗》的第六块泥版

美索不达米亚胡瓦瓦面具。胡瓦瓦（或写作洪巴巴）是个由神养大的妖魔，故事见于《吉尔伽美什史诗》，他的脸常常被描画为盘绕的图案，看起来很像肠子，和内脏占卜法观察到的肠子之间有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