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兰亭,正逢细雨霏微,湿峰凝翠,道是无晴却有晴的天气。微阳欲出还敛,而山色空蒙,万竿摇碧,清流急湍,在悄无游客的境地里,任我闲吟,看山看水,听风听竹,使我觉得颇有一点佛家所谓出世之感。
我小心涉溪,缓步攀山,走到天章寺遗址。此处苍山四合,噀云拍面,新篁分绿,染我衣襟。所谓“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果不虚传,足见前人选址之高明也。这里地处山坳之中,人家自汲清泉,夏茶初摘,碧乳浮香,坐在石础上品茗,清冽沁人心脾。此时正值小雨初霁,苍霭缥缈,出没于松巅峰岩之间,其变幻之速,连画也画不出。
——《杭绍行脚》
南浔又是一个园林名镇,其地位仅次于苏北的扬州和苏南的苏州。过去南浔的园林,其著名者有宜园、东园、适园、觉园、小莲庄(刘园)、桃园、述园、陈园等。屡经变乱,尤其在抗日战争期间受到破坏,今则仅存小莲庄与陈园。
吴兴在园林史中是有其悠久历史的。南宋时期,吴兴为退休官僚养老之地,名园特甚。吴兴园林记述南宋时私家园林多至三十处,其后园林则盛于南浔。吴兴的假山为造园家所乐道,匠师称为山匠,其名著于匠家。南浔园林自具特征,大园饶水,汪洋数顷,荷叶万柄。或无外墙,环水障之,别具一格,小莲庄为今存之佳例。已毁之适园、宜园仿佛似之。陈氏园环池筑一阁一楼,倒影清浅,极紧凑多姿。宜园盛时,词人朱彊村题之谓:“春宜花,秋宜月,夏宜凉风,冬宜晴雪,景与兴会,情与时适,无乎不宜,则名之曰宜园也亦宜。”园为故收藏家庞虚斋所构,今园虽亡,而旱船模型尚存同济大学建筑系,乃当年匠师顾祥甫先生所为,其结构之精,为我国园林中之上选。
小莲庄在南栅万古桥西,刘氏别业,清末刘贯经筑。其旁为义庄、家庙,园门有水码头,故水陆可达。池广十亩,即古之挂瓢池。山石绕池而叠,亭踞山而榭依水,错落有致。码头旁亭廊山石布置得宜,具界而不界、隔而不隔之意。其中静香诗堀,为四面厅,顶格(天花)之妙,为海内孤本。形作斗笠状,四面皆下高其中,白底深格,极其雅洁。园内花木华滋,得水土之宜,山石玲珑亦多佳品。家庙前列相对双石坊,其内祭堂两庑形制,系仿苏州狮子林贝氏祠,贝氏祠则袭天官坊陆祠者,其渊源如此。
南浔建筑自与其他江南城镇不相同,因为这里地主、官僚、富商比较集中,因此体现在城镇建筑上较整齐高大,代表了我国封建后期江南城镇的特色。巨大的桥梁,平坦的道路,宽畅的码头,配以廊屋,可使行者避烈日风雨,使街景的处理上增加了变化,江南地方风味便特别浓厚。
看山如玩册页,游山如展手卷,一在景之突出,一在景之连续。所谓静动不同,情趣因异,要之必有我存在,所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何以得之?有赖于题咏,故画不加题显俗,景无摩崖(或匾对)难明,文与艺未能分割也。“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之外兼及动态声响。余小游扬州瘦西湖,舍舟登岸,止于小金山月观。信动观以赏月,赖静观以小休,兰香竹影,鸟语桨声,而一抹夕阳斜照窗棂,香、影、光、声相交织,静中见动,动中寓静,极辩证之理于造园览景之中。
园林造景,有有意得之者,亦有无意得之者,尤以私家小园,地甚局促,往往于无可奈何之处,而以无可奈何之笔化险为夷,终挽全局。苏州留园之“华步小筑”一角,用砖砌地穴门洞,分隔成狭长小径,得“庭院深深深几许”之趣。
——《说园(三)》
今苏州拙政园入口处为东部边门,网师园入口处为北部后门,大悖常理。记得《义山杂纂》列人间煞风景事有:“花间喝道,看花泪下,苔上铺席,斫却垂杨,花下晒裈,游春重载,石笋系马,月下把火,妓筵说俗事,果园种菜,背山起楼,花架下养鸡鸭。”今余为之增补一条曰:“开后门以延游客。”质诸园林管理者以为如何?至于苏州以沧浪亭、狮子林、拙政园、留园号称“宋元明清四大名园”。留园与拙政园同建于明而同重修于清者,何分列于两代,此又令人不解者。余谓以静观者为主之网师园,动观为主之拙政园,苍古之沧浪亭,华瞻之留园,合称苏州四大名园,则予游者以易领会园林特征也。
造园如缀文,千变万化,不究全文气势立意,而仅务词汇叠砌者,能有佳构乎?文贵乎气,气有阳刚阴柔之分,行文如此,造园又何独不然。割裂分散,不成文理,借一亭一榭以斗胜,正今日所乐道之园林小品也。盖不通乎我国文化之特征,难于言造园之气息也。
南方建筑为棚,多敞口;北方建筑为窝,多封闭。前者原出巢居,后者来自穴处,故以敞口之建筑,配茂林修竹之景。园林之始,于此萌芽。园林以空灵为主,建筑亦起同样作用,故北国园林终逊南中。盖建筑以多门窗为胜,以封闭出之,少透漏之妙。而居人之室,更须有亲切之感,“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正咏此也。
小园若斗室之悬一二名画,宜静观;大园则如美术展览会之集大成,宜动观。故前者必含蓄耐人寻味,而后者设无吸引人之重点,必平淡无奇。园之功能因时代而变,造景亦有所异,名称亦随之不同,故以小公园、大公园(公园之“公”,系对私园而言)名之。解放前则可,今似多商榷,我曾建议是否皆须冠“公”字。今南通易狼山公园为北麓园,苏州易城东公园为东园,开封易汴京公园为汴园,似得风气之先。至于市园、郊园、平地园、山麓园,各具环境地势之特征,亦不能以等同之法设计之。
整修前人园林,每多不明立意。余谓对旧园有“复园”与“改园”二议。设若名园,必细征文献图集,使之复原,否则以己意为之,等于改园。正如装裱古画,其缺笔处,必以原画之笔法与设色续之,以成全璧。如用戈裕良之叠山法弥明人之假山,与以四王之笔法接石涛之山水,顿异旧观,真愧对古人,有损文物矣。若一般园林,颓败已极,残山剩水,犹可资用,以今人之意修改,亦无不可,姑名之曰“改园”。
园林叠山理水,不能分割言之,亦不可以定式论之,山与水相辅相成,变化万方。山无泉而若有,水无石而意存,自然高下,山水仿佛其中。昔苏州铁瓶巷顾宅艮庵前一区,得此消息。江南园林叠山,每以粉墙衬托,盖觉山石紧凑峥嵘,此粉墙画本也。若墙不存,则如一丘乱石,故今日以大园叠山,未见佳构者正在此。画中之笔墨,即造园之水石,有骨有肉,方称上品。石涛(道济)画之所以冠世,在于有骨有肉,笔墨俱备。板桥(郑燮)学石涛有骨而无肉,重笔而少墨。盖板桥以书家作画,正如工程家构园,终少韵味。
建筑物在风景区或园林之布置,皆因地制宜,但主体建筑始终维持其南北东西平直方向。斯理甚简,而学者未明者正多。镇江金山、焦山、北固山三处之寺,布局各殊,风格终异。金山以寺包山,立体交通;焦山以山包寺,院落区分;北固以寺镇山,雄踞其巅。故同临长江,取景亦各览其胜。金山宜远眺,焦山在平览,而北固山在俯瞰。皆能对观上着眼,于建筑物布置上用力,各臻其美,学见乎斯。
山不在高,贵有层次;水不在深,妙于曲折。峰岭之胜,在于深秀。江南常熟虞山,无锡惠山,苏州上方山,镇江南郊诸山,皆多此特征。泰山之能为五岳之首者,就山水而言,以其有山有水。黄山非不美,终鲜巨瀑,设无烟云之出没,此山亦未能有今日之盛名。
风景区之路,宜曲不宜直,小径多于主道,则景幽而客散,使有景可寻、可游,有泉可听,有石可留,吟想其间,所谓“入山唯恐不深,入林唯恐不密”。山须登,可小立顾盼,故古时皆用磴道,亦符人类两足直立之本意,今易以斜坡,行路自危,与登之理相悖。
水为陆之眼,陆多之地要保水,水多之区要疏水。因水成景,复利用水以改善环境与气候。江村湖泽,荷塘菱沼,蟹簖渔庄,水上产物,不减良田,既增收入,又可点景。王士祯诗云:“江干多是钓人居,柳陌菱塘一带疏。好是日斜风定后,半江红树卖鲈鱼。”神韵天然,最是依人。
旧时城垣,垂杨夹道,杜若连汀,雉堞参差,隐约在望,建筑之美与天然之美交响成曲。王士祯诗云:“绿杨城郭是扬州。”今已拆,此景不可再得矣。故城市特征,首在山川地貌,而花木特色实占一地风光。成都之为蓉城,福州之为榕城,皆予游者以深刻之印象。
恽寿平论画:“青绿重色,为浓厚易,为浅淡难。为浅淡易,而愈见浓厚为尤难。”造园之道,正亦如斯。所谓实处求虚,虚中得实,淡而不薄,厚而不滞,存天趣也。今经营风景区园事者,破坏真山,乱堆假山,堵却清流,易置喷泉,抛却天然而善作伪,大好泉石,随意改观,如无喷泉未是名园者。明末钱澄之记黄檗山居(在桐城之龙眠山),论及:“吴中人好堆假山以相夸诩,而笑吾乡园亭之陋。予应之曰:‘吾乡有真山水,何以假为?’惟任真,故失诸陋,洵不若吴人之工于作伪耳。”又论此园:“彼此位置,各不相师,而各臻其妙,则有真山水为之质耳。”此论妙在拈出一个“质”字。
山林之美,贵于自然,自然者,存真而已。建筑物起“点景”作用,其与园林似有所别,所谓锦上添花,花终不能压锦也。宾馆之作,在于栖息小休,宜着眼于周围有幽静之境,能信步盘桓,游目骋怀,故室内外空间并互相呼应,以资流通,晨餐朝晖,夕枕落霞,坐卧其间,小中可以见大。反之,高楼镇山,汽车环居,喇叭彻耳,好鸟惊飞。俯视下界,豆人寸屋,大中见小,渺不足观,以城市之建筑,夺山林之野趣,徒令景色受损,游者扫兴而已。丘壑平如砥,高楼塞天地,此几成为目前旅游风景区所习见者。闻更有欲消灭山间民居之举,诚不知民居为风景区之组成部分,点缀其间,楚楚可人,古代山水画中每多见之。余客瑞士,日内瓦山间民居,窗明几净,予游客以难忘之情。余意以为风景区之建筑,宜隐不宜显,宜散不宜聚,宜低不宜高,宜麓(山麓)不宜顶(山顶),须变化多,朴素中有情趣,要随宜安排,巧于因借,存民居之风格,则小院曲户,粉墙花影,自多情趣。游者生活其间,可以独处,可以留客,“城市山林”,两得其宜。明末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记范长白园(苏州天平山之高义园)云:“园外有长堤,桃柳曲桥,蟠屈湖面,桥尽抵园,园门故作低小,进门则长廊复壁,直达山麓,其缯楼幔阁,秘室曲房,故故匿之,不使人见也。”又毛大可《彤史拾遗记》记崇祯所宠之贵妃,扬州人,“尝厌宫闱过高迥,崇杠大牖,所居不适意,乃就廊房为低槛曲楯,蔽以敞槅,杂采扬州诸什器、床簟供设其中”。以证余创山居宾舍之议不谬。
——《说园(四)》
《说园》首篇余既阐造园动观、静观之说,意犹未尽,续畅论之。动、静二字,本相对而言,有动必有静,有静必有动,然而在园林景观中,静寓动中,动由静出,其变化之多,造景之妙,层出不穷,所谓通其变,遂成天下之文。若静坐亭中,行云流水,鸟飞花落,皆动也。舟游人行,而山石树木,则又静止者。止水静,游鱼动,静动交织,自成佳趣。故以静观动,以动观静,则景出。“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事物之变,概乎其中。若园林无水、无云、无影、无声、无朝晖、无夕阳,则无以言天趣,虚者,实所倚也。
静之物,动亦存焉。坐对石峰,透漏俱备,而皴法之明快,线条之飞俊,虽静犹动。水面似静,涟漪自动。画面似静,动态自现。静之物若无生意,即无动态。故动观静观,实造园产生效果之最关键处,明乎此,则景观之理得初解矣。
质感存真,色感呈伪,园林得真趣,质感居首,建筑之佳者,亦有斯理,真则存神,假则失之。园林失真,有如布景。书画失真,则同印刷。故画栋雕梁,徒炫眼目。竹篱茅舍,引人遐思。《红楼梦》“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一回,曹雪芹借宝玉之口,评稻香村之作伪云:“此处置一田庄,分明是人力造作而成。远无邻村,近不负郭,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高无隐寺之塔,下无通市之桥,峭然孤出,似非大观。那似先处(指潇湘馆)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趣,虽种竹引泉,亦不伤穿凿。古人云‘天然图画’四字,正畏非其地而强为其地,非其山而强为其山,即百般精巧,终不相宜。”所谓“人力造作”,所谓“穿凿”者,伪也。所谓“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趣”者,真也。借小说以说园,可抵一篇造园论也。
——《说园(五)》
郭熙谓“水以山为面”,“水得山而媚”,自来模山范水,未有孤立言之者。其得山水之理,会心乎此,则左右逢源。要之此二语,表面观之似水石相对,实则水必赖石以变。无石则水无形、无态,故浅水露矶,深水列岛。广东肇庆七星岩,岩奇而水美,矶濑隐现波面,而水洞幽深,水湾曲折,水之变化无穷,若无水,则岩不显,岸无形。故两者决不能分割而论,分则悖自然之理,亦失真矣。
一园之特征,山水相依,凿池引水,尤为重要。苏南之园,其池多曲,其境柔和。宁绍之园,其池多方,其景平直。故水本无形,因岸成之,平直也好,曲折也好,水口堤岸皆构成水面形态之重要手法。至于水柔水刚,水止水流,亦皆受堤岸以左右之。石清得阴柔之妙,石顽得阳刚之健,浑朴之石,其状在拙;奇突之峰,其态在变,而丑石在诸品中尤为难得,以其更富于个性,丑中寓美也。石固有刚柔美丑之别,而水亦有奔放宛转之致,是皆因石而起变化。
山容水态,岚影波光,清晨起来,我独自倚遍栏杆,浅吟低唱,在朝晖淡抹的平湖上,我暂时没有听到烦嚣的录音机,扰人的大喇叭,唯闻松声鸟语,遗世忘机,澄澈空明,感到真正的美就是自然,她毫无做作,没有虚伪,在这天地间,山呀!水呀!鸟呀!……都是一片天真。风景也好,处世也好,脱离了真,即使道貌岸然、红粉朱颜,也多少笼罩着一层伪装。风景规划,在于怎样来处理这自然的景色,而保其天真。如果我们将一个村姑打扮成为一个艳妇,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山与水相映成趣,七星岩涌出水中,山麓有洞,洞中有水。参错弯头,隐约石矶,都证明了这些景观的特点。如果再说得明白一些,要保持其自然特色,必须注意山与水的关系,它们两者是相依为命的。遗憾的是,我们“好心肠”的工程师,在岩下兴建了公路似的交通道,使山不见脚,水失其源,总有些怪他们落笔太直率。星湖本来是应该以舟游为主的,我凝望着这照眼的明镜总思量着,为什么“如斯好水面,不见漾轻舟”呢?
岩有七,它并不是排排坐、个个站,而是参差错落地安排在镜面似的湖波上,因此水的变化多了。但岩并不大,如果将大而无当的大量建筑物压在它们身上,不但破坏了这个地方的山水,而且蟾蜍岩简直像真的蟾蜍了。
游了鼎湖山,归途与唐天培同志缘径随溪下山。石壁森严,石峰嶙峋,比七星岩更为雄健,而细雨霏霏,溪流淙淙,寂静的山蹊里泉声、雨声有些难分。经过补山亭,顿觉豁然开朗,回首来时故道,则万松如盖,深幽莫测,幽明对比,在此立一亭,不能不信前人选点之高明。这里飞水潭的瀑布,听说很是可观,可是要寻找它,却又不很容易。人稍倦,小隐亭内微闻水声,待出亭则轰然巨响,别有天地,万丈空明,其下一泓清泉,山光、水色、松涛、水声。这时所受的感觉,与在亭中,真是动静顿分。鼎湖山两景,其成功皆出于一亭之隔。
▷《豫园图集》序
造园重在境界,故必先立意,意出而景生,神韵风采存乎其间。上海豫园本明代潘氏宅园,宅园贵清新,初建时必雅淡出之,盖当时造园风格如此。入清归邑庙名西园,遂有所改。再析而为会馆之园,分别经营,立意不同,造景有殊。且乾、嘉之后渐趋华丽,于是顿异前观。因此今日来谈豫园,是明代旧园,经过不同时期重修改造所形成。解放后我们进行修复工程,亦仅能在已存之基础上,加以修整、提高而已。因此豫园现状,可说是各时期园林艺术之综合品。
豫园之精华,首推黄石大假山,此为江南现存明代假山之最巨者,出名匠师张南阳之手。张以画家而业叠山,所构多丘壑之美,一涧中分,清泉若注,而面水楼台,倒影清澈,以余流绕万花楼下,花墙间隔,水院深幽,顿使山绵脉而水衍流,园虽小而境无穷。
假山雄健,复有三绝之胜,石壁、飞梁、平桥。石壁森严,飞梁临涧,平桥缘水。因山势而作层次,高下相间,错落有致,遂觉水弥漫多不尽之意。波光潋影,凭阑舒展成图。
豫园建筑多乾隆后筑,高敞轩举,华瞻为他园所不及,而龙墙蜿蜒,工艺特精,以当时会馆建筑与园林相结合,则可称代表之作。足说明在一定之历史及社会条件之产物。故研究今日之豫园,必要作全面之分析,始有正确评价。至于玉玲珑之硕秀、内园小池之隐碧等,则各臻其妙,宜其览者自得之。
是书成,以我粗解该园,属为序,因赘数语,游者手此一册,可动观作导游,静观作坐游,两全其美。它若存一园之史实,扬祖国之文化,其功非浅,我亟望于国内名园,皆能步趋,此书开风气之先,寄意尤深。
1981年秋于同济大学宿舍
出大禹陵,又至东湖。东湖与其说它是湖,不如叫它作水石大盆景。因为说湖太夸张了,说山亦太觉孤单了。而洞壑深渊,荫翳蔽日,潭水生寒,惊险未敢转身。游者于廊轩之前,静观得之,此东湖所以独步天下者正在此。湖非天然而成,实开石山斧凿所得,今则宛自天开,前人于此矿址,巧妙设想,化作神奇,安排得那么新奇,造成天然看屏、立体画本的景观。湖中一堤似觉生硬,尤少空透。建议改为纤桥,恐怕更具绍兴地方特色。
越中临行,我复到明代大第宅吕府商讨修理工程。这组驰名东南、具有历史文化意义的古代建筑,是我二十余年前勘察浙江古建筑时发现的。所谓“吕府十三厅”,如今国务院重申为重点保护文物,并作为旅游参观点,已着手修复。其最主要建筑为大厅,面阔七间,三明四暗,用材料之硕大,建筑之工整,彩画之鲜丽,为明中叶时代之代表作。它与安徽歙县大学士许国的大石坊,一以木构,一以石建,分庭抗衡,皆为明万历年间(1573—1620年)遗迹。厅中明代原件二匾,题名“永恩堂”“齿德并茂”,书法作颜体,为明人榜书习用书体,遒劲沉着,为今世罕存之物。厅后堂横楼列,夹道森严,基本上还都保存着。原有吕本一塑像,惜近年不见。吕系明朝嘉靖万历年间(1522—1620年)大学士,故称吕阁老。
回沪途中因杭州西泠印社的整治,我又重到西子湖上。多年未见西子,也算是新游吧!在新游中必然忆旧游,旧游之友安在哉?
——《杭绍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