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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过在农场的生活,那么你的精神世界会有两种损失:第一,你会自然地认为饮食来自食杂店;第二,一切热量都来自暖气。
为防范这两种损失,第一,你应该置办一个附近菜园,附近最好没有食杂店;第二,你最好劈几段上好的橡木放在炉架上,最好旁边暂时不要安放火炉。当2月的暴风雪在窗外肆虐的时候,橡木就可以温暖你的小腿。如果你经历了伐树、劈柴、拖运、整理这些环节,你就会摒弃原来的想法,清楚地知道热量的来源,且有资格否定那些在周末围坐在暖气旁取暖的城里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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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雷电结束了这株特别的橡树的生命。记得在7月的一个晚上,我们被连续的雷鸣惊醒,猜想闪电肯定击中了附近的什么东西,幸运的是并没有击中我们,于是大家回去继续睡觉。人类总是习惯于去接受自己的考验,只不过这次的主角换成了闪电。
第二天早上,正当我们为刚刚接受过新雨洗礼的雏菊和草原苜蓿高兴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一大块厚厚的树皮躺在路边。白色的木质裸露在外,树干上有条螺旋状的疤痕,树皮应该刚被撕下不久,因为白色的树干还没有被太阳晒黄。等到我们第二天再次来到橡树旁的时候,叶子已经枯萎。这是闪电馈赠给我们三大捆木柴,以备将来之需。
我们因失去这棵老橡树而倍感沮丧,但它的子孙们依然在沙丘上一簇簇坚毅地挺立着,延续着老橡树顽强的生命。
我们用一年的时间将老橡树放在阳光下晒干,在一个清新的冬日,用锯子结束了它与大地的联系。历史般的木屑透着芬芳的气息随着锯子的移动从树干中喷洒出来,不断地在雪地上堆积起来。我们深知这两堆锯屑的意义远远大于木材本身,它更像是一台满载记忆的留声机,在一圈圈历史的年轮中回响,感知着老橡树毕生的时光。
锯子拉了十几下,便到达了我们拥有这棵橡树的时期,在这几年,我们懂得如何去热爱和珍惜现在的农场;不知不觉中,我们锯到了橡树的前任主人(一个酿私酒者)的岁月:他讨厌这个农场,他挥霍了仅有的几块肥沃土地,然后烧掉了农舍,把它抵给了当时的政府。不过,橡树也曾为前任主人献出过优质木材,那时的锯屑和现在也没什么两样——芬芳、优质、粉嫩。可以看出,橡树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难道,教育只是用意识换取有限价值的过程吗?那么对于一只大雁而言,它用意识所换取的,或许只是一堆羽毛。
其实,大雁懂得很多事情,它不但能向世间宣告季节的更替,同时还懂得威斯康星的律例。11月里南行的雁群从头顶飞过,它们似乎藐视万物,即使飞过钟爱的沙洲和泥沼,也不为所动。为了到达最近的大湖,它们会坚定不移地向南飞行20英里,就连以直线飞行著称的乌鸦也黯然失色。在那儿,大雁白天在宽阔的湖面上游荡,到了晚上,它们则会偷偷地溜进玉米地里窃食。11月的大雁也意识到,从黎明到傍晚,每一片沼泽和池塘都布满窥视它们的猎枪。

4月的夜晚,已经暖和得足以让人们在户外闲坐了。这个时候,倾听雁群的集会,便成了我们最爱的消遣。很长一段时间,那里静得都可以听到沙洲上鸟儿拍动翅膀的声音,听到远处猫头鹰低低的啼声,也能听到那些多情的白冠鸡发出的咯咯声。然后,一声刺耳的雁鸣声突然响起,雁群急促的喧闹声便随之在沼泽地里荡漾开来:有翅膀拍打水面的声音,还有其他的旁观者大呼小叫激烈争辩的声音。终于,一个声调低沉的大雁发出了极具权威的命令,喧闹的声响立刻消退,渐渐地转为模糊的小声,直至窃窃私语。这时,我再一次地想:要是自己能变身成为一只麝鼠该有多好。

每一块旧木板都有自己独特的历史,但通常不为人知。我们可以通过对木材种类、尺寸、油漆以及磨损或腐蚀程度洞察它的过去,虽然不能了解其全部,但也能略知一二。我们甚至可以通过其边缘和端头在沙滩磨损的情形,推测它被洪水冲流过多少次。
我们积聚起来的木材,完全是从河水中募集的。每一块旧木板的自传,都是一部在图书馆里未曾品读过的文献。河岸边的每一座农场,都是一座图书馆,都可以让拿着锤子或是锯子的人随意阅读。每一次春潮的到来,就意味着一本新书的诞生。

僻静有各种不同的程度和类型,高耸入云的山峰所诠释的是另一种类型的僻静。大多数山峰都有通上顶峰的小径,而小径也不乏观光者。在我的认知范围内,没有哪一块僻静之处会像春潮流经的地方那样稳固,我想大雁也会同意我的说法,因为它们经历的孤独感不论在类型还是程度上,都要比我多得多。

【葶苈】

只需短短几周时间,葶苈就像风中吹散的小雨点,用娇小的花朵点缀每一片沙地。
所有人都向往春天,眼睛朝上看的人,可发现不了像葶苈这样的小花;而心灰意懒的人,就算他低着头踩在了葶苈上也会毫无察觉。只有跪在泥土里寻找春天的人,才会知道葶苈的数量有多么惊人。
葶苈只需要极少的温暖、舒适和周围的残留物就可以维系自己的生命,但靠贫瘠的沙土和微弱的阳光开不出更大更美的花朵。在植物学书籍中也找不到它的配图,描述也不过三两行。但葶苈并不在乎这些。毕竟,葶苈本不属于春天,只算是对希望的一种补偿罢了。
没有人会对葶苈着迷,一阵微风就可以吹散它散发的芬芳。它长得太小了,甚至没有动物选择它做食物,淡而无味的白色小花,引不来诗人写诗歌传颂它。它曾经有过一个优雅的拉丁名字,但很快就被人忘了。总之,葶苈只是本分地做它那看似卑微的工作罢了。

乔纳森·卡夫为我们展现了一幅拓荒者涉足前草原边界的生动画卷。1763年10月,他来到了戴恩西南角附近的布卢芒德山,他说:“我登上了群山中的最高峰,在那里俯瞰这乡间美景。在方圆数英里内,除了连绵起伏的群山外,我什么也看不见。群山远远望去就像一堆堆圆锥形的干草堆,只有几片山核桃林和稀疏的大果橡林遮蔽着某些山谷。”

约翰·缪尔就是在这个时期的马凯特县长大的,新生的灌木苗侵占了大果橡空地,新的森林替代了古老的大草原。因此,他在《童年和青年》回忆录里这样写道:

伊利诺伊和威斯康星大草原肥沃的土壤上,生长着又高又密的牧草,为野火的蔓延提供了条件,致使没有树木能与之竞争生存空间。如果没有火,这片茂盛的大草原早就被繁茂的森林取代了。一旦大果橡空地被开垦,农户们就会阻止草原大火的蔓延。小树不断生根,长成无法通行的树林。那些阳光照射下的“大果橡空地”也就消失了。

因此,你拥有的不是一棵大果橡,而是一座历史图书馆,让你提前坐进上演进化剧的剧院里。在目光敏锐的人看来,他的农场贴满了草原战争的徽章和标记。

【从阿根廷归来】

当5月的威斯康星草原上蒲公英飞舞时,就奏起了春天里最后的交响乐。当你独自在草地上聆听天空,屏蔽掉草地鹨和红翼鸫的吵闹声,不一会儿,你就会听到高原鹬的飞行之歌——它刚从阿根廷归来。
如果你的视力够好,一定能从洁白的云朵间望见它振翅飞舞。如果你的视力不够好,只要盯着篱笆桩就行了,不一会儿,高原鹬就会落在木桩上梳理羽毛。我敢断定,发明“优雅”这个词的人,一定见过高原鹬的翩翩舞蹈。
高原鹬落在那里,仿佛在警告你马上离开它的领地。它轻松地取得了这片草原的统治权。它宣布它来自4000英里外的地方,来此为了执行从印第安人那里取得的权利,即在幼鹬能够飞翔之前,这片草原是属于它的,未经它的允许,谁也不许入侵这片草原。
高原鹬在附近产下四只又大又尖的蛋,不久,四只毛茸茸的雏鸟就破壳而出,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地欢闹起来,它们可机灵了,谁也别想逮到它们。一个月左右,它们就完全长大了。到了8月凉爽的夜晚,你可以清楚地听到它们振动翅膀向着潘帕斯草原方向飞走了。这也说明,南北美洲自古就是一个整体。对于政治家,地域限制并不容易打破;而在高原鹬眼中这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高原鹬很快适应了乡村的生活。它们只允许野牛进入它们的领地,因为它们喜欢跟在野牛后面玩耍。为避免遇上干草收割机,它们把家安在草地上或干草堆里,这比那些笨笨的野鸡聪明多了。要说它们在农场的敌人,那就数宽沟壑和排水沟了。不过人类终会明白,将来这两个也是我们的敌人。
20世纪初期,因为枪支的泛滥和对鹬肉的需求,威斯康星农场几乎失去了这些天然的报时器,高原鹬面临严峻的生存危机。从5月的草场到8月的夜晚再也听不到高原鹬的鸣叫。幸好《联邦候鸟保护法案》及时出台,才让高原鹬免遭灭绝。

我望着那两条鳟鱼,陷入沉思。人类和鳟鱼的生存方式何其相似呀!为抓住时间长河中浮动的欲念,被眼前的美味诱惑,却忽略了致命的鱼钩,最终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了代价。但我仍认为轻率自有轻率的意义,试想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他的一生多么无聊和乏味,甚至对于鳟鱼也是同样的道理。但是,我刚才的谨慎和我现在思考的谨慎可不一样。对垂钓者而言,谨慎是为后面的收获做的准备工作。

从4月到9月的每一周都会有10种野生植物开花。到了6月份,每天都会有12种植物开花。在5月,人们还不会注意脚下的蒲公英,但到了8月,所有人都会在豚草花前停下来欣赏一番;4月,对榆树花不屑一顾的人,到了6月,他们特意来观赏梓树飘落的花瓣雨。如果你告诉我有谁能记住植物们的生日,那我就能告诉你他从事的职业、爱好、是否患花粉病,以及他的植物学的知识水平如何。
每年7月,在我去农场的路上,会经过一片墓地,我都要在那儿停留一会儿,因为,在墓地的一个角落,住着一位幸存者,它清楚地记得大草原的生日。
这块普通的墓地紧挨着一片云杉林,墓地里遍布着白色或粉红色的墓碑。每周六,墓碑前都会放着一束红色或者粉色的天竺葵。墓地修成了很特别的三角形。那片用栅栏围起来的尖角区,残存着古代草原的遗迹。从19世纪40年代直到今天,还没有人在这片墓地上割过草。每年7月,这里会长满一人多高的磁石草,或者叫串叶松香草,上面摇曳着圆形的金黄色花朵。这种植物已经少到整个西部地区只有这里能看到了。你可以想象一下:当成千上万英亩的磁石草竞相开放,会是怎样的美景?可惜我们再也给不出答案,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人问起这个问题了。

人类往往仅为自己了解的事物的消亡而悲伤。如果一个人对磁石草的认识仅限于植物学课本上的名字,那么他就不会为这个即将从戴恩县西部消失的植物感到悲伤。

食物链上的动植物在相互厮杀中成就了现在的世界。当最后一头野牛离开威斯康星,没有人会为它哀伤;当大草原上最后一株磁石草枯萎,也同样不会有人为它哀伤,只留下一份历史的沧桑感。

【绿色的大草原】

名画之所以能够流传不衰,是因为在各个历史时期都出现了懂得欣赏和传承它们的人。
本来我知道一幅画,除了偶尔闯入的鹿,几乎没有人见过。画面中有一条河流。但当我带朋友去欣赏时,这条河却已经干涸了。它太不容易保存,现在,只能存在于我的记忆中了。
那条河像伟大的艺术家一样充满激情,只是激情能保持多久,却充满未知。在仲夏时节,云朵像白色船帆一样飘动,沿着沙滩漫步,看一看它是不是在作画是非常值得的事。
绘画在河岸的沙带上进行,当阳光把泥沙晒得半干时,金丝雀先挖个沙坑晒日光浴,随后是麋鹿、苍鹭、双领鸻、浣熊、乌龟,纷纷用自己的足迹为画作镶上花边。到现在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它会画什么。
沙带上的荸荠慢慢地变绿,就是它创作激情高涨的时候。几乎一夜之间,荸荠突然变身为厚厚的草甸,田鼠全体出动,在草甸上舒服地蹭肚皮,留下一圈圈的印迹。鹿为享用这片青草,专程来到草甸子上踏步。就连不爱出门的鼹鼠也掘出了一条条隆起的地道,从草甸子上露出头来。
此刻,草甸上有多得数不清的嫩苗,从温暖的沙土地中拱出小小的脑袋。
为了创作这幅画,这条河准备了三个星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艺术家开始为画上色了,它用荸荠甸的绿色做底色,用蓝色的沟酸浆、粉红的全叶青兰以及乳白色的慈姑花做点缀,再搭配些红花半边莲,映衬蓝色的天空。那边,紫色的紫菀草和浅粉色的泽兰,扮作窈窕的淑女倚靠着河滩的杨柳树。如果你想要欣赏这幅美丽的画作,务必保持安静,否则会惊扰到躲在草丛中享受着快乐时光的狐红色的小鹿。
这样的美景可遇不可求。因为一场大雨或一次涨潮就会冲刷掉这些“颜料”,又恢复洁白的沙地。但没关系,这幅画你已经留在了记忆里,然后期待来年的夏天,河流能够再次迸发创作的灵感。

每年春天,泉眼被茂密的苔藓阻塞,就形成一片沼泽平台。平台上生长着流苏龙胆,开着蓝宝石般的花朵。我喜欢称这里为空中花园。

【如果我是风】

风儿总是在11月在玉米地里演奏乐曲,吹得玉米秸秆嗡嗡作响,松弛的外皮滴溜溜地在半空中打转。
在沼泽地里,风中的泥淖泛起的波浪,拍打着岸边的柳树。柳树摇动着光秃的枝杈抗议,但风可不会停止它的脚步。
风在沙地上的干草中打滚儿。我在沙地上散步,累了就坐在浮木上,听着大自然的回声和浪花拍打河岸的声音。河流上已没有野鸭、苍鹭、白尾鹞或者海鸥,它们都跑到哪儿去了?
我依稀听到了远处的天空中的叫声,是我的狗在叫我吗?此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竖起耳朵寻找这个声音。不久,声音由远及近,原来是大雁从这里飞过的叫声。
整齐的雁阵飞过低空的云层,像是一面旗子。它们有时被风托着向上飞,有时又被风压着往下降,时而分开,时而聚在一起。它们舞动每一对翅膀和风儿抗争。雁群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只留下一声雁鸣,向夏天做最后的告别。
也许是雁群把风儿也带走了,浮木的背面也变得暖和起来。如果我是风,我也会和雁群一起飞走。

我们对于植物的偏见很多来自长辈。如果你的祖父喜欢山核桃,你也会喜欢山核桃树;如果你的祖父因为点燃了一根毒葛藤而中毒,那你肯定也不会喜欢这种攀缘植物,尽管它在秋天能开出绚烂的红色花朵。
还有就是我们所从事不同的职业,是出于工作需要还是因为个人爱好,也会反映出我们对同一树种不同的偏好。喜欢打山鸡的农场主,即便山楂树侵占了他的草地,他也会欢迎能吸引山鸡的山楂树。据我观察,喜欢猎熊的猎人都喜欢椴树,捕鹌鹑的猎人即使得了花粉症也会埋伏在豚草附近。实际上,人类的偏好和感情、爱好、忠诚、慷慨以及我们对时间的态度紧密相关。

一般来说,“创造”这个词适用于上帝和诗人,但有时候普通人同样可以“创造”。比如说我们只要有一把铁锹,然后说“要有一棵树”,于是,就真的有了一棵树。

松树在5月份发芽,树冠上的嫩芽长成了“蜡烛”。为嫩芽起了这个名字的人,一定是个极有才华的人。听起来,“蜡烛”这个名字形象而简朴,但是,跟松树生活在一起的人一定明白“蜡烛”的深刻含义。因为这些“蜡烛”让松树的树冠燃烧起明亮的火焰,每一棵松树的树枝都忠心地追随着“蜡烛”,努力地伸向更高的天空。只有那些已老朽的松树,没有精力随“蜡烛”向上生长,所以,只有它们的树冠上的树枝是向下垂着的。在你的一生中,你可能会忘记很多事,但是你心中会永远记着栽下的每一棵松树。

当凛冬来临,大雪覆盖了能覆盖到的一切,整个林场都陷入忧伤的气氛中。但唯有松树担着沉重的积雪,一排排上百棵笔直地昂然挺立。此刻,我从它们身上看到了担当和勇气,这让我的内心也充满了力量。

黎明的风吹着浓雾,无声无息地穿过广阔的沼泽地。一团团的浓雾像幽灵一样向前穿过整齐的落叶松林,滑过满地露珠的沼泽草地,此时的沼泽是那么宁静。
从沼泽的深处,传来阵阵清脆的铜铃声,声音由远及近,打破沼泽地的宁静。此时,空中传出一声猎犬的吠叫声,顷刻间,各个方向都传来猎犬的叫声。紧接着,一阵响亮的长鸣穿过天际。
长鸣声断断续续,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叫声越来越近。它们应该已经离沼泽地很近了,但此时我们仍无法看到它们。不一会儿,就见鹤群迎着阳光飞过来。它们张开翅膀,扇去了浓雾,在天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盘旋着落在沼泽地上,新的一天就此开始了。
时间赋予沼泽地历史的厚重感。自冰河纪以来,每年春天,沼泽被鹤的叫声惊醒。鹤仿佛站在湿透的历史书上,而下面是已变成沼泽的远古湖泊的遗址,沼泽的底部是由苔藓、落叶松甚至是动物尸体堆积而成的腐殖土层,这里面就留有鹤群的尸骸。一代一代的旅行者,用它们的遗骸堆积起这座桥梁,供一代一代的后来者来此栖息,补充食物。
现在,就有一只鹤儿正在吞食一只倒霉的青蛙,鹤飞到空中抖动着身躯,拍打着翅膀,不一会儿,满足的鸣叫声就回荡在落叶松林间。

——《威斯康星》

对于居住在沼泽地上的居民来说,在草地上生活是非常浪漫的一段时光。人与动物,植物与土壤,出于共同利益,和谐共存。沼泽地慷慨地供应大量干草,也供应着草原榛鸡、鹿、麝鼠、蔓越莓以及鹤的歌声。

穿行在生物界的原子太自由了,以至于它根本不理解什么是自由。如今,它回到海洋中,更是完全忘记了还有自由这回事儿。每当失去一个原子,大草原就会从风化的岩石中重新找出一个。所以,草原上的生物都在拼命吸收,快速生长,快速死去,才能避免原子的数量不平衡的风险。

为了纪念一种鸟类的灭亡,我们曾竖起一块纪念碑,表达我们对它的怀念。从那天起,我们再也见不到那些鸟凯旋的方阵了。在每年3月,它们是春天的先遣部队,将残冬逐出威斯康星的森林和草原。
小时候见过旅鸽的人们,还依然活着;那些被鸽群翅膀扫过的小树,还立在那里。但再过十年,恐怕就只有活得最老的橡树还记得它们;再久一些,估计只有山丘还能记得它们的样子。
我们现在只能在教科书或自然博物馆里见到旅鸽,看到的也仅是标本和对一切都毫无反应的图片。图片里的鸽子,绝不会做出俯冲动作,把小鹿吓得躲到树林中;也绝不会拍打翅膀,向硕果累累的树林致敬。书本里的鸽子,已经不需要用明尼苏达的小麦做早餐,也不可能再去加拿大享受蓝莓盛宴。季节何时变换它们已无所谓,连阳光它们都不会放在心上,寒流以及天气的变化更是与它们毫不相干。它们永远存在,却永远离开了我们。

100年前,达尔文第一次发布物种起源的理论。从此,我们知道了人和其他一切生物一样,都是生物进化路上的伙伴。我们之间是相互依存的关系,每一个生命对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同样重要。
最重要的是,虽然我们都在进化这艘巨轮上,人类无可争议地成为船长,但人类需要做的是把巨轮带出黑暗,而不能改变它的航向。我想说,我们应该明白这些事情,但是很多人依然不明白。

旅鸽是生物学的一道闪电。它能穿梭于肥沃的土地和富氧的空气之间,是因为它具有巨大的能量。每一年,旅鸽都会横穿北美大陆,一路上尽情享用沿途的美食,补充消耗掉的体力。而猎枪的出现使它们的数量急剧减少,而垦荒者又切断了它们从大地上获取能量的渠道,旅鸽的生命之火便就此熄灭了,连一点火星都没留下。
今天,果实依然挂满了橡树的枝条,旅鸽却再也不会光顾。只有蚯蚓和象鼻虫仍然执行着生物学交给它们的任务:将旅鸽从辽阔的天空中引到地上来。
在巴比特时代之前的数千年中,旅鸽能一直生存下来,可今天的文明却让它们灭亡了。
旅鸽深爱这片天空,它们一直生活在这里,它们对这里的葡萄和山毛榉坚果念念不忘,即使路途遥远和季节变换也不能阻挡它们。其实这些食物,它们也可以在密歇根、拉布拉多,或是田纳西获得,但它们依旧回到这里,因为它们深爱的是这片广阔自由的天空。
如今很少人会去了解过去发生的事情,大多数人对旅鸽已经一无所知。美国这段历史,是时运造就的。我们可以自信地做成所有的事情,只需要我们保有这片广阔的天空和奋勇拼搏的劲头。我们存在的意义就在于此,而绝非布什先生的炸弹,或杜邦先生的尼龙袜。

我第一次去亚利桑那的白山时,那里还是骑士的世界。由于道路崎岖,汽车无法去几条主干线外的其他地方,而那里地域辽阔,不适宜徒步旅行,就连牧羊人也骑在马背上。所以,这个被称为“山顶”的县便成了骑士的天堂:牧牛人、牧羊人、山林干事、设陷阱捕兽者,几乎所有人都骑在马上。现在的人一定会疑惑:这样的话,身份的高低怎么从交通工具上区分出来呢?

——《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

山上的春天跟文学中描述的春天不同,山上的春天是伴随着温暖的阳光和料峭的春风交替而至的,来得比较晚。羊群已经在山里吃草了,还会被突然降下的冰雪冻得发抖;就连一向乐观的乌鸦,也蜷缩起身体。
夏天的天气更是说变就变,就连反应最迟钝的骑士和他的马,对这些多变的天气也有着深刻的感受。
要是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上山,新长出的花草会邀请你跳下马来,和你的马一起在上面打个滚儿。路上的每一个生命都在歌唱,拼命地长大。一直同凛冬抗争的松树和冷杉,依然昂着头,但此刻迎接的是和煦的阳光。缨松鼠还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但它的声音和尾巴已经掩饰不住激动,迫不及待地告诉你:这么难得的好天气,你可以在寂静的美景中度过美好的一整天。

最后要说的这个名字,在很多地图中都能看到,叫作“天堂牧场”。这的确是一个没有一点儿新意的名字。但是,当你骑着马历尽艰辛到达时,你会发现,这里的确符合天堂所应具备的一切条件。一条潺潺流动的河从绿油油的草地中间穿过,河里面全是鲑鱼。在这儿住一个月,连马都长得膘肥体壮。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不禁想道:“除了‘天堂牧场’,它还能叫什么?”

大山的态度是我从一匹死去的狼眼睛中看到的。当时,我们正在一个悬崖上吃午餐,下面是湍急的河流。我们看见一只雌鹿正涉水通过河流。当它爬上岸,我们看到它摇动的尾巴,才意识到那是一匹狼。这时,从杨柳丛中跳出来6只欢快的小狼,向那匹狼摇着尾巴欢迎它。看来这是一个狼的家族。
在那个时代,从没有猎人会放过杀死一匹狼的机会。我们便将子弹填满枪膛,从悬崖上向下瞄准射击,直到把子弹都打光。那只头狼被击倒了,还有一只狼崽拖着一条腿,挤进岩石缝中逃命去了。
我们围在那只头狼的身边,看见从它垂死的眼中迸射出一道凶残的绿光。我忘不了它的眼神,但还是没领会山的思考。那时我年轻,对打猎兴致盎然。我天真地认为,狼的数量减少了,鹿的数量自然就多了,那不就成了猎人的天堂?多年之后,当我回忆起那束绿光,我能感觉到,无论是狼还是山,都不赞同这样的观点。

人类追求安全、繁荣、舒适、长寿和简单的生活。同样,鹿也用它灵巧的四肢追求着,牧牛人用陷阱和毒药追求着,政治家用笔追求着,平民用机器、选票和美元追求着。不论用何种方式追求,目的都是一个,即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和平。但我们应本着这个目的把眼光放得长远些来思考,过度的安全同样存在危险。梭罗曾经说过:野蛮是这个世界的救赎。不幸的是,只有大山听懂了狼的嗥叫声所蕴含的意义,绝大多数人还是不明白。

我们知道,这是山里的最后一只大灰熊,应该留下这张熊皮作为对这个物种的纪念。可最后保留下来的,仅是一颗头骨,现在陈列在国家博物馆里供科学家们去争论它的拉丁文名字。
现在当我们再次思考这件事情时,我们开始怀疑:这难道就是“进步”吗?
自从上帝创造世界,埃斯库迪拉山上的玄武岩就开始被时间消耗着,等待着,同时也创造了三样东西:一个是庄重的外貌,一个是动植物群,还有一个就是大灰熊。
政府的猎熊者认为是他为埃斯库迪拉地区的牛群创造了一个安全的生存环境,但他却不知道,他掀翻了一座从创世时就开始建造的大厦的尖塔。
据说,被派遣的捕兽员是一位生物学家,他精通进化建筑学,可他却不懂得大厦的尖塔跟牛群同样重要,他更没能预见20年内这个牛仔之乡会成为一个旅游之乡,人们来此正是为了大灰熊,而不是为了吃牛排。
决定拨款除掉牧区的大灰熊的国会议员们,大多是拓荒者的后人。他们一面在传颂拓荒者的美德,一面却在葬送他们的成果。
林务官默许了捕兽员去消灭大灰熊。前一阵儿,一位农民在犁地的时候,翻出来一把刻着一位科罗拉多军官名字的短剑。我们严厉地谴责西班牙人的罪行,谴责他们当年为了抢夺黄金和传教而对印第安人大开杀戒,但我们的林务官是不是也在默许一场非正义的杀戮呢?
埃斯库迪拉山依然在地平线上,但它仅是一座山,如今不会有人再想到大灰熊。

在黑暗时代,中世纪的物理美学仍然是自然科学的一部分。即使是研究空间弯曲的科学家,也无法解开其中的奥秘。比如说,构成秋天北方森林景色的是土地、北美红枫,再加上一只流苏松鸡。在传统物理学的逻辑中,一只松鸡仅代表1英亩土地质量与能量的百万分之一。然而,如果除去这只松鸡,整片土地的风景就死了,原因在于流失了某种强大的动能。
我们会认为动能只是我们想象出来的产物,不知道治学严谨的生态学家是否认同这一观点呢?他很清楚这种生态学上的死亡是目前学界正在激烈讨论的问题。对于这种目前还难以估量的本质,哲学家称之为“灵魂”。本质与现象形成了鲜明对比,现象是可以估量的,哪怕是测算一颗最遥远处的星辰的运行。

——《奇瓦瓦和索诺拉》

松鸡代表北方森林里的灵魂,冠蓝鸦代表山核桃林里的灵魂,灰噪鸦是泥炭沼泽地的灵魂,蓝头松鸡是山路刺柏林的灵魂。然而,这些在鸟类学的书籍中从无记载。以目前的科学水平,这些还是很新鲜的说法。一些具有敏锐观察力的科学家已经认同了这一观点。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一下我在马德雷山脉新发现的灵魂:厚嘴鹦鹉。
我称它为新发现,是因为很少有人到过它居住的山脉。只要不是一个聋哑人,只要到了这条山脉,就马上能够感觉到它在这里所处的地位。当你还没吃完早餐,鸟群就已经飞出悬崖上的栖息地,开始一天的晨练。它们结队盘旋飞行,突然改变方向,在空中大声鸣叫,好像在争辩着一个问题:今天峡谷中的天空,和昨天相比哪一个更辉煌、更蔚蓝?争辩还没有得出结果,争辩的两派就一起飞到高台上享受它们的松果早餐。注意,它们还没有发现你。
但当你在峡谷外的山坡攀登时,厚嘴鹦鹉目光敏锐,1英里之外就发现了你正在那条专属于鹿、狮子、熊或火鸡的小路上行走。它们抛开早餐,成群结队地喊叫着向你飞来。此时,你多么希望能有一本鹦鹉字典同它们对话。它们好像在盘问: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的?或者,它们仅仅是想向你请教:山以外的地方风光美,还是它们这里的风光美?

为了留下最美好的记忆,聪明人不会再去同一片荒原旅行,就像看一朵野百合,它越是金光闪闪,越有可能是人为染上去的。因此,故地重游只会把旅行搞砸,还是把记忆搁在心里,那些冒险之旅才永远生动新鲜。

清晨,栖息在牧豆树上的黑腹翎鹑唤醒了沉睡中的三角洲。太阳从马德雷山脉脚下冉冉升起,阳光照耀在方圆100英里的美丽荒野上,这是一片由锯齿状的山峰围起来的广阔的荒野盆地。一条大河将三角洲分成两部分,事实上,这条河流灌入一百多个绿色的湖泊中,在其中寻找一条流向海湾的捷径。因此,它将所有的湖泊都拜访了一遍,我们也一样。它一会儿转到这里,一会儿拐回来,一会儿迂回前行,一会儿又迷失在丛林中。它绕来绕去地和小树丛游戏,并不着急返回,我们也是如此。让这条不愿在大海中失去自由的河流带着我们旅行吧!
《圣经》中所写的“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对我们来说只是一句经文,但泛舟游过绿色的潟湖之后,我觉得,假如大卫没有写下这句话,我也非把它写下来不可。湖中大片的藻类将湖水染成翡翠般的深绿色。牧豆树和柳树将河道和荒原分隔开。白鹭立在河流的每个转弯处,像一尊尊白色的雕像;鸬鹚组成一支舰队在水面搜寻胭脂鱼;红胸反嘴鹬、北美鹬和黄足鹬单腿站在沙洲上打瞌睡;绿头鸭、赤颈鸭和短颈野鸭被小船吓得飞向天空,聚在一小片云朵里,等着我们的船划过去。白鹭们都在远方的一棵绿色柳树上歇息,看上去像是一团团的积雪。

人类总在毁掉他们所钟爱的事物。拓荒者也不例外,他们毁掉了自己的荒野。也许有人会说,我们是被迫无奈的。我有时庆幸自己不再年轻,因为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生活在荒野的家园里。当地图上找不到空白地带,即便有四十种自由,那又能怎么样?

水流在岩石、树根和险滩上撞击出来的声音,就是人们说的河流之歌吧。加维兰河演奏过一种非常好听的音乐,乐曲模仿山中荡漾的涟漪,歌声描绘了绿苔覆盖下的无花果树、橡树和松树根部的肥美虹鳟。山里面到处都有类似的音乐,并且具有很强的实用价值,潺潺的流水声回荡在狭窄的山谷时,引得鹿和火鸡跑来喝水,水声掩盖了人和马匹的脚步声。悄悄地绕过转弯处,你就可能获得一个非常好的射击机会,省得你去爬高高的平台了。
每一只耳朵都灌满了水流演奏的音乐,以至于听不见山里其他的乐声。为了听到其他的乐声,需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先学习群山和河流的语言。然后,在一个寂静的夜晚,营火熄灭的时候,昴星也已翻过悬崖,静静地坐下来倾听狼的嗥叫声,凭想象试着去听懂它们。你还可以听见狼群的和声。乐谱就雕刻在群山之上,音符演绎着所有动植物的生与死,几秒钟的旋律,思想却可跨越几个世纪。
每一条河流都有自己的音乐,但大多数因为掺杂了不和谐的滥音而被毁掉了。首先,过度放牧破坏了植被和土壤,还有步枪、陷阱、毒药等使大量的鸟类和哺乳类动物濒临灭绝;接着,新开辟的道路和游客又出现在公园和森林里。建立公园的初衷是给大众带来歌声,但是,现在人们来到这里却只能听见噪音,而听不见音乐了。

科学为世界带来精神财富的同时,也贡献着物质财富。科学最重要的贡献在于它的科学态度。这意味着除了事实,我们可以怀疑任何事物。科学所坚信的一个事实是:每一条河流的开发都需要更多的发明来支持。所以,我们就需要更多的科学。河流上的美好生活就来自这种逻辑性的无限延伸。可任何一条河流上的美好生活,前提都是要有河流才行呀。但这么重要的一点却从没被科学重视。
在科学还没来加维兰时,水獭在浅滩中出没,它整天和水塘里的虹鳟鱼嬉戏打闹,但它们从未想到,有一天洪水会冲溃河岸,探险者夺走了虹鳟鱼的自由。和科学家一样,它始终认为自己的美好生活将延续,以为加维兰河之歌将会永远为它歌唱。

我担心,教育会发展成为只学习和关注一件事情,对别的事都视而不见。
大多数人分不清每块沼泽地与众不同的地方。出于我个人的特别爱好,我带着一位朋友来到了克兰德博耶。但我发现,对他来说,这里仅是一个不适于划船的荒凉沼泽而已。
这的确让我费解,因为任何一只鹈鹕、游隼,都能看出克兰德博耶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沼泽。所以它们喜欢这里,厌恶有人非法入侵它们的领地,在它们眼中我们的到来是一种破坏万物法则的不正当行为。

——《曼尼托巴》

像一群幸福的孩子,福斯特燕鸥在湖滨的泥滩上呐喊着,大冰原中流出的碎冰,让它们联想起即将捕捉到手的鲤鱼。一队沙丘鹤向天空鸣号警示,表示自己的存在。天鹅在水湾中安静地航行着。沼泽迈过一棵倒在水中的三叶杨树,流进大湖里。游隼正戏弄路过的飞禽。显然它已经吃饱了,恐吓短颈野鸭作为饭后消遣。在阿加西斯湖仍然覆盖这片大草原时,它就爱玩这套把戏了。
野生动物的情绪变化很明显,所以很容易分类。但是,在克兰德博耶有一个避难者,我们对它的情绪始终捉摸不透。它不像其他的鸟儿那么容易轻信人类,始终坚定地不同任何人类入侵者打交道。它就是北美䴙䴘,我尽量小心地跟踪它,却只能看见它下潜入水的瞬间,它不发出一点声音钻进水湾里。过上一会儿,从远处芦苇丛后传来几声铃儿般的脆响,它是在向所有同伴发出警告。但它警告什么呢?
我始终猜不到它警告的内容,因为鸟和人类之间仍有沟通障碍。我的一位客人从鸟类考察名单中将北美䴙䴘删掉了,只对它发出的脆响声用一个音节做了备注:“克里克——克里克”。他没有意识到,鸟类叫声里所暗含的秘密信息不能简单地按拟音记录下就完了,更需要翻译和理解。唉!不过,我现在也没有翻译和理解它的信息的更好方法。

整个沼泽地区的主旋律是䴙䴘确立的。它甚至可以对整个生物群挥动指挥棒。湖泊水位逐年下降,是谁站在湖岸测量深浅?是谁吩咐西米椰子和芦苇积蓄阳光和空气,不要让麝鼠在冬天被饿死?是谁让沼泽伸出生命的茎叶?是谁安抚了终日孵巢的野雁?是谁给予水貂在夜间杀戮的权力?是谁教会苍鹭精准地刺出长矛?
所有的动物都在执行各自的工作,我们就认为它们拥有的技巧是天生的。它们自愿不知疲倦地工作。也许,只有䴙䴘是不知疲倦的,它是在提醒其他动物:如果想生存下去,就要不停地觅食、争夺、繁衍、死亡。

顺着广告牌指引,这些离子们可以走得更远。政府铺设新道路,开发更偏远的乡村,只为招揽那些城市里的旅行者。户外产业为离子们提供了精良装备,以对抗未开化的深山老林;拖车是现在最新的器械。以前人们需要在树林里或是山顶上才能找到的东西,现在在高尔夫球场便可以找到。然而,人类变得贪得无厌,休闲娱乐实际上变成了向大自然索取的过程,结果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这也正是机械工业社会的挫败和悲哀。
在有机械化装备的旅游者面前,荒野的溃败只是时间问题;哈得孙湾、阿拉斯加、墨西哥以及南非纷纷向旅游者做出了妥协,随后,南美大陆以及西伯利亚大陆也要加入进来。莫霍克河已经被人类击溃。人们自认为拥有无尽的生物能量,天天经营着自己的梦想。为此,他们像蚂蚁一样背着油箱在大陆上迁移。
这便是户外休闲的最新模式。

——《环境保护主义美学》

我为什么要把有不同特征的个体通通归为一类呢?因为,不论怎么划分,他们都同属于狩猎者。那么,为什么这些人都声称自己热爱大自然呢?因为他们为了让猎物固定在某一区域里供他们猎杀,于是,他们希望采用立法、拨款、区域性规划、部门职能整合以及所有大众接受的方式,这些都是他们掩人耳目的伎俩罢了。

现在,让我们来分析户外休闲的另一个复杂的问题——大自然的孤独权。我们从关于荒野的讨论论战中得到证实,这种稀有的权利对于某些人来说极其重要。如今,荒野支持者们已经与道路建设当局达成了妥协,政府承诺只允许道路从荒野的边缘穿过;同时,每对外开放十几处野外地区,就要有一处由官方确立为荒野,中间不修道路。
但不久,民间保土护卫队在荒野中开辟出一条小路。因随后的一场火灾,又开辟一条大路以便灭火车可以顺利通过。还有人抗议荒野政策招致了现有荒地内的拥堵。一直保持沉默的地方商会,为了得到旅游所带来的经济甜头,才不管什么政府确定的荒野政策。
总之,在广告和经济甜头的影响下,保护荒野所做的努力全都停留在纸上。
不用再争论了,事实如此,人们来荒野找寻孤独,反而享受不到荒野的孤独。错误地开发了大量的道路、营地、小路以及厕所,说这些是旅游服务产品。从增加荒地价值的角度来看,这些设施并未给人们带来旅游的享受。

以获得战利品为目的的休闲主义者,正在将自己推向毁灭的境地。为了享受,他必须极力掌控、入侵、占有。因此荒野没有任何价值;对整个社会而言,荒野若不经人类开发就没有任何用。对于那些缺乏想象力的人来说,地图上的空白地带就是空白;对于另一部分人而言,这些空白地带是极具价值的瑰宝。
总之,初级的户外休闲活动只会消耗资源,而较高层次的户外休闲活动,在不消耗或很少消耗土地和生命的情况下,创造并满足了其自身需求。认知能力同快速交通运输网络严重脱节,大量的荒地面临崩溃的窘境。如此看来,户外休闲发展并非像在土地上开辟道路那样简单,人们的思想及相关的认知能力仍需要提升。

我们有必要告诉年轻人:建一条在自己精神世界的船,同样能够在海洋中自由航行。

——《美国文化中的野生动植物》

现在,我们知道,动物个体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动物种群的某些行为模式是通过个体间的相互配合来实现的。兔子意识不到繁殖的周期性,但它却是繁殖周期性的发动机。
我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部了解这些行为模式。即使我们采取了最严密的监控方式,目前,我们仍然不能从单个兔子身上发觉繁殖周期性的奥秘。这还需要我们用几十年的时间观察一个群体才能完全破译。
这也带出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人类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是否也存在着我们都不了解的行为模式呢?比如暴动和战争、动乱与革命。
在许多历史学家和哲学家看来,人类的种群行为是个人行为集体主义化的结果。外交学认为,政治团体是一群具有同样品质的个体的结合。总而言之,我们往往都是事后才能认识到社会系统的运行模式。

落基山脉幅员辽阔,从西南部波浪起伏的刺柏,到俄勒冈滚动绵延的森林,唯独缺少荒漠,或许是由于美学将“风景”的定义仅限于湖泊和松林。
空旷辽阔的加拿大,
从未被犁过的阿拉斯加,
在那不知名的河畔,
无姓之人沿河流浪,
在神秘的山谷死亡,
多么孤独啊,多么神秘!
这一系列具有代表性的地区,不能因为没有经济价值,就被忽略否认。当然,有人认为,设定一个细致周密的保护计划没有必要。但是,当你翻完近代所有的历史以后,你会发现,历史上即使最后有荒野地块被保存了下来,动物区系也没能保存下来。甚至此刻,林地的北美驯鹿、不同品种的山地野绵羊、纯种森林水牛、灰熊、淡水海豹和鲸鱼,也正在遭受着威胁。荒野若失去了动物,那还有什么用?最近组织起来的北极研究所,正积极地着手于北极的荒野工业化。这是最后的呼唤,来自遥远的北极。

——《关于荒原》

伦理是一种行为指导模式,它既新颖,又复杂,改变起来也很缓慢,以至于不能在短时间内被大众接受。动物的伦理是个体认知复杂情况下的指导模式,而人类伦理却是一种尚在发展中的群体指导模式。

——《土地伦理》

迄今为止,所有伦理的形成都有一个前提:个人是群体的组成部分且与之相互依赖。他的本能,促使他为了在群体中获取地位去竞争;而他的个人伦理观,又促使他跟群体中的其他成员合作,这合作的目的是创造对其自身更为有利的竞争环境。
土地伦理只是将群体概念扩展了,把土壤、水、植物、动物涵盖进去。我们可以把这些要素统称为土地。
听起来好像很令人费解。我们不是早已表达过对土地和家园的热爱和担当了吗?我们的确这样做过,但问题是,我们所爱的是什么?土壤,正被我们推入河流;水,它除了运输船只和冲走污秽之外,简直一无是处;植物,即便在我们眼前消失也没有感觉;动物,最大最美的物种早已被我们赶尽杀绝。土地伦理并不能阻止我们去改造,却能证实它们有在自然状态下继续生存的权利。
简单来说,土地伦理的目的是扭转“人类是万物的征服者”的观念,让我们认可人类是“土地—群体”的其中一位公民。这意味着对群体其他成员的尊重,也意味着对群体本身的尊重。

这个结论与我们现有的哲学信条相矛盾,哲学认为随着人口密度加大,人类的生活会变得更丰富;那么,假若人口密度无限增长,人类生活难道会无限丰富?生态学却认为,任何一种环境都无法适应无限增长的人口密度,通过人口密度增长获得不了长久的收益。
我们不可能完全了解人与土地之间的全部关系。最近,人们在研究矿物质和维生素营养学中发现,有种极其微量的物质决定了土壤对于植物的价值,从而也决定了植物对于动物的价值。那么它对向下的循环过程又意味着什么?对那些消失的、被视为美学上的奢侈的物种又意味着什么?它们为土壤形成提供过什么帮助,对土壤的维持又有哪些特别的重要意义?韦弗教授提议,我们应该让草原的野花去拯救那些因风沙而荒芜的土壤。谁又能知道,我们不会将鹤儿、秃鹫、水獭和灰熊利用起来?

我有意将土地伦理视作一种社会推动力,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会像伦理这般重要,却又出于自动自觉。肤浅的历史系学生会认为,伦理就是摩西所记下的“十诫”。“摩西十诫”取自群体的共同思想,而摩西不过作为这场“研讨会”的书记员,暂时性地做出总结而已。之所以说“暂时”,是因为发展无时无刻不在继续。
土地伦理演进的过程,同时具备知性和感性演进。出于良好意愿所希望的自然资源保护主义,已被证明是无用的,甚至是危险的,因为它缺乏对土地及其经济性的批判理解。在我看来,当伦理的边界从个体扩展到社会时,它的知识内容也要随之增加。
无论何种伦理,运行机制都是相同的,都包括社会对正确行为的认同,和对错误行为的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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