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

“在艺术中,如同在生活中一样,无礼不会和一种蓄意冒犯的意图混淆起来,它是过度关注自我和对他人缺乏体谅(和了解)的必然结果。对待读者,如同对待朋友,你不能冲着他们嚷嚷,也不可轻率地去套近乎。年少时的轻率或喧闹或许可以原谅,但这并不意味着轻率和喧闹是什么优点长处。”

〔附:奥登于1944年和1965年为《诗集》所写的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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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一海里又一海里地远离了家,
不用再顾忌谁,我孤身一人,
也听不懂周遭人们所说的话,
只得像狗一般去揣测,凭着语调口吻;
除我母语以外的其他语种,任何一门
我都不太精通,在这儿我找不到辅导老师,
临睡前也没有词典可翻令我伶牙俐齿。

——《致拜伦勋爵的信》

一个人确实不能把话说得太过,
声称许多完美无瑕的诗篇
不是出自爱的心碎,而是因为流感。

我不知道你
是否会赞同,但写小说
照我看来完全是一种比写诗
更高等的艺术,而成功之作
意味着更好的品性与才具胆魄。
也许这是为何,真正的小说几近绝种
如同冬天里的惊雷或一头北极熊。
一般水准的诗人与之相比
就毫无章法,不成熟,且懒惰。
你必须承认,归根结底,
他对他人的感知非常模糊困惑,
其道德判断常常过于狂热造作,
一种娴熟又简便的归纳伎俩
太过彻底地诉诸他的幻想。

在空军服役的肖先生说过,专注才能够
带来快乐:这话没错,我知道是这么个理;
即便是在给一位辞世已久的诗人涂鸦写字。
每封令人激动的来信都有附件,
而这封亦应如此——一堆的照片,
有些没对准焦距,有些曝光过了点,
剪报,八卦,地图,统计资料,表格曲线;
我不想半途而废、草草敷衍。
事实上我将采用非常时兴的手法。
你将要读到的是一幅拼贴画。
我需要一个足够宏大的形式来腾挪施展,
且要谈及我所选择的任一个话题,
从自然风景到男女事件,
我自己,艺术,欧洲的见闻消息:
既然我的缪斯,她正在度假休憩,
外出散心时一路都欢天喜地
只是间或偶尔,会带点恶意。
意大利八行体,我知道,会很适切,
用来表达我的敬意,堪称应手得心
的一个体例,但我很可能摔个趔趄;
而皇韵体的韵律很难搞定。
即便并非如乔叟时代的经典作品,
我这应景篇什至少应让人愉快万分
如英国的主教们要谈论量子理论。

我要清清喉咙,像流浪者般喘口气
且要跳过一个世纪的希望与罪行——
只因在你死后已发生了太多事。
哭怨声四起而冷水浴时兴,
包括下水道、香蕉、自行车和罐头食品,
而欧洲从阿尔巴尼亚直到冰岛
处处可见哥特式复兴和铁路狂潮。
此刻我们正进入前技术时期
感谢电网和所有那些新的杂碎玩意;
至少,路易斯·芒弗德有此定义。
满世界都是埃尔特克斯牌男式内衣,
巨型玻璃幕窗,还有隔音墙壁,
烟雾的损害已降到了最低,
而所有家具都镀上了克罗米。
哦,你或会认同此说,若你去萨里
和有钱人待几个周末散闲心,
你的车速太快,你的忧虑太私密
以致无暇细看稍纵即逝的风景。
但在北方地区这完全不合实情。
在那些住在沃林顿或威根的人看来,
这不是善意的谎言,这是个巨型怪胎。

向新世界致敬!向那些喜欢客观实体
且感觉自在的家伙们致敬。
恋人们会盯住一个电炉子,
另一种离别的诗意已来临
集中于汽车站或机场附近。
给我来个定格,那火车站的明暗对比
可用来激发人的想象力。
保佑我不被现存事物的外观腐蚀;
公众集会上的高品质海报画片,
艺术对工业施加的影响力,
座席品味不俗的那些电影院;
尤其是,保佑我远离那中央供暖。

黑弥撒和魔鬼崇拜的流行
已风光不再。而真、善、美,
在下等阶层中间仍然变化不定。
顽固的乔伊斯们对新生事物一概无所谓。
艾略特们变得有点儿冷酷蹙额皱眉。
霍普金斯们活跃起来,全赖近来声誉日隆。
而普鲁斯特们已越发地不受人推崇。
我说起这个只为告诉你流行是个什么玩意,
且打心底里不想任由自己冷嘲热讽。
因为各个时代都会有人势利,
因为有些名字被高高在上者所吹捧,
却不能妄下断语说他们差劲得很。
据我所知,那天堂般的极乐景象
在所有超现实主义画展里都可碰上。

总有一天,是哪天?哦,其他日子,
但不是今天。魔鬼了解他的为人。
杀死魔鬼——将夺走恐惧所赐的物事,
他那些快乐的梦原本由此产生。
他将竭尽所能以生命守护这些梦。
谁若是毁掉他心满意足的梦
他会报之以难以平复的怨恨。
他害怕魔鬼,但他更害怕
那些可能会来解救他的家伙,
那些人,漫画家可没空去描画。
一旦没了束缚,他就会不知所措;
魔鬼只须大叫一声“维持治安”,
就会让如此可爱、如此温顺的这个人
如受惊的孩子般陷于疯狂与残忍。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孤立主义者;
你对不公正总是满怀憎恨,
而我们很难责备你,若你忽略了
不公正就在阁下的门外发生:
比希腊更近的是棉布和穷人。
今天你或许已看见了他们,已然
同纪德并肩加入了统一战线,
正对抗着魔鬼或恶龙(名号随你想来);
它很多的外形和名字让我们脸色煞白,
因它有不死之身;而今天它仍健在
正用披鳞甲的尾巴制造着恐惧惊骇。
有时它似已睡去,但在每一个时代
它都会暴跳而起、负隅顽抗,
去护卫历史的每一支垂死力量。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孤立主义者;
你对不公正总是满怀憎恨,
而我们很难责备你,若你忽略了
不公正就在阁下的门外发生:
比希腊更近的是棉布和穷人。
今天你或许已看见了他们,已然
同纪德并肩加入了统一战线,
正对抗着魔鬼或恶龙(名号随你想来);
它很多的外形和名字让我们脸色煞白,
因它有不死之身;而今天它仍健在
正用披鳞甲的尾巴制造着恐惧惊骇。
有时它似已睡去,但在每一个时代
它都会暴跳而起、负隅顽抗,
去护卫历史的每一支垂死力量。

一个人若是把未来看得毫无希望,
就随时会认可霍布斯的报告:
“人的生命污秽、粗野、短促潦草,”
恶龙就此从他的花园腾空而去,
还许诺要建立法律和秩序。
就是它,在雅典谋杀了苏格拉底,
而后柏拉图被引诱,准备去自证
一个荒芜废墟,且冠之以和平的名义。

这死板僵化的国度
在呼吸尚存者的心中仍自灵活从容;
警觉的哨兵们未曾离开哨岗半步,
而每一代人中的每一个人物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左右为难,
正对着高贵的亡灵们大声叫喊。
此刻我们正置身外海,我希望不是这样。
海上波涛汹涌,我不介意海水是否湛蓝;
我倒想痛饮一杯,但我不敢逞强;

今天,哎呀,那欢闹拥挤的议会
看上去很不一样,许多人眼泛泪光:
有人已就寝,爬上了床,合上了门扉;
有人发疯似地挂在枝形吊灯上晃荡;
有人烂醉如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有人病恹恹地待在角落里;而清醒的少数
正殚精竭虑地思考着某些新鲜事物。
我还曾以为这是艺术家的错谬之见,
既已如此,为何有人感伤得哭出了声?

我们会在四点出发。天气并非风和日丽。
聚会上有些人如潘趣般志得意满。
我们要继续赶路,如他们所说,轻装便衣:
我们要睡同一个帐篷,在今天夜里。
你知道巴登·鲍威尔教过我们的事,是不是?
今夜,请为我们祈祷,你是不是愿意?

局部可以做整体的象征指代:
于是最近这几周一直在沉思默想,
我看见我的青春如地图般全部展开,
那精神的山脉与心灵的河港,
那个师长们从未提及的城镇之乡,
各个不同的教区,什么事它们会投票赞成,
那些殖民地,其幅员广度,又以什么著称。

你是个一流射手,你的故事已显示,
你穿的骑师马裤,你的戏剧作品《海浪》
我们中的一些人至死也不会遗忘。
“半是疯子,半是无赖”,确然,
全体教职人员眼里的可怕家伙。
一个称职的校长必定很快就会发现
你的道德观念迷茫又困惑;
我怀疑你学位考试是否曾通过:
但小孩子们会感激你这类老师,
你一脚踢开了说教的绊脚石。

道德在通货膨胀期间贬了值,
伟大的维多利亚一代诚恳揽下了过失;
达达主义的幻象驾临了战后时期,
端坐在咖啡馆,鼻孔塞满了面包屑,
俯视着新近亡故者的幽闭冥界。

美学的颤音我之前从未顾及:
玫瑰来自弦乐,高音部来自感叹词;
木管乐器像一个战前的俄国佬般喳喳唧唧,
“艺术”奏鸣如铜管,“生活”轰响如打击乐器。
一个未开化的外省人,我的鉴赏力姗姗而来,
至此爱德华·托马斯仍是我所心仪;
我依然服膺托马斯·哈代
将神性向一只飞鸟转移;
而艾略特还是那么欲言又止;
因为我已告别了煤气厂和马铃薯球根
告别了白嘴鸦和格兰特切斯特的钟声。

我们是跟屁虫,是堕落、乖离的
那一代人的某类穷亲戚,
成长于父辈们参战的那个年代,
为“爱”这个词平添了新的光彩。
不管怎样,三个年头很快就流逝,
而伊希斯河总归要流入大海;
此后去了柏林,而不是迦太基,
我父母往我钱包里寄了些钱来,
从诗歌角度看待世界的方法已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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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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