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人们共有的梦中,居住着一群长毛的动物。
这是座巨大而安全的森林,谁若是想进去,必须四肢爬行,直到天亮才能到达密林的中心。
金属物体无法进入的原始森林,却像一条温暖的深河拥抱着一切。
在丝绒般的隧道里,触摸就能分辨出苹果及其颜色,完全与光天化日之下的颜色不同。
全都是四肢动物,他们的大腿碰到了獾熊的柔软,他们的玫瑰色的舌头相互舐着对方的皮毛。
“我”以心跳让他惊异地感觉到,然而它是如此广大,整个大地及其春夏两季都无法把它容纳进去。
甚至连保护着它的皮肤也无边无际。
后来在自然光中才分出你和我,他们赤脚试图行走在卵石铺成的地面上。
一群双脚的人,有的向左,有的向右,他们系着皮带和袜带,穿着裤子和拖鞋。
他们踩着高跷走动,想念着林中的小屋、低矮的隧道,憧憬着确定他们回到那里的时间。
阅读
你问我用希腊文读福音书有何益处,
我回答这很有益,当我们的手指移动
在比刻在石头上的铭文更持久的字母上,
继而把每个音节都慢慢地读了出来,
我们就能认识语言的真正高雅,
被迫注意到那个新的时代
并不比昨天更远,尽管今天的硬币上
恺撒的头像不同,但时代没什么两样。
恐惧和渴望相同,橄榄油和葡萄酒
以及面包的意义相同。而变化不定的
平民大众像过去一样渴望着奇迹。
甚至风俗习惯、婚礼喜宴、药品和
对死者的悲哭,也只是表面上的不同。
另外,例如有许多人把自己作品称作
Daimonizomenoi,也就是着魔,
或称被迷惑的(因为“附体”是我们
语言的词典中的一个古怪用词)。
惊悚、口吐白沫、牙齿紧咬,
当时并不被看作是天才的迹象,
着魔者也没有得到文字记载和拍摄,
很少应用到艺术和文学中,
但他们却在福音故事中得到有力的保存:
统治他们的幽灵会进入猪群,
被两种本性(自己的和魔鬼的)的
突然冲撞而火冒三丈,
他们跳进水中溺死,这种情况屡屡发生。
因此,坚定的读者会在每一页中
看到,在终有一天会结束的世界里,
二十个世纪就像是二十天。
伯克利 一九六九
神的摄理
我没想过我会生活在这特殊的时刻。
当高山峻岭和雷霆之神,
万军之主,克里奥斯·萨贝奥斯,
使人们受到最深刻的顺从,
允许他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把结论留给他们,什么话也不说。
这与世代相传的王室悲剧
确实是有所不同的景观。
水泥柱子的道路,玻璃和铸铁的城市,
比一个部落领土还要大的飞机场,
突然失去原则而崩溃瓦解。
不是在梦中而是现实,因为失去了自我,
他们只能像不该继续下去的那样继续下去。
从树中、从田里的石头,甚至桌上的柠檬中
物质逃失,而它们的幻影显示出
是个真空,是薄膜上的烟雾。
物体被剥夺,空间在膨胀,
到处是非处,而非处是到处。
书中的文字变成银白色,摆动而后消失,
手不能描绘棕榈的标志,河的标志,朱鹭的标志。
用多种语言的喧嚣宣布语言的致命性。
抱怨被禁止,因为是自己抱怨自己。
人们受到莫名其妙的痛苦的折磨,
他们便把衣服扔在广场上,以使他们的裸体招来审判。
但是,他们徒劳地渴望着恐怖、怜悯和
愤怒,工作和休息,
没有正当的理由。
还有脸孔、头发和屁股
都没有存在的理由。
伯克利 一九七三
消息
关于地球文明,我们该说些什么?
它是一个由熏黑玻璃组成的彩球体系,
里面由一条发光液体的细线所缠绕和展开,
或者说是个阳光突现的宫殿的集合体,
高耸在像城堡大门的拱顶之上,
它的后面跟着一个没有脸孔的怪物。
每天都在抽签,无论谁被抽中,
都要作为祭品送到那里:老人、孩子、小伙子和姑娘。
也可以换种说法:我们住在金羊毛里,
住在彩虹的网中,住在云的茧里,
悬挂在银河树的树干上。
我们的网是用符号织成,
是眼睛和耳朵的象形文字,是爱的指环,
一个声音在中心回荡,塑造我们的时代,
我们的语言在闪耀、振动和鸣响。
因为用这些我们才能在内与外,
光明与黑暗之间划定界线。
如果不从我们本身、我们温暖的呼吸
还有唇膏、薄纱和棉布,
从已沉寂的心跳,难道世界就要死去?
也许,我们对地球文明已无话可说,
因为没有一个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伯克利 一九七三
从河岸上稠李果的美味和芳香中,
一种意识走在月桂树、木槿的密林里,
收集着一绿筐的大地样本。
最上面是长生树的红树皮,
还有松鸦,与白令海峡那边的不同,
它张开了靛蓝颜色的翅膀。
意识独自一个,没有朋友和敌人,
它围绕着森林的斜坡,鹰巢
它为黄色纹蛇所不了解,
而它也不了解蛇和树木的原则。
——《着魔的古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