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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魔的古乔【波兰】〔诗歌〕

如果我掀翻桌子,那是我们要完成的事情,
这种行动,不是行动,永远都是可能的,
就像要进入树木、水和矿石的愿望那样,
但是她望着我有如望着土星的光环。

——《着魔的古乔》

@reading

从河岸上稠李果的美味和芳香中,
一种意识走在月桂树、木槿的密林里,
收集着一绿筐的大地样本。
最上面是长生树的红树皮,
还有松鸦,与白令海峡那边的不同,
它张开了靛蓝颜色的翅膀。
意识独自一个,没有朋友和敌人,
它围绕着森林的斜坡,鹰巢
它为黄色纹蛇所不了解,
而它也不了解蛇和树木的原则。

——《着魔的古乔》

即使在梦中意识也在变换着自己的原色,
我脸上的特征在熔化,如同火中的蜡像。
谁会赞同在镜子里看到的只是一张人脸?

——《江河变小了》

我们的生活将自始至终得到表现,
就连我们尽管想永远忘记的一切,
以及这个时代令人发笑和可怜的服饰,
我们一直穿着它,是因为不知别的式样。

——《他们要在那儿安装电视屏幕》

语言和思想的终结,玻璃杯的移动,
转过去的脑袋,解开衣扣的手指,丑闻,
欺骗的手势,凝神俯视的云,
为了舒适而谋杀,仅此而已。

谁能肯定,谁能说出,这徒劳无益的、毫无用处的、难以唤回的梦是“我的”。

——《酒神赞歌》

当我摆脱了悲伤
和我追逐的名望,
我从不和它们相干。
怪物和恶龙把我带往
家国、港湾和山峦之上,
由于偶然或者命中注定。
啊,是的,我要成为我自己。
我边哭边对着镜子喝酒,
这样我才认识到我的愚蠢。
用指甲、黏膜、
肠、肺和脾,
会建起谁的房屋?
我自己和许多人中的一个,
我不是我自己的朋友,
时间把我切成了两半。
盖满了雪的纪念碑,
请接受我的礼物,
我到处游荡,不知去向何方。

——《没有名字的城》

万能的光,但却变化不定,
因为我也爱光,也许只爱光。
但它太高太亮不为我所有,
因此当云彩成玫瑰色时我想的是低层的光,
在长着桦树和松树和地衣的国土上,
晚秋时节,在白霜下面,当最后的草菌
腐败在枞树林中,猎犬追逐自己的回声,
寒鸦翱翔在一座巴齐尔教堂的尖塔之上。

不是最后的审判而是河边的集市,
小口哨,小公鸡,糖浇成的心。
于是我们走在融化的雪地里,
买到了斯莫尔冈尼亚的面包圈。
算命人在叫喊:“幸福的命运,生命的星宿。”
一个玩具魔鬼在红色盐水中上下游动。
另一个在空中吱吱叫着,喘着气,
就在有关奥托王和麦露辛的故事中。

既不好,也不坏,既不美也不凶,大地坚持着,天真地面对着欲望和痛苦。

如果我不能这样来耗尽我的和他们的生命,把过去的哭泣最终变成为一种和谐。
像在斯特拉森旧书店的一本《贵族杨·邓博鲁格》,我被置于自己的两个名字之间而长眠在那里。
叶繁枝茂的古墓上的城堡塔楼变小了,却有一种几乎听不清的,也许是莫扎特的安魂曲的音乐。
在一动不动的光亮里,我动了动嘴唇,高兴得把我想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快来吧,圣灵

Veni Creator,
让草消失(或者不消失),
让火舌出现(或者不)在我们的头顶上面,
当刈草季节或者耕种期间拖拉机
出现在核桃林的平原上,或者当雪
掩盖了内华达山中折断的枞树时。
我只是一个人,我需要看得见的标记,
我建造抽象观念的楼梯,容易厌烦。
你自己清楚,我曾多次请求教堂里的雕像
为我抬起它的手,只一次,仅仅一次。
但是我能理解,标记必须是人类的,
因此需要在世界的任何地方去唤醒一个人,
(但不是我,我毕竟还知道点礼节)
让我在望着他的时候对你表示惊叹。

伯克利 1961

窗子

黎明时我朝窗外望去,只见一棵小苹果树在晨光中显得晶莹剔透。
当我再次在黎明时朝窗外望去,看到一棵结满果实的大苹果树站立在那里。
多少岁月过去了,但我一点也记不得梦中发生的事情。

伯克利 1965

割下的三叶草的气味拯救了消亡的军队,而汽车的灯光,使草地永远发亮。
七月的夜多么空旷,它以雨的滋味润湿我的嘴,而在普伊布伦附近的桥边,我又恢复了童年。
温暖营地的蟋蟀在低矮的云下面鸣叫,犹如木轮车行驶在我们失去的故土上发出的嘎嘎响。
不可理解的力量把我带动,一个世纪过去了,我听见在黑暗中跳动的死人和活人的心。

——《管弦齐奏》

我想描述的是她而不是别人,她趴着睡,得到他的腿的温暖。
我还要描写的是一只在世界唯一的高塔上的猫,它在创作伟大作品时不停地咪咪叫。
不是所有的船,而是那只帆角上印有蓝条的船。
不是所有的街,而是那条挂有“普克鞋店”的街。
我徒劳地试验过,因为留下的是多次出现的菜篮子。
不是她,(她的皮肤或许正好是我所爱的,)而是一种语法的形式。
谁也不关心,这只猫确实是《忒勒马科斯历险记》的作者。
这条街永远是众多无名街道中的一条。

我坐在镜前,但没有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触摸我的肩膀。
那边,在我的身后是一闪一闪的亮光,一群又一群的鸟儿从春天冰冻的河岸上掠起。
挥动着四个翅膀,鹳鸟在自己的巢里进行庄严的交配。
我不诚实的记忆才保留着无名氏诞生的胜利。
如果有一种声音,能让我在这种声音中分辨出宽恕的话语。

在一个人们共有的梦中,居住着一群长毛的动物。
这是座巨大而安全的森林,谁若是想进去,必须四肢爬行,直到天亮才能到达密林的中心。
金属物体无法进入的原始森林,却像一条温暖的深河拥抱着一切。
在丝绒般的隧道里,触摸就能分辨出苹果及其颜色,完全与光天化日之下的颜色不同。
全都是四肢动物,他们的大腿碰到了獾熊的柔软,他们的玫瑰色的舌头相互舐着对方的皮毛。
“我”以心跳让他惊异地感觉到,然而它是如此广大,整个大地及其春夏两季都无法把它容纳进去。
甚至连保护着它的皮肤也无边无际。
后来在自然光中才分出你和我,他们赤脚试图行走在卵石铺成的地面上。
一群双脚的人,有的向左,有的向右,他们系着皮带和袜带,穿着裤子和拖鞋。
他们踩着高跷走动,想念着林中的小屋、低矮的隧道,憧憬着确定他们回到那里的时间。

在路上

召唤什么东西?召唤什么人?全能的上帝,你盲目地穿过羊毛似的地平线。
在滨海省的堡垒上面是古铜色鳞甲的海市蜃楼。
穿过在河床上燃烧的葡萄藤烟雾,或者通过败落教堂的蓝色没药树。
走向永远为话语所掩饰的难于达到的山谷,在那里,不真实的泉水把赤裸跪着的人冲洗干净。
没有智慧之果,在循环的路上,从地面到天空,又从天空到陶瓷工的陶泥的干血。
剥夺了预言的继承权,中午在一棵比任何希望都更坚强的高大松树下面吃着自己的面包。

圣保罗 1967

论证与回答

——爱上帝就是爱自己。
星星和大海是以最可爱的我所充满,
甜蜜如枕头和被吸吮的大拇指。
——对于信神的人那是太不尊敬的事情,
假如蚱蜢在暖热的草丛中叫鸣,
能以被称作“存在”的属性,
去泛指所有,而不指它本身。

伯克利 1962

诗歌本身就包含着庸俗猥亵的内容,
产生于我们身上的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像是从我们身上跳出的猛虎,眨动着眼睛,
站在光天化日之中,尾巴在左右摆动。
有人说,写诗受魔鬼驱使,这话不假,
尽管魔鬼硬把自己说成是真正的天使。
尽管诗人们常常为自己的软弱感到羞愧,
他们又为何如此傲慢,真让人无法理解。

——《诗歌的艺术?》

诗歌的作用使我们觉得
一个人要始终如一,确是难上加难。
因为我们敞开大门,门上没有钥匙,
不认识的客人随意进出,毫无阻拦。
我说的话似乎超出了诗歌的范围,
但是,诗歌的写作并不自由也不情愿,
而是受着可恶的压力,只是希望支配
我们的是善良的精灵而不是恶煞凶神。

我们可以大胆地说,只有我们,而不是任何
别人,才能从相互矛盾的意见的不毛之地中
把他们拯救出来。在那片地中,
真实的事物并不具有充分的重要性,
因为虚假的事物也具有同样的重要性。
我们把他们从那片荒原中带出离开。
在那里,他们每个人,在他们各自的无知中
思考着这个世界的意义和荒谬性。
自由,对于他们,就意味着女人的赤裸,
他们觉得面包无味,因为面包房里全满了。

——《在二〇六八年全球国家理事会上的发言中关于纪律性的更具说服力的论据》

海岛

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想象这个海岛,海洋白茫茫一片,长满葡萄藤的洞穴,紫罗兰下面是泉水。
我被吓坏了,因为我几乎快忘了我曾在那里住过,很远地,在地中海文明之一的地方,要到达那里,必须航行很久,还需穿过阴暗的沙沙作响的冰山群。
这儿,一只手指指着一排排田地、梨树,缰绳、牛轭,它们都被封闭在水晶玻璃里,直到这时,我才相信,我曾在那里生活过,学会了那里的风俗习惯。
我用风衣蒙住了头,倾听着上涨的潮水,摇着头,为我过去的愚蠢行为而恸哭。即使我曾经很聪明,那我也无法去改变我的命运。
那么,就让我去悲哭我的愚蠢吧,无论是当时,还是后来抑或是现在,我都非常想得到对我的愚蠢行为的宽恕。

伯克利 1968

一个错误

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在准备,
以便学会最终怎样死去。
早晨和傍晚,在一棵枫树下的草地上,
没有穿内裤的劳拉,睡在覆盆子的枕上,
而快活的费朗,却在溪河中洗澡。
多少清晨和岁月。每一杯葡萄酒。
劳拉和大海,陆地和岛屿,
都在使我们,我相信,接近一个目标,
应该想着这个目标而加以利用。
但是,在我们街道上有个截瘫患者,
人们把他和轮椅一道推着前行。
从阴影里进到阳光下,又从阳光下走到阴影里,
他望着一只猫、一片树叶和汽车上的铬钢,
喃喃自言自语道:美好的时光,美好的时光。
毫无疑问,我们拥有美好的时光,
只要时光依然是时光的话。

蒙格朗 1957

你一辈子都在倾听海洋。黑色的恐龙,
在水中跋涉,那里有一大片发着磷光的
海草在波浪中起伏,像在梦中一样。
而阿伽门农在沸腾的大洋中航行,直到那宫殿的石阶。
他的鲜血喷射在大理石上,直到人类消亡,
而纯洁的多石的大地继续受到海洋的拍击。
小嘴、蓝眼,没有恩宠或希望。
在可怕的上帝,在世界躯体的面前。
祷告没有被听见。玄武岩和花岗岩。
在它们上面是只猛禽。这是唯一的美。
我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来自果园的小路。
来自未经训练的合唱队和发光的圣体盒。

——《致罗宾逊·杰弗斯》

多少年来,我都不满意
我过去待过的那个地方。
我一直认为,我应该
待在别的什么地方。
城市、树木、人声
都缺少现实的特色。
我生活在继续前行的希望中。
别的地方有一座真正存在的城市。
有真的树和人声,有友谊和爱情。
如果你愿意,可将我处在
精神分裂症边缘的境地
和我的文明的救世希望,
联结在一起。

——《信(致拉贾·罗奥)》

p.s.下面这封信是我和印度哲学家、作家拉贾·罗奥(Raja Rao)几个小时谈话的继续,信是用英文写成的。

我自己的形象
在墙上变得巨大无比,
而在它的背景上
我的影子多么可怜。
于是,我就这样
相信了“原罪”。

不,拉贾,我得从我是什么开始,
我是那些出现在我梦中的怪物,
它们向我揭示了我的隐秘的本性。
如果我有病,这仍旧不能证明,
人类还是一个健康的生物,
希腊注定要失败,她那纯洁的意识,
只能使我们的痛苦更加厉害。
我们需要上帝在我们软弱时爱我们,
而不是在我们的光荣完美中爱我们。
这没什么,拉贾,我的命运就是痛苦,
挣扎、屈服、自艾自怜和仇恨自己,
为天国的来临祈祷,
和阅读帕斯卡的作品。

过去我们只准用侏儒和魔鬼的口舌尖叫,
而纯洁和崇高的言论却遭到禁止,
在如此严酷的处罚下谁还敢说出一句话,
那他就要把自己视为一个失踪的人。

——《使命》

阅读

你问我用希腊文读福音书有何益处,
我回答这很有益,当我们的手指移动
在比刻在石头上的铭文更持久的字母上,
继而把每个音节都慢慢地读了出来,
我们就能认识语言的真正高雅,
被迫注意到那个新的时代
并不比昨天更远,尽管今天的硬币上
恺撒的头像不同,但时代没什么两样。
恐惧和渴望相同,橄榄油和葡萄酒
以及面包的意义相同。而变化不定的
平民大众像过去一样渴望着奇迹。
甚至风俗习惯、婚礼喜宴、药品和
对死者的悲哭,也只是表面上的不同。
另外,例如有许多人把自己作品称作
Daimonizomenoi,也就是着魔,
或称被迷惑的(因为“附体”是我们
语言的词典中的一个古怪用词)。
惊悚、口吐白沫、牙齿紧咬,
当时并不被看作是天才的迹象,
着魔者也没有得到文字记载和拍摄,
很少应用到艺术和文学中,
但他们却在福音故事中得到有力的保存:
统治他们的幽灵会进入猪群,
被两种本性(自己的和魔鬼的)的
突然冲撞而火冒三丈,
他们跳进水中溺死,这种情况屡屡发生。
因此,坚定的读者会在每一页中
看到,在终有一天会结束的世界里,
二十个世纪就像是二十天。

伯克利 一九六九

神的摄理

我没想过我会生活在这特殊的时刻。
当高山峻岭和雷霆之神,
万军之主,克里奥斯·萨贝奥斯,
使人们受到最深刻的顺从,
允许他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把结论留给他们,什么话也不说。
这与世代相传的王室悲剧
确实是有所不同的景观。
水泥柱子的道路,玻璃和铸铁的城市,
比一个部落领土还要大的飞机场,
突然失去原则而崩溃瓦解。
不是在梦中而是现实,因为失去了自我,
他们只能像不该继续下去的那样继续下去。
从树中、从田里的石头,甚至桌上的柠檬中
物质逃失,而它们的幻影显示出
是个真空,是薄膜上的烟雾。
物体被剥夺,空间在膨胀,
到处是非处,而非处是到处。
书中的文字变成银白色,摆动而后消失,
手不能描绘棕榈的标志,河的标志,朱鹭的标志。
用多种语言的喧嚣宣布语言的致命性。
抱怨被禁止,因为是自己抱怨自己。
人们受到莫名其妙的痛苦的折磨,
他们便把衣服扔在广场上,以使他们的裸体招来审判。
但是,他们徒劳地渴望着恐怖、怜悯和
愤怒,工作和休息,
没有正当的理由。
还有脸孔、头发和屁股
都没有存在的理由。

伯克利 一九七三

消息

关于地球文明,我们该说些什么?
它是一个由熏黑玻璃组成的彩球体系,
里面由一条发光液体的细线所缠绕和展开,
或者说是个阳光突现的宫殿的集合体,
高耸在像城堡大门的拱顶之上,
它的后面跟着一个没有脸孔的怪物。
每天都在抽签,无论谁被抽中,
都要作为祭品送到那里:老人、孩子、小伙子和姑娘。
也可以换种说法:我们住在金羊毛里,
住在彩虹的网中,住在云的茧里,
悬挂在银河树的树干上。
我们的网是用符号织成,
是眼睛和耳朵的象形文字,是爱的指环,
一个声音在中心回荡,塑造我们的时代,
我们的语言在闪耀、振动和鸣响。
因为用这些我们才能在内与外,
光明与黑暗之间划定界线。
如果不从我们本身、我们温暖的呼吸
还有唇膏、薄纱和棉布,
从已沉寂的心跳,难道世界就要死去?
也许,我们对地球文明已无话可说,
因为没有一个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伯克利 一九七三

请回答我,现在你们就破例一次,
抛开顾虑、恐惧和斟字酌句,
告诉我,照你们看来,在午夜时分,
当我们面对的只是夜晚、手表的滴答声
和快速列车的汽笛响时,请告诉我,
你们是不是真的认为这个世界
就是你们的家。你们体内转动的行星
是否是被你们的热血推动,
在不停顿地运行。而这颗行星是否
和你们周围的一切相处得和谐?

——《呼吁》

如果有一天
我们的话语能和森林中的树皮
和柠檬的花结合成一体,这意味着,
我们就是在守护着一个巨大的希望。
我该怎样守护它?给事物冠名,
这不是易事。当我在说“晨曦”时,
语言本身就会加上“玫瑰色手指”,
就像希腊的童年时期,太阳和月亮
都具有众神的脸孔,我不能确定
那个波塞冬会否从海底突然出现(戴着耳环)
乘着马达破浪而行,率领着仙女扈从。

你们穿着衣服跳入水中,像铅一样沉重,
就和从前我们梦中的重量相同。
我们穿着古老时期的绸缎,或
伪造的紫袍,用天鹅绒的面具
把我们的脸遮住。古典的,
再一次弹奏起我们过去弹过的。
但是我敢断定,这是个奇妙的世界,
它给予我们的礼物是永恒的青春。
在这里,我向你们举杯,在这舞台上,
我,一个声音,不会更多,在巨形剧院。
面对着紧闭的眼睛、苦涩的嘴,
面对着受到奴役的沉默。

你的城堡正在倒塌。
葡萄酒颜色的
悲伤的大海,
它会消除你的骄傲。

——《号召遵守秩序》

世界的白鲸鱼,
把我拖入深渊。
如今我不知道,
什么才是真实。

——《那么少》

一年四季

透明的树上站满了候鸟,在蓝色的早晨,
天气很冷,因为山上还有积雪。

伯克利 一九七一

谁活得短暂,他的罪孽就轻,
谁活得长久,他的罪孽就重。
何时能筑起这条海堤,从那里我们
将看到发生的事情和为什么发生?
阴暗地、阴暗地,城市回来了。

——《太阳从何处升起何处降落》

如果这是许久以前,在梦中见到的千年纪念日,
十分遥远,从那里流动着闪耀的亮光。
我是否到过那里,像种子里的胚芽被紧紧包住。
还没到时辰就已经被呼唤,一个接一个,会触摸我?
我们工作到傍晚,但成果竟会如此之少,
以至我们一无所获,除了我们实现的命运。
在一片蓝黑色的云下,有一匹马在闪烁。
我依稀认出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
我的名字的外衣掉落下来,
广阔的水面上,星星变得越来越小。
那个没有名字的人又代我说话了,
并打开了逐渐消失的梦一般的房子,
好让我在这空寂的房里写作,
在大地和海洋的那一边。

这个年轻人结构非常巧妙,
在他身上栖息着一个庸俗而疯狂的自我。
他要求爱、惊叹和喃喃的赞美声,
但是满足他的也许只有权力。

大地的真实不是这样,我们通过它的肉和血了解它。
我记得许多活人,我就不像别人那样孤立无援。
我会选择渺小,因为伟大也会以同样方式消失。

“凡是把别人引进奴役的人,他自己也会走进奴役。”

生命是无法承受的,但却熬过来了。
谁的生命?我的,但这意味着什么?
在短暂休息时,我吃着用纸包的三明治,
我站在大墙下,陷入了粗犷的沉思。
而我也会成为我从未成为的那个人,
而我也会得到我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窗外雪中的寒鸦会让我想起另一个我,
不是那个正在用我的语言思考的我。

我在午夜时看见了灿烂夺目的太阳。
我曾踏进普罗塞尔皮娜的门槛。
我经历所有的自然元素,我回来了。
我来到地下和天上所有神明的面前,
我面对面地向他们顶礼膜拜。
或者是一个角斗士,一个奴隶,
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有一行题词:
“我不曾存在,我存在过,没有我,
我什么也不关心。”

——高贵的旅人,你的永生永世是什么样?
——是喜剧性的。因为暴恐已被忘记。
只有可笑的事物才会被后代记住。
伤病而死,被勒死,饿死都是一种死,
但愚蠢行为却屡次出现,每年都会花样翻新。

我的年纪是次要的,我的智慧是二流的,
我身上长满了无意识的树皮。
我力图想象出另一个地球,但却想不出,
我力图想象出另一个天堂,但却想不出。

我想要正确地步行,却感到隐隐的痛楚,
这让我想到,我做的事都是在模仿别人。

谁又能说出,命运想实现什么样的目的,
只在世上生活一次,是太少了,
还是太多了。

喉咙。
窒息。
手指按压
进肉里。
它片刻之后不再存活。
赤裸裸的一堆,
颤抖着。
无声无响地
在厚玻璃的后面。

风景

除了赞美,风景什么也不缺少。
除了王室的信使,他们带着礼物:
一个有定语的名词和变化的词句,
让珍贵的橡树能大放光彩。
当大学生们走在城外山谷的小路上,
就会一边走着一边唱起了《欢乐颂》。
就让那个孤独的牧羊人在树皮上刻字好了。
除了赞美,风景什么也不缺少。
但没有天使。密树林,昏暗的峡谷,
高悬在森林之上的森林,一只兀鹰在悲鸣。
有谁能在这里构造出一个句子?
这风景如何,他不清楚,但一定很美。
那里的下面,城堡的大厅倒塌了。
教堂后面的小街、妓院、商店。
一个人也没有。那么信使会从哪里来?
在不明不白的灾难后我继承了直达
海岸的土地和土地之上的太阳。
伯克利 一九七五

孤独研究

是沙漠中远距离水渠的守护者?
是沙石要塞中的一个人的守卫?
不论他是谁,都能在黎明时看见起伏的山岭。
灰烬的颜色,在消融的黑夜之上,
融合着紫罗兰色,又化为流动的胭脂,
直到它们站起,变得巨大,在橘红色光里。
一天接一天,不知不觉,一年又一年。
这光辉是为了谁?他在想:是为了我一人?
但在我死后,它依然会继续留在这里,
在蜥蜴眼里,它是什么?是否被候鸟看见?
如果我是全人类,可他们本身却没有我?
他知道叫喊没有用,因为没人会去救他。

伯克利 一九七五

秘书

我仅仅是一个看不见事物的仆人,
它被口述给我和另外几个人。
秘书们互不相识,我们走在人世间,
所理解的不多。在一个句子中间开始,
在一个逗点前结束。至于它的全部内容,
我们全然不知,因为我们谁也不去读它。

伯克利 一九七五

百里香的芬芳、枞树的色彩、寒霜、鹤舞。
这一切都同时出现。也许是永恒的。
眼看不见、耳听不到,但它存在过。
琴弦不弹、舌头不说,但它定将存在。
草莓冰淇淋。
我们会在天空中将草莓冰淇淋融化。

——《惊异》

如果你想,大地会让你世世代代活下去。
反对悲观主义的手段
被雷击着火的森林能使我平静。

——《句子》

现代诗人

一个被关在地狱的人说:地狱并不存在。

威胁

他非常害怕想到被忘的事情又会被想起。

本性

当魔鬼在我身上跳舞,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天使。

越过门槛

时代的服装从我身上掉落,我处在一个
被部落人遗忘的大国里。

喊叫

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也不想处在这样
的法律之下,也不想在这样的地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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