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第一道曙光,我起身照镜,
我愉快地开始,因为在夜间
我脸上所纺起的时光之线
已织成美丽的面纱,如同新娘的花边。
透过面纱,我有笑声一般的魅力,
像姑娘在大海苍白的夜间有着丁当作响的欢畅;
我心中的温暖,如同海洋,沿着迟来的爱情之路
曙光撒下无数片片闪耀的罂粟花瓣。
所有这些闪闪发光的海鸟烦躁地飞旋
在我的下方,抱怨夜间亲吻的温暖
从未流过它们的血液,促使它们在清晨
恣情地追逐撒入水中的红色罂粟花瓣。
——《迟来的爱情》
在路上
我独自一人走上道路;
寒冷的光芒流出西面的窗户,
流向我双足从未踏过的地方;
但愿我知道这苍白的道路通往何处。
遮上了阴暗夜幕的西面天窗
很快就会完全关闭。
可我与道路不会分离,
不管这沉默的道路通向哪里。
轻风在我身边追逐,在麦田之上,
苍白的阴影逃离我们如同躲避灾难,
别人觉得这道路极为凄凉,
没人会光顾这条长路通往的地方。
在空中,低矮、疲倦的月亮走了出来,
夜晚的风透过橡树困乏地吹拂,
昏昏欲睡的苍白花朵摇曳不定,
当风儿询问黑暗的道路通往何处。
那边山坡上一颗星星苏醒过来,
下方,一排排的矿灯闪闪发光,
那是我的家,灯光在远处闪烁,
但现在这黑暗的道路通往相反的方向。
我厌倦了愚笨、扫兴的旅程,
道路永远蜿蜒向前,谁能查明
下一个黑暗的山丘后有些什么?
这条死亡的道路毫无目标地延伸。
当清晨来临,我为自己寻来恋人,
我会躺进她的怀抱,那个地方
野蔷薇在阳光中显现出绯红。
我干吗挂虑这条古老道路的去向?
迟来的爱情
我不知道爱情已居于我的身上:
他像海鸥一样来临,以扬起的双翼掠过悠悠
呼吸的大海,
几乎没有惊动摇曳的落日余晖,
但不知不觉已融进玫瑰的色彩。
它轻柔地降临,我丝毫没有觉察,
红光消隐,它深入黑暗;我睡着,仍然不知
爱情来到这里,
直到一个梦在夜间颤抖地经过我的肉体,
于是我醒来,不知道是谁以如此的恐惧和喜悦
将我触击。
随着第一道曙光,我起身照镜,
我愉快地开始,因为在夜间
我脸上所纺起的时光之线
已织成美丽的面纱,如同新娘的花边。
透过面纱,我有笑声一般的魅力,
像姑娘在大海苍白的夜间有着丁当作响的欢畅;
我心中的温暖,如同海洋,沿着迟来的爱情之路
曙光撒下无数片片闪耀的罂粟花瓣。
所有这些闪闪发光的海鸟烦躁地飞旋
在我的下方,抱怨夜间亲吻的温暖
从未流过它们的血液,促使它们在清晨
恣情地追逐撒入水中的红色罂粟花瓣。
爱的交战
不要搂我,西格蒙德。
西格蒙德,你心脏的强烈跳动伤害着我,
西格蒙德,你的双臂和心脏使我窒息,
你在把我碾碎,放开我吧,放开我!
(哦,西格蒙德,西格蒙德,你到底怎样啦?)
不,不要碰我,把我留在灰色的海边草地
(西格蒙德,只有今天清晨你光彩照人,
你曾是我的全部清晨,全部海洋和晨空,
鸟的啭鸣,海的拍岸全是你——
西格蒙德——可现在你在哪里?
哦,是你充实我的心灵,
我在你身上呼吸我的美梦,我把嘴按在你的嘴上
从你身上呼吸我画面朦胧的梦境
以及我灵魂的意愿,并使你成为真实——
但你是我的全部……
现在我的梦幻之雾已从你身上干涸,
从你身上蒸发如同玻璃上的蒸汽,
对我你成了陌生人。
——现在,随着他心脏对我灵魂的敲击,
我急速醒来,跑进我的灵魂之屋,发现一片空荡。
我的梦的呼吸已从镜中消弱
在他所站之处我看见我的幽灵站立
屋内空空荡荡,我孑然一身。
我孤寂一人,我再也没有西格蒙德,
天空没有了意义,意义已从清晨消失,
一去不返——我孤寂一人,孤寂一人。)
可怜的西格蒙德,从你的嗓音中取走呜咽,
你发出可怕、残酷的伤害之声,我的亲人。
好啦,我无法忍受你喉中的呜咽,
亲爱的西格蒙德,吻我吧,快吻我。
(哦,他以自己的心
他以自己的心伤害着我,他离我眼睛这么近的喉咙
使我恐惧,使我害怕。他根本不是我的西格蒙德,
他的外衣他的手臂他的激烈跳动的心,全部陌生,
他的忙于呜咽的嗓子陌生无比,
他的弄湿了我面颊的泪水更是陌生得出奇……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哦,我的另一个西格蒙德
已经死了,你残酷地离开了我——西格蒙德)
亲爱的,
你为什么让我走,把脸藏在土里?!
西格蒙德,你在干什么,把脸躺在草地,
僵硬无声地躺着,把脸贴在海边的草地?
西格蒙德,西格蒙德,站起来看看我——
听着,西格蒙德,再从草地上昂起你的头来。
(天啊,我真该将他拒绝!)
闪电
我感觉到在我胸口,在我心脏跳动之处,
她的心脏迈起了蹒跚的步履,
我欢笑地感觉到它上下跳动,
奇怪,在我清除了血液的耳朵里,
有我不断重复之词的声音,
重复着,双臂绷紧,以热血的看不见的技艺。
她的呼吸温暖地掠过我的颈项,
温暖得如同闷热之夜的一团火焰;
感觉到她紧贴的肉体是多么甜蜜
当她的双臂与我颈部脉搏贴成一片。
如此紧搂,我难道担心
黑夜会把她藏走;抹除每一个印痕?
我在黑暗中俯身寻找她的樱唇
并把她完全索取在一记亲吻
这时,一道闪电掠过她的脸蛋,
我看到了她,靠这瞬间闪烁的亮光,
像从屋顶上落下的雪
死一般苍白无力,哭着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紧接着,像黑暗中的雪,
她惨白的脸紧偎在我的胸口,
苍白的爱情失却在融解的恐惧,
化入寒冷如冰的泪流,
溶进悲痛的张开的嘴唇;
然后,黑暗关闭了神圣的方舟。
我听到了雷鸣,我感到了雨声,
我的双臂松弛下来,哑然失语。
我几乎憎恨她,这个牺牲品;
憎恨这块地方,憎恨我自己,
憎恨使我怒火中烧的冷雨;
回家吧,快回家,闪电使一切平淡无奇!
在黑暗中
在方形图画般的薄暮下
一个苍白的斑点游动在夜空的窗畔。
黑暗中传出压低的声乐:哭泣!
仿佛鸟雀艰难地朝山谷飞驶。
“你为何走到窗口?你为何不睡?
你把我惊醒了!可是,你干吗流泪?”
“我怕你,我惶恐,我惊骇!
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把我毁坏——!”
“你未从梦中醒来,快向我靠近。”
“不,我已经睡醒。是你,是你待我残忍!”
“天哪!”——“是的,你待我残忍。你在我胸怀
投下一道阴影,它最终将把我杀害。”
“来吧!”——“不,我是一个性命。
我给你一抱阳光,你却不让我生存。”
“嗨,我太困了!”——“哎,你可怖万分;
你站在我面前,如同直立的黑暗,如同幽灵。”
“我?!”——“你怎能这样待我,这样爱我?
我无地立足,头上的天空也被你取获。”
“亲爱的,这柔和的夜晚永生不死,
你一定爱它!”——“这黑夜把我杀害,把我吞噬。”
“亲爱的,当你在阳光下穿越大街,
你自身的黑夜一定与你紧随。你为何把它虐待?”
“不,不,我在阳光之中舞蹈,我是一个生命——”
“那你身后也仍有黑暗。我的妻子,请你转身。”
“不,你多么残忍,你是带着阴影的阳光!”
“我确实是阳光,把你我阴影带在身上——”
“在黑暗中我们全都消亡,随同树木
和永无休止的河流;——我们全都失落,随同这
些事物。”
“但我仍是我自己,我与这些东西毫不相干。”
“回来吧,让我们在神秘中躺在床上。
“回到我这儿,把你的身子躺在我身边,
我愿做阴影,让你成为光线。
“回来吧,你身上寒冷,黑夜使你心胆俱裂。
听着小溪的声音!它气喘吁吁,当它匆忙穿越
“松树林。我爱松树,爱它无形的神秘。”
“让我成为我自己,不是松树或一条小溪。”
“吻我吧!你身上多么寒冷!——你的小乳房
如同冰块。吻我吧!你知道那是多大的快慰——
“被爱淹灭,降服,在黑暗中消亡,
被感情吹熄,让黑夜浸湿火光。
“但是不必介意,我的爱人。没有关系,除了睡眠;
除了你我,除了睡眠;其余一切依旧安然。”
啊,躯体甜蜜的美人儿,
你从铁中跨出,
你的心是如此鲜红。
柔嫩温顺,柔嫩温顺的生命,
始终比钢铁更坚强无畏,
更自豪骄傲,藐视阻抗。
在远方,如同白霜,如同在青山上沉思的银白的幽灵,
白霜一般,神秘无比。
在花园里放射出来,
带着曙光般柔和的犹如浪花的躯体,
环顾四周,以不可克制的、喜形于色的自信,
从刀剑中诞生。
没有诺言,
没有限制。
雪片般降世,毫无诺言地来临,
这杏树是神性的生命,
无所畏惧,在铁与土的核心
过着极乐的生活。
一簇簇粉红、银白,
在天空,在湛蓝湛蓝的天空,
没有声音,充满乐趣,光芒灿烂,躯体甜蜜,
核心是鲜红,
核心是鲜红,
在天空,在美丽的光线下,结成一簇一簇。
打开,
打开,
五倍地敞开,
六倍地敞开,
奉献,完善;
核心鲜红,伴有最后的痛苦的热忱,
外貌上的痛苦的热忱。
我记得,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
我听到了青蛙的尖叫,当它的脚被猛然跳起的蛇抓进
嘴里;
我记得我第一次听到牛蛙在春天里突然喧嚷起来;
我记得我听见一只野鹅在湖的那边,
从夜的喉咙中发出高声叫喊;
我记得一只夜莺在黑暗中从灌木丛里撕出尖叫和咯咯声,
第一次震惊了我的心灵深处;
我记得兔子的尖叫,当我在子夜穿越树林;
我记得发情的小母牛持续不断地哞哞直叫,压抑不住自己;
我记得当我第一次听到恋爱中的猫发出怪诞的号叫,
我是多么恐惧;
我记得受到惊吓和伤害的马儿的尖叫、片状闪电,
我记得我被临产的妇女的叫声吓跑,
那声音就像猫头鹰的怪叫,
我记得我暗自听着初次的羊咩、
婴儿的初次号啕、
我妈妈的自我歌唱、
酩酊大醉的矿工放开嗓门发出第一声高喊,
以及从粗野的黑色嘴唇中
吐出的头几个外国词语。
但极端处境中的雄龟
发出的最后一声
奇异、微弱的相交的叫喊,
从遥远遥远的生命地平线的边缘
发出的微弱的叫喊,
强于我记忆中的一切声音,
弱于我记忆中的一切声音。
他举止文雅,脸庞黝黑。
这是一只美洲豹,
一只特长的苗条的猫。
死的。
这是他今天早晨捕到的,他傻笑着说。
他提起她的脸,
她明亮的圆脸蛋,像霜一般明亮。
她时髦的圆脑袋上,耷拉着两只死耳朵;
她脸上灿烂的霜中,有着条条斑纹,
还有清晰美丽的乌黑的光线,
乌黑、锐利、美妙的光线,在她灿烂如霜的脸上。
一双美丽迷人的死眼睛。
多么美丽啊!
他们朝出口走去;
我们走进洛博的幽暗之中。
在一片树木的上方,我发现了她的巢穴,
在屹然耸立的橘红色壮丽的岩石之间,有个小小的岩洞。
有遗骸,有树枝,有险坡。
可是,美洲豹再也无法跳上那条道路,
带着她长驱直入的黄色闪光!
她带有条纹、灿烂如霜的脑袋再也不会探出
橘红色岩石之洞的阴影,朝外观望,
在洛博幽暗的峡谷之口的一片树木的上方!
取而代之的是我朝外观望。
观望荒漠的幽暗,像永远不成真实的梦幻一般;
观望克里斯托群山的雪景,皮科里斯山的冰柱,
在雪山悬崖的另一面,葱翠的树木站在雪中纹丝不动,
如同圣诞玩具。
我想,在这个空荡荡的世界,有个房间归我和美洲豹享用。
我想,在另一边的世界,我们会轻松地省略掉
成千上万的人们;
而且从不想念他们。
然而,缺少一张洁白如霜的脸庞,那只苗条的黄色美洲豹
的脸庞,世上该增添一个多么大的豁口!
——《美洲豹》
我们是生命的传送者
当我们生存,我们是生命的传送者。
当我们不能传送生命,生命就不再流经我们。
这就是性的部分神秘,这是向前的流动。
无性的人们无物传送。
我们工作时,如果我们能把生命传送进工作,
生命就更富有生命,冲入我们身上作为补偿,
作好准备,
我们与生命在时光之洋上发出涟漪。
即使是一个女人在做布丁,或一个男人在做板凳,
如果生命进入布丁,布丁就会优美,
凳子就会优美,
这位女人就会满意,清新的生命带着涟漪注入
她的身上,
这位男人就会欢畅。
奉献,把你奉献出来
乃是生活的真谛。
但奉献生命并非易事。
并不是把生命递给哪位下贱的蠢货,
或让活着的死人把你吃掉。
而是在无德性的地方燃起生命的品德,
哪怕它只存在于洗净的手绢的洁白之中。
忠贞
忠贞与爱情不是一码事,如同鲜花与宝石。
爱情,就像鲜花,将会凋谢,将会转变成别的东西,
否则就算不上绚丽。
噢,鲜花凋谢,因为它们疾速运动;小小的生命湍流
跃上茎的顶巅,隐约闪现,疯狂旋动
急转弯飞翔时的抛物线,
下倾,离去,像一颗彗星急速拐进幽冥世界。
噢,鲜花始终在运行
如同彗星,它们进入我们的认知领域
一天,两天,随后撤回,再次慢悠悠地消亡。
我们,我们必须给它们装上翅膀,放它们离开。
香味弥漫的花不算花,灰毛菊不算花;
花只是一种运动,一种疾速的运动,一种绚丽多彩的
动作姿态;
这就是它们的可爱。这就是爱情。
但宝石迥然不同。它一个劲儿地延续,
存在得比我们更为长久,
似乎要永世长存。
然而我们知道它不断地消亡,
如同鲜花,如同我们,只是更为缓慢。
蓝宝石的美妙的缓慢的消亡!
一切都在流逝,每一种流逝都与另一种流逝发生联系。
鲜花和宝石,还有我们,互不相同地流逝。
在昔日,当宝石被玷污,被诱惑
在混乱的疯狂高潮,
当岩石诞生时,时光缓慢得多。
它花了无数的年代造就的宝石,也要花无数的年代
让宝石消亡。
一朵花只有一个夏天。
男人和女人就像泥土,生出夏天的鲜花和爱情,
但下方就是岩石。
比鲜花年长,比羊齿植物年长,比有孔虫类年长,
比所有的原形质都要年长——这就是下方的人的灵魂。
在全部的爱情疯狂高潮
宝石缓慢地形成,在古老的、
曾经融合的两颗心脏的岩石中,
两个古老的岩石,男人和女人的两颗心脏,
这是宁静之结晶,是缓慢坚固的信任之珠宝,
是忠贞之蓝宝石。
从爱情疯狂的混乱中,共同宁静之宝石脱颖而出。
【青年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