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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追忆【波兰】〔诗歌〕

在一个透明圆球的中心,
上面是天父上帝,不高大,胡子修剪整齐,
安坐着手拿一本书,有乌云包围。
他朗读咒文,万物即刻造出。
大地刚一出现,立即长出草木。
绿色的山丘提供给了我们,
敞开的雾团投下的光线也赠给我们。
谁的手拿着这个圆球?肯定是圣子。
整个人间都在其中,天堂和地狱在内。

——《人间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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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出乐园之后

不用再跑了。一片寂静。雨下得多么柔软
落在这个城市的屋顶。一切都是
完美。现在,对于你们二人
正在阁楼窗下皇家卧榻上苏醒。
对于男人和女人。或者对于一棵
分成彼此怀想的雄性和雌性的植物。
是的,这是我的礼物。在灰烬上方。
在苦涩的、苦涩的大地。在呼吁和
誓言之地下回声的上方。愿你们
在黎明时候注意:头部互相靠近,
梳子拿在手里,两张脸在镜中
只有一次,保持到永远。不一定记入记忆。
愿你们注视现存的一切,虽然它在消退,
每个时刻都为每种存在充满感激。
这个小花园,大理石浅绿色小胸像
在珍珠光辉当中,迎着夏日的细雨,
在你们推开屋门的时候,依然留在那里。
还有油漆脱落的大门排列的一条街,
你们这样的爱情突然把它改变。

在一个大城市里,在大街上,清晨。百叶窗和大帐篷打开,洒过水的人行道石块,脚步的回声,有斑点的树皮。我的二十世纪正在开始,他们,男人和女人,在行走;二十世纪正在结束,他们还在行走,不是原来那些人,但是依然是那种皮鞋后跟和高跟鞋的嘚嘚声。一成不变地分为男性和女性、老年与青年的秩序,依然如故,绝无略减,虽然一度生活过的人不复存在。我在喜悦中吸进空气,因为我是他们的一员,肉体和他们同一,但是同时意识到了那些可能没有完全逝去的人们。我取代了他们具有不同的却是自己的名字,因为五感是我们共同的,我现在行走,也将被后人取代。

——《紧身胸衣的诱惑——扣钩》

我要告诉你们什么?我寻求的都没有找到:
赤身和你们在尘世的牧场聚会
在暂停的时间之无尽的光辉之下,
没有束缚我就像曾束缚你们那样的形式。
看到了未来。预言家。在一个柔和、宽恕的夜晚。
蒺藜长满修剪过的花园的小径上
一条纤细的金链挂在雪白的脖子上,
和对于你们大家的记忆一起,他即将离去。

实在说,我想告诉他们什么呢?想说:我不辞劳苦,想要超越我的地点和时代,寻找真实。工作做完了(值得赞扬吗?),一生是充实的,却命定充满悲伤。现在我感觉自己像是这样的一个人:幻想自己就是自己,但其实只是服从于某种风格。就是这样,即使是另外又一种服从。“你想要白孔雀吗?我给你白孔雀。”把我们连结起来的可能是我们仅有的共同之点:在超时间的花园里的同样的裸体,但是时刻都很短促,所以我觉得,我们不顾及时间,互相拉起手来。我也喝酒,摇头,说:“人的所感和所思,是表达不出来的。”

黄色自行车

我问她想要什么,
她说:“一辆黄色自行车。”

——罗伯特·哈斯

我亲爱的,我们尽情移动舞步的时候,
把车停在一旁,离那里不远有一辆黄色自行车靠在树边,
我们移动舞步进入花园的大门,
北面的花园,那里有很多露水和歌唱的鸟雀,
我们的记忆像儿童,只保存我们需要的:
昨天的早晨和晚间,不会更远。
但是我们回忆起一个姑娘,她就有这样的自行车,
对自行车还有温柔关怀的话说出。
在方形保护树篱之间有花坛
我们在那里看见一个小雕像和雕刻着名字的小石板。
我们沿台阶下行走向湖边
这片湖像是来自一段旧民谣,
平静,在云杉森林半岛之间。
于是人的共同回忆又来访问我们。

如果人们不再相信善与恶并存,
只有美召唤他们、拯救他们,
因此他们依然会说:这是真实,那是虚假。

——《又一天》

我的一生好像是短暂一瞬间,
在团团沥青火焰的黑烟之间
在忘川流过或者圣诞节前夜度过。
在这里人人都把名字忘记。

——《萨勒姆市》

大地就这样延续,在每件小事当中
在人的生活当中,只去不返。
这对我是一个解脱。是赢,还是输?
为了什么,反正世界会忘记我们。

——《一八八〇年返回克拉科夫》

城市

城市在花簇当中欢笑,
很快都会结束:一种时尚、一个阶段、这个时代、生活。
最终瓦解的惊骇和甜蜜,
让第一批炸弹落下,绝不延期。

在不十分的真实之中

在不十分的真实之中
还有不十分的艺术
不十分的法律
不十分的科学
在不十分的天空之下
在不十分的大地上
不十分无辜的人们
不十分堕落的人们

伯克利 一九八四

不必信赖他人,要自己从那里慢慢抓取语言能够
表述的一切,虽然语言的能力微弱。

——《意识》

对于生者火热的土地来说它陌生而无用。
树叶岁岁更新,鸟雀交配而无需
它的帮助。河岸上有两个人
躯体越靠越近,受到无名力量的吸引。

我,意识,起始于皮肤,
光滑的皮肤,或者长了浓密的汗毛。
树皮似的脸面,阴部的小山,大腿
都是我的,却不是我独有。
而在同一时刻,另外一个意识,他或者她,
正细心打量自己在镜子里的形体,
知道是自己的,却又不是自己独有。
我触摸镜子里的一个躯体,
是否也在触摸每一个躯体、探索他人的意识?
也许根本不是,因为他人的意识不可企及,
以严格的自己的方式认知?

她说,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的感觉。
因为你充满我头脑,自己没有充满。

当然,我没有揭示我真实的思想。
为什么要揭示?为了造成更多的误解?
揭示,给谁听?一代代的人出生,成长
需要很长的停顿,不想听未来的事。
不过我一事也不回避。一生都是这样。
既然知道,就不能回避。还必须承认其中的道理。
未来遥远的生活和他们毫无干系,
后代人的艰难困苦非他们关心所在。

祷告

你问我怎样为不在场的人祷告。
我只知道,祷告建造天鹅绒之桥
走在这桥上像在空中,像在一块跳板上,
下方是金醇色的景色,
因阳光神奇的滞留而变样。
这座桥梁通往反向之岸,
那里一切都相反,“存在”这个词
展示我们几乎没有预先领悟的意义。
注意我说的是“我们”。在那里每个人
都感觉到对于化为肉体的他人的同情,
还知道,即使没有另外的一岸,
我们也会走上空中桥梁。

马萨诸塞州剑桥 一九八二

我不虔诚,耽于肉体,
受到召唤加入狄俄尼索斯的舞蹈。
不顺从、有好奇心、迈开走向地狱第一步,
容易受到最新理念的诱惑。
处处听闻:要体验、要感受、
要大胆、摆脱醉酒和罪恶感。
我想要吸收一切、理解一切、
连黑暗对我也有魔力。
我辛劳是为了反抗世界
或者不知道我曾和它同在,属于它?

——《乔姆斯基神父,多年之后》

并非如此,我犯罪的共谋
乐园中苹果树下的夏娃。
我爱你的胸部、腹部和嘴唇,
怎么理解你是他人又是你自己?
突兀与凹陷曲线互补,
感觉和思想是否也这样?
我们的眼睛都能看见,耳朵都能听见,
我们的碰触创造又毁灭了同一个世界。
不是一,一分为二,不是二,合二为一,
我是第二个,为此才能意识到自己。
和你一起吃知识树上的果实,
沿曲折道路穿越沙漠。

在曲折道路上,可以看到下面崛起的和陷落的城市、起伏街道的幻景、狩猎小羚羊的猎人、溪流边田园的景色、在耕地上午后休息的犁具;许多事物,变化多样,空中有横笛和长笛的音乐,语声的召唤,曾经存在过的语声。弯曲的道路,千百年,但是,我能够放弃我所获得的一切吗?——信息、知识、永远未竟的目标的追求?即使这一目标,我很长一段时间一无所知,注定要化为笑柄也罢。放弃、隔绝、封闭视觉、听觉和触觉,以此方式获得自由,从而不再惧怕属于我们的东西被夺走——决不,这样的事我决不接受。

我坐下,为自我辩护而写作,
追忆往昔的、没有淡忘的旧事是我的证人。
在彩色玻璃的深红色中,在石刻边缘中,
在魔术和炼金术深重金色书法中,
在有童话般的陆地闪烁的地图中,
在银河环绕的星球之中。
在瀑布边的水磨巨轮轮辐中,
在芦笛声中,在厚重金丝布料帷幕中,
那是我的房子,我的栖身之地,
我的出埃及事,
走出宇宙的不可企及境地。

我的所有,就是我双手的灵巧。我是homo faber——独创者、制造者、编造者、建设者。我上面的天空太大,它用数量无限的恒星剥夺了我的特性。而向前又向后无限伸展的时间的线条则吞噬了我生命享有的短促瞬间。我用斧头砍一段木头,突然看到断成两段的木头里面的白茬;我用凿子凿开层层的梨木,或者在不褪色的硬纸上画出Ledum palustre或者Gnaphalum uliginosum,或者根据秘方制备灵丹妙药,这时候,宇宙之龙,不可遏止的星系自转的伟大的埃及,都不能控制我,因为我受到厄洛斯的指引和保护,我所做的一切,都会变得无限大,在我面前,此时,此地。

来自虚无者,将重新返回虚无,
力量和欣喜,丰饶和至福。
你们在深渊的边缘无知地起舞,
屈服于血液跳动的节奏。
这其中毫无真实,只不过是狂热。

悟出

虚荣和贪婪一向是她的罪恶。
在我们藐视一切的理性判断
他人的时期,我爱上了她。
后来我突然悟出一个道理。
不仅我们的皮肤钟爱彼此,
我们的私处也天生适合,
她在我身边的熟睡发挥威力,
她的童年是在她梦中的城市。
她身上的天真和羞怯,
或者装扮为自信的恐惧
都感动了我——我也是这样的——
我不再判断他人,因为突然之间
我看到自己的两大罪恶:虚荣和贪婪。

神正论

不,高贵的神学家,不行,
您真诚的意愿拯救不了上帝的道德。
如果上帝创造了能够在善恶之间作出选择的人,
他们作出选择,因此世界陷入罪恶,
还是会有痛苦,和造物不该遭受的折磨;
要加以解释,造物只能假定
存在原始的天堂,
人类出现以前的堕落深重,
物质世界在魔鬼的力量下成形。

餐桌之一

只有这个餐桌是实在的。沉重。坚实的木材。
我们在这张餐桌宴饮,一如我们之前的他人,
能猜出在清漆下面他们手指的碰撞。
其他的一切都令人起疑。我们也是,出现
一瞬间,以男人或者女人的形象
(为什么是或者?),身披规定的衣着。
我注视她,就像是第一次看见她的脸。
又注视他,再看她。为的是他日
在非人间的地区或者王国中能够回忆起他们?
要为哪一刻做准备?
或许还得再一次从灰烬中出走?
如果我在这里,完完整整,在切烤肉
在这个酒馆里,酒馆高居在摇曳不停的辉煌海面上。

伯克利 一九八三

餐桌之二

在这个酒馆里,酒馆高居在摇曳不停的辉煌海面上,
我似乎在水族馆里活动,意识到消失在即,
我们都是生死有命,活着已感到难为。
这共同性令我慰藉,虽然也感到悲伤,
共同的目光、手势、触觉,眼前和历年。
我想,我的乞求能让时间滞留,
我像前人一样,习得接受依从。
只来考察这里有什么耐劳持久:
配牛角把柄的刀子,铁皮的饭碗,
蓝色的瓷器,坚硬但是易碎,
还有,就像激流中的一块石头,
这张硬木制造的桌子,被摸得光亮。

我的眼角斜视看见翻动的嘴唇
感觉欣慰,我在这里,在这尘世大地,
再延续一刻,在一起,在这尘世大地,
来庆幸我们的,微小、微小的自我。

——《我的》

你全部的聪明都归徒劳
虽然为探索耗费了一生,
现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烈酒、伟大的美
和幸福,只留下了悲哀。

——《七十岁的诗人》

以一句话为家

以一句话为家,这句话似乎是钢铁锻打。这愿望从何而来?不是为了令人入迷。不是为了让名字留在后人记忆里。这是对于秩序、节奏、形式的无名的需要,这三个词对抗着混乱和虚无。

伯克利—巴黎—马萨诸塞州剑桥 一九八一至一九八三

在画面的一角
画家留下姓名的首字母:他心里眷恋她。

——《抹大拉的马利亚和我》

我收集这骷髅的梦,因为我就是它,
强力、热恋、在花园里忍受,
在黑暗窗户下面,不确知
她秘密的极乐属于我,还是别人。
狂喜,海誓山盟。她都不太记得。
只有那一时刻延续,不能消除,
当时她几乎是在另外一侧。

——《骷髅》

陶罐

尊敬的蝾螈们,现在我凭借知识
接近你们居住的陶罐
看着你们垂直浮上水面
还露出你们的腹部的绯红颜色,
火焰色泽,展示你们和炼丹术士——
那在火里生活的火蛇的亲缘关系。
大概我是为此在松树之间一个池子里
捕捉了你们,四月天上的云朵飞奔,
我把你们带回城市,令人自豪的战利品。
你们消失已经很久,我时常猜测
你们当时的生活不知何谓小时和岁月。
我对你们说话,给你们带来存在,
甚至在语法王国中的名字和称谓,
通过词尾变化保护你们不受虚无侵袭。
我自己无疑受到神灵摆布,他观察我
把我投放到某种超语法的形式,
但是我等待,希望他们抓住我把我带走
我得以长生,像炼金术士火焰中的火蛇。

南哈德利 一九八五

万圣节前夜

在我最喜欢的月份的深沉寂静之中,
十月(枫叶的深红,橡树的青铜,
这里那里白桦树的闪亮金黄),
时间在这个月的停滞,我十分欣赏。
死者辽阔的国度在一切地方显出:
林荫路拐弯之后,公园草坪的后面。
但是我不必进入,没有得到呼唤。
快艇靠岸,小径路面撒满松针,
河水在昏暗中流淌,对岸不见亮点。
我去参加鬼魂和巫师的舞会,
一批到会的人戴面具和假发,
在生者合唱声中跳舞,不辨是谁。

南哈德利 一九八五

这一个

一条山谷,上方是浸染秋色的森林。
一个游人来到,导游就是地图
或许是记忆。有一次,很久以前,阳光灿烂,
下过初雪,他前往那里,
感受到了喜悦,十分,没有原因,
眼睛感到的喜悦。一切都有节奏
向后移动的树木,空中的飞鸟,
水道上面的火车,动感的盛宴。
多年之后重返,不为什么目的。
只有一点,极为宝贵的经历:
纯真地、朴实地观看,没有名称,
不怀期待、忧虑和希望,
到达了我和非我消失的那一条窄线。

南哈德利 一九八五

我们在尘世的爱情,永不完美。

——《老妇人》

天堂应该怎样

天堂应该怎样,我知道,我去过天堂。
在天堂的河畔。聆听天堂百鸟歌唱。
在天堂的季节:夏天日出之后的不久。
起床后奔向我的一千件作品,
花园是世外的,全靠想象。
我的日子都花费在写诗炼句上面,
意识不到我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努力,不懈地寻求
词语和表达方式。我想,血液的流动
在那里是否还是胜利、是凯旋,
我想说,属更高的等级。紫罗兰的芳香,
金莲花和蜜蜂,还有轻声嗡嗡的瓢虫
或者所有这一切的精神,都比这儿更强,
必定呼唤我们注重核心,万物迷宫
后面的中心。因为精神从无限者那里
索取魅力、好奇心、许诺,他如何能够
停止探索?但是我们珍重的沉寂在哪里?
毁灭我们、拯救我们的时间在哪里?
这一切对我都是太难的问题。永恒的寂静
不可能具有清晨和傍晚。
这一缺憾足以对它提出反驳。
神学家的牙齿也许咬不动这颗坚果。

罗马 一九八六

罗马的燕子在清晨唤醒我,
我感觉到脱离自我之后带来的
短暂和轻盈。

——《希腊咖啡馆》

但是还有书籍

但是书籍将会站在书架上,此乃真正的存在,
书籍一下子出现,崭新,还有些湿润,
像秋天栗子树下闪闪发亮的落果,
受到触摸、爱抚,开始长时生存,
尽管地平线上有大火,城堡在空中爆破,
部落在远征途中,行星在运行。
“我们永存,”书籍说,即使书页被撕扯,
或者文字被呼啸的火焰舔光。
书籍比我们持久,我们纤弱的体温
会和记忆一起冷却、消散、寂灭。
我常想象已经没有我的大地,
一如既往,没有损失,依然是大戏台,
女人的时装,挂露珠的丁香花,山谷的歌声。
但是书籍将会竖立在书架,有幸诞生,
来源于人,也源于崇高与光明。

伯克利 一九八六

人类的语言把爱情比喻成火焰,
我想不到什么语言。或者祷告的书文。
我爱她,虽然并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和妻子雅妮娜诀别》

怎样才能抵御虚无?如果记忆不能延续,
有什么力量能够保存已往的一切?

纯洁的灵魂怎能从核心
理解提香式颜色粗糙头发的气味和触摸的感觉?

——《神》

瓦乌耶夫:
没有人需要真理。人不容忍真理。
真理不适合于人,快跑,躲避,
进入缭绕的高香、圣像、教堂的哼唱,
进入自己虚假的善心、遗物、传说,
和他人在一起,他们像你一样假装。
但是都有下场。延续几百年的事也在消亡。
海岛和大陆的萨满喋喋不休、语焉不详,
但是唤醒不了、唤醒不了悲惨的亡灵。
我看见发霉的祭坛,寺庙变成博物馆,
听见凯旋的歌声,但他们不知道那是悲悼哀歌。
面对“完了”时候的亮光直揉眼睛,
寻觅打碎的有善恶字样的石碑。
而高贵的思想在说:注定倒下的就让它倒下。
让新部落接受赠礼,自己的死期。
让他们统治大地,在废墟上跳舞欣喜。

——《美丽的年代(一九一三)》

彼德森:
青少年的情节剧歌曲。一曲即将完毕
另一曲尚未开始。但是必定要开始。
我们要结束宗教。还有哲学和艺术。
因为死亡的恐惧催生了哲学和艺术,
哲学和艺术,长生不死的众神都不需要。
人类从盗窃天火开始,
很快要重新塑造自己,
清晰看见自己的目标,和人的伟大成正比:
取得战胜死亡的胜利,自己成为众神。
诺言必将实现,逝世者起死回生。
我们的父辈、千代万代死者都将再生。
我们人类要住满金星、火星和全部行星。
幸福善良的人不再唱哀歌。

瓦乌耶夫:
为什么善良?

彼德森:
因为邪恶,或者利己主义,都来源于生命的短促。谁有无限的时间,就不再损人利己。

十年间
会发生什么事?世界的结束?还是开始?
先说我父亲。我不知道他为什么
在一九一三年夏天长途旅行来到
这北极光阴郁的荒原。时间和地点
何等的混乱。现在,在这里我感到不安,
在加利福尼亚春天,因为事物都不协调。
我要什么?要它生存。是什么?已经失去的东西。
甚至你的蝾螈?是的,甚至我的蝾螈。

“但是,他们啧有烦言,因为完全没有事做,因为他们的生活懒散。除了阅读,他们无事可做。在那里,没有给他们安排工作。他们也许至少在狩猎中找到一些乐趣,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流亡者不准带枪。唯一可做的事是钓鱼,还要看机会,不然他们就必须让夏天和冬天都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直到他们的时间耗尽,他们又获得返回自由的生活和世界。”(弗里德约夫·南森:《穿越未来的国度西伯利亚》)

慈悲和富于同情的上帝,
怜悯的看看我的痛苦;
听听悲哀破碎的灵魂
俯趴在你脚下悲叹……

艺术家的目的:适度避免突发的喜悦和绝望;在过去的时候他长时间地处于这种状态。清晨早餐时候什么也不想,只想到去画室,那儿有钉好的画布在等待。在那里同时画几张画,对于画笔下面不意中出现的形象很感兴趣。他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追求什么。那是只看到一次的全部的现实,但是它又常常溜掉,其本质没有名称,迄今谁也没有触及。这一切都是要再现树木、风景、人物、动物,但是总是希望画笔自己遇到笔意。

——《黄昏中的无篷马车(一九三〇)》

湖边的茅屋从何而来,同时还有托马斯·阿奎纳?据说他在去世之前说:“我写的一切,我觉得都是麦秆。”这应该理解为否定运用三段论努力构建的宏伟建筑,因为建筑太人性化,亦即不过是迷雾,在我们回顾观看的时候面对终极之物、几乎就在最高宝座之前的时候——不过是虚无。但是有谁知道,我们是否可以以绝对的愿望之名义放弃短暂的、须臾即逝的形式。我在青年时期没有预期日后会着迷于人、人在时间上的日常生存,一天,一年——这一天一年对于湖上的茅屋并没有什么好的预示。不行,不能直视太阳。另外一方面,我们也不能模仿美名大师托夫故事里王宫中的贵客,这些人忘记了他们为何到了那里。

傍晚

月亮升起之前云朵低垂的时刻,
云朵在海水地平线上完全静止:
透明杏黄色亮光边缘灰青,
光亮渐暗、熄灭、僵冷成为灰红。
谁在观赏?那怀疑自己生存的人。
他在海滩散步,沉湎于记忆。
难以做到。他无法回归,像天上的浮云。
胸肺、五内、性事,不是我,与我无关。
面具、假发、短统靴,跟我来!
装扮我,把我送到华贵的舞台,
让我在片刻间相信,我依然存在!
啊赞歌,抒情诗,诗歌的写作,
用我的嘴歌唱,你若消失,我就灭亡!
就这样,他徐徐沉入黑夜,
海洋的帷幕。无论是初升的太阳,
还是升起的月亮都不能把他挽留。

夏威夷 一九八七

太阳东升,太阳西沉,
太阳东升,太阳西沉,
他们继续飞奔,飞奔。

——《创世》

乐器自己表达,凭借自己的永恒。

——《音乐》

他们都知道同样的词汇,
虽然他们早已死去,词汇的使用延续;
似乎不是来自大地,不是来自深夜、躯体,
而是来自高高的飘渺的区域,
来访问他、她、老人和儿童,
他们遵守自己的规则,生格、予格,
世世代代恪守介词的规则。
我打开一本词典,我似乎是在召唤
隐藏在每页沉默符号里的灵魂,
我想象他的形象,一个情人,
减少生死有命的压迫。

——《语文学》

然而

然而,我们彼此是如此的酷似,
我们阳具和阴道都那么可悲。
心脏在恐惧和狂喜中激烈地跳动,
心中怀有希望、希望、希望、希望。
然而,我们彼此是如此的酷似,
连微风中伸腰的那些懒惰的长龙
也一定把我们看成兄弟姐妹
在阳光灿烂的花园里一起玩耍,
只有我们不知道,
我们都是自我封闭,各自独立,
不是在花园里,是在这苦涩的大地。
然而,我们彼此是如此的酷似,
连每一根草茎都有自己的命运,
院子里的每一只麻雀、每一只田鼠也一样。
婴儿要得名,叫扬奈克,或者泰雷萨,
生来享有长期的快乐,或者耻辱与痛苦,
只有一次,直到世界终结。

和解

稍迟,他与自己和解,
认命的时刻到来。
“是的,”他说,
“我天生就是一名诗人,
而非其他。除此之外
我什么也不会,虽然羞愧,
也改变不了宿命的定理。”
诗人:一个不断想到其他事的人。
他时时走神,令同事、友人恼恨。
也许他甚至没有人之常情。
但是说到最后,怎么不是这样?
在人的多样性之中,也需要
变异,变体。我们去访问诗人,
在显得荒凉的近郊的一间小屋之中,
他养家兔,用草药泡酒,
在录音机上录制谜一般的诗作。

伯克利 一九九〇

黄昏时候
万物轻微跳动。

——《长住之地》

何谈安宁?那么多张脸,
他们活过又消失。“你们在哪里?”
我问,想记住
嘴唇、眼睑的形状和温热的触摸。
但每天记忆越来越倦怠。
所以,人啊,我自问,你想不再做梦?

——《彼岸》

死亡点滴来临的进程嘲弄我。
双腿无力、心悸、上山路难行。
除了我力不从心的躯体,
像在高山巢穴里,精神清醒。
但是哮喘把我百般羞辱,
掉头发、掉牙令我痛苦。

好也罢坏也罢——一生都过完,
宽恕的花园把大家都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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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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