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花传
可延年益寿之申乐,探其源头,有人说起源于佛陀的故乡,有人说自远古神代传至日本。岁月推移,时代流转,原貌难存。
后来为万民所喜爱者,是在推古天皇时圣德太子命秦河胜为天下安宁、百姓快乐而上演的六十六出曲目,名为“申乐”。此后,世代之人皆可从中玩赏风月。秦河胜的子孙将技艺传承下来,出任春日神社、日吉神社的神职。故两社以申乐奉神者皆由和州、江州两地人士承担,延赓续后、兴盛至今。
学习古人、欣赏新风之余,切不可有损能乐之风流。辞须文雅,姿须“幽玄”,方可作斯道之达人。
欲成斯道之达人,必须心无旁骛,然惟有歌道,可为申乐锦上添花,必多援用。
谨将本人自幼以来所学所见所闻,大体胪列于后。
好色、博弈、嗜酒,为三重戒,向为先贤古人谆谆告诫;学艺者应刻苦修习,练功习艺,切忌懈怠,戒骄戒躁。
四十四五岁时
自这一年龄段起,表演起能乐来会有很大变化。哪怕自己已为世人认可,已经掌握了能乐的精髓,也要找一合适的接班人,以便继承衣钵。即使自己的艺术没有下降,无奈随着年龄增长,活力降低,形体之“花”以及观众眼中之“花”,都会有所失色。特别出色的美男子又当别论,即使相当优秀的演员,演出不戴假面的能乐时,也让人觉得老气横秋,有碍观瞻。要明白,此时演出不戴假面之能乐,已是力不从心的事了。
从四十四五开始,应避免需要耗费体力的非常精细的模拟动作,要选择基本适合自己的风体,表演务求轻松自如、以逸待劳。要让年轻人持“花”出彩,自己尽量做年轻人的配角。即使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亦不要勉为其难地去演那些动作精细又耗费体力的曲目。勉力为之,也无“花”可言。
进入这一时期后,若“花”仍未失色,那一定是真正的“花”。到五十岁尚有“花”而不失色的演员,四十岁之前大体已经博得声誉。有过声誉的演员,若是高手,当有自知之明,就要注意培养继承人,自己不要出演那些耗费体力又暴露自己弱点的曲目。有自知之明者,方是斯道达人。
女体
概而言之,女性的姿态适于年轻演员扮演,但实际上演起来非常困难。
首先,若装扮不好,便无甚可观。演女御、更衣时,因演员看不到其日常生活,所以需要好好调查请教。她们上衣下衣的穿法,都有一定之规,需要查询清楚。若是世间普通女子的姿态,因已司空见惯,所以模拟表演起来较为容易。表演普通女子的日常便装之态,大体相差无几就足够了。而演“曲舞”女、“白拍子”舞女、狂女时,无论持扇,还是持其他物件,都要尽量给人一种纤弱之感,不要用力握紧。上衣、裤裙要长些,以能够盖住双脚为宜。腰部与腿要舒展,整个身体要柔软。至于脸部,若仰头,则不美;若低头,则背姿不好;若颈部挺直,则没有女人味。要穿长袖和服,不让观众看到指尖。和服腰带也不要系得太紧。
俗话说:“人是衣裳马是鞍”,衣装打扮是为了更美。无论扮演什么人物,装扮不好都不行,尤其扮演女子,装扮最最要紧的。
老人体
扮演老人,在艺能之道中最有奥义。观众一眼就可以看出扮演者的演技高低,因此,扮演老人最不可掉以轻心。
一般而论,即使是对艺能已经相当精通的演员,也有不少人演不好老人。像砍柴、晒盐之类有特色的老人姿态,只要演得像,人们往往就会称赞他为高手,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这个比较容易,最难演的是正装抑或便装的贵族老人姿态,如果不是具有极高造诣的名角,那是演不好的。没有长年的学习、修炼,达不到最高水准的演员,这类表演难以胜任。
而且,扮演老人时若无“花”,便无甚可观。表演老人,固然要表现其老态,但若是弯腰曲膝,身体蜷缩,那就失去了“花”,看上去老朽不堪,很少有可看之处。另外还要注意,不能将老人演得轻佻浮躁,要尽量表现出老成持重之态。
老人舞姿,尤其难演。表演老人,既要有“花”,又要像是老人。对此要好好体味,以追求“老树着花”的境界。
疯人
此为能乐中最能发挥情趣的人物类型。疯人的类型很多,对疯人的心理素有研究的熟练的演员,自然也会精通其他人物。表演此类角色需要对扮演对象反复揣摩,刻苦修炼。
首先,扮演被鬼神附体的各种疯人,如被神、佛附体,被生灵或死灵诅咒而发疯的人,附之于身的神、佛等本身,扮演起来较为容易。而像与父母分别,寻找自己丢失的孩子,被丈夫遗弃,与妻子死别等,扮演这种由于感情失衡而发疯的人物,是很困难的。即使是水平很高的演员,若对发疯的原因不加区别,只是一味地表现狂乱动作的话,那是不会打动观众的。表现由感情失衡而引起的发疯,要深入人物内心世界的忧郁的“本意”中,把“发疯”作为展示“花”的关键之处,如能深入表现人物内心世界的错乱,就一定会有看点,观众一定会被感动。若能以此使观众感动得落下眼泪,那就可以称之为最优秀的演员。这些,都要用心加以揣摩领会。
总的来说,疯人的扮演应与人物表现的要求相称,这本是不言而喻的。然而,因为扮演的是疯人,要根据情况,尽量装扮得华美一些,也可以在发饰上插上应季鲜花。
顺便说一下,虽然追求尽可能的相似是表演的根本,但也要有所区别。如上所说,疯人的“本意”在于被外物附体而发疯,所以要表现附体之物。但在表演女性疯子的时候,却不能表现她被修罗道的恶鬼所附身,原因是,如果要表现这些附身的恶鬼之类,就势必要表现女性的狂怒之态,这与女性之美很不协调;而以女性之姿为表演的重心,又无法表现附体的恶鬼之类。被女人的怨灵附体的男性疯子,道理与此相同。总之,其中的秘诀就是避免演出这样的能乐。作者写作此类能乐的剧本,也是思虑不周。精通此道的能乐作者,是决不会随便写这种难以表演的“能”的。如何处理这类棘手的问题,是此道秘事。
此外,扮演“直面”的疯人,假如能乐的技艺未达到相当高度,是难以胜任的。因为,如果面部表情不像,就看不出疯人的样态;而不恰当的表情,又令人不堪入目。所以说“直面”扮演疯人是大有学问的。在盛大演出中,缺乏经验的演员对此应谨慎对待。扮演“直面”的人物难,扮演疯人更难,要同时克服这两重困难,且要开出有趣之“花”,岂不是难上加难的事吗?必待刻苦学习而后可。
神
概而言之,扮演神,在演技上属于扮演鬼的系统,原因是神之相貌总让人觉得威严发怒,所以将神按鬼的性格来表演,也未尝不可。但要知道神与鬼本性不同。神适合于以舞蹈动作来表现,而鬼则完全不适宜。
扮演神,要尽可能出神入化,品位要高,但在装扮上,除舞台上的神之外,现实中并没有神可供模仿,因此,可以穿着华丽衣装、追求衣冠楚楚的效果。
鬼
鬼的扮演是大和猿乐所擅长的,故而极为重要。
首先,怨灵、祟物之类的鬼有使人觉得有趣之处,所以较易扮演。演员面向对方,举手投足要细腻,以头上所戴之物为中心,加以动作,便会使人觉得趣味盎然。
相反,对地狱之鬼,如摹仿得太像,则令人恐怖,情趣尽失。因扮演地狱之鬼实在太难,能演得好的十分少见。
鬼,究其“本意”,是强力而凶悍的,但强力与凶悍,与趣味盎然的感觉完全不同。从这个角度看,对鬼的模拟是极其困难的,原因是演得越逼真,越让人觉得无趣。恐怖是鬼的“本意”,而观众的恐怖之心与有趣之感,则有天壤之别。基于这种情况,能把鬼演得有趣的演员,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的名伶高手了。不过,只会扮演鬼的演员,却是最不懂得“花”为何物的。因而年轻演员所扮演的鬼,尽管看上去不错,实际不足称道。演员若只会扮演鬼,那么他扮演的鬼也不会让人觉得有趣,这岂不是必然的道理吗?对此唯须好好钻研。能把鬼扮演得生动有趣,就好比是石板上开出“花”来。
问:申乐上演之日,要先看演出场地,预测演出能否成功,这是怎么回事?
答:此事极难言说。不懂此道者,完全不能理解。
首先,观察当天的演出场地,就可以预测今日的能乐能否演好。此事难以言传。尽管如此,大体可以推测一下,演出“神事”,或有贵人观看演出时,人们熙熙攘攘,剧场是难以安静的。在这种场合,一定要等观众完全安静下来急切地等待开演,万人之心翘首以盼,心里说:“怎么还不开始呀?”急得向乐屋张望之时,就要不失时机地登场。初次亮嗓子之后,整个剧场的观众就进入气氛之中,观众的注意力与演员的表演相互谐调,人们沉浸于剧情之中。若能这样,可以预料今日的演出会取得成功。
申乐的演出以供贵人赏玩为本,若贵人来得早,必须尽快开场。此种场合,剧场中人们尚未落座,而且还陆续有人进场,现场较为嘈杂混乱,观众们尚未进入观看能乐的心境,剧场难以进入安静肃穆的气氛中,在这种场合演出第一出能时,剧中人物登场后,各种动作都应比平时用力,声音要大,抬腿踏足要高,举止动作要充满力度,以便引人注目。这样做,剧场就会逐渐安静下来。但即使在这种场合,所表演的风体也要注意适合贵人情趣。在这种时候演出的第一出戏,往往不会十分成功,只要能让贵人们基本满意也就可以了,这一点最为要紧。
无论如何,剧场没有安静下来,尚未自然形成肃静的气氛,是演不好的。如何利用和引导剧场的环境气氛并加以处理非常重要,如果缺乏经验,就难以做出正确判断。
此外,还有一事要说,就是夜间与白天演出的申乐是不同的。夜间上演如果开场较晚,会给人一种沉闷阴暗的感觉。因此,可以将白天上演的第二个曲目作为晚间的第一个曲目上演。假若第一场戏给人一种沉闷阴暗的感觉,那么整晚演出的气氛都难以扭转过来。因此,一定要把好的曲目放在前面上演。尽管场内人声嘈杂,只要唱出一声,剧场马上就会安静下来。所以说,白天的申乐后半部分比较好演,而晚间的申乐前面比较好演。如果晚间的第一曲目令人沉闷,就不能改变了。
还有一个秘传,就是一切事物,达到阴阳和谐之境就会成功。昼之气为阳气,所以演能乐要尽量演得有静谧的气氛,这属于阴气。在白昼之阳气中加入一些阴气,则为阴阳和谐,此为能乐的成功之始,观众也能感到有趣。而夜间为阴气,因此应千方百计活跃气氛,一开场就上演好曲目,这样使观众心花开放,此为阳。在夜之阴气中融入阳气就能成功。而在阳气之上再加阳气,阴气之上再加阴气,就会造成阴阳不合,就不会成功。不成功,如何能让观众觉得有趣呢?另外,即使是白天,有时也会感觉剧场气氛阴暗沉闷,要知道这也是阴气所为,一定要想方设法改变这种沉闷气氛。白昼有时会有阴气发生,但夜晚之气却很少能够变为阳。
预先观测剧场之事,如上。
问:在申乐之能中,“序、破、急”应该怎样界定呢?
答:此事很容易界定。一切事物之中都有“序、破、急”三个阶段,申乐也是如此。应按能乐的风情来确定在哪个阶段、上演什么曲目。
首先,第一出曲目,其剧情一定要有真凭实据,风格务求典雅、庄重、凝练,音乐、动作一般即可,要演得简洁流畅。最为重要的是一定要上演喜庆曲目。第一个曲目无论怎样好,如果没有喜庆色彩便不合适。即或演得不太好,带有喜庆色彩亦可弥补。这是因为,第一个曲目是“序”的阶段。
而到了第二、第三曲目时,便进入了“破”的阶段,应表现演员所擅长的风体,上演拿手的曲目。
最后演出的曲目,进入了“急”的阶段,以上演明快热闹、演技高妙的曲目为宜。
此外,第二天演出第一曲能乐时,演与前一天不同风体的曲目为好,而使人伤心垂泪的悲剧曲目,则要放在第二天之后的适宜时机上演。
问:有一事很令人费解:在竞演中,有经验、有名望的老艺人却为初出茅庐的新手所败,此事不可思议。
答:这正是上述的三十岁之前的“一时之花”。在老演员渐渐失去“花”色而呈现出老朽之态时,就会被新奇之“花”战胜。对此,真正具有鉴赏力的人是能够看得出来的。因此,在这个问题上,胜负的判断就要看观众的鉴赏力如何了。
不过,在年龄虽过五十但“花”却未凋谢的演员面前,无论拥有多么鲜嫩的“花”,都不会取胜。演技很好的演员也会因“花”的凋谢而失败。无论是什么样的名木,不开“花”会招人注目吗?即便是普通的樱树,每当花朵绽开的时候,也会吸引人的目光。懂得这一比喻,自然能够理解为什么凭“一时之花”会在竞演中获胜的道理了。
重要的是要懂得,此道之中只有“花”才是“能”的生命。“花”已凋谢却浑然不觉,沉湎于已有的名声之中,是老演员常犯的大错误。有的演员虽然学会了很多曲目,却不懂得“花”为何物,那就无异于拥有很多草木,却开不出“花”来。
万千草木,花色各异,但同样都是给人以美感的“花”。有的演员即便掌握的曲目不多,但在某一方面的技艺之“花”无与伦比,也能够持久地保持他的名望。假如演员自认为尽得其“花”,却不用心琢磨如何使观众感受到美,那么他的“花”便如同偏僻乡野或深山沟壑中的野花山梅,世人不见其面,不闻其香,徒然开放而已。
同是名优,也有种种差别。即使造诣很高的高手、名人,若对“花”无深入的研究,又试图保持名优的名声,其“花”也不会持久。而对“花”有研究的高手,即使演艺不如从前,但“花”会持久存在。只要有“花”存在,就不失其情趣。所以,在真正拥有“花”的老演员面前,无论什么样的年轻演员,都是无法取胜的。
问:在艺能之中,每个人都有所长。即便是无名演员,比起名家高手来也有自己的一技之长。名家高手不学习无名演员的长处,是不能?还是不为?
答:在一切事物中,所谓“得手得手,生来就有”,每个人都有天生的长处。高手也会有不及下手之处。不过,高手不及下手的事情,只在一般的高手中发生。刻苦钻研、有真才实学的高手,在任何方面都应该出类拔萃。只是技精艺湛的高手,万人之中难得其一。之所以如此,是功夫不到、掉以轻心的缘故。
总的来说,高手也有不足之处,下手也有可取之处。许多人不明此理,一些演员自身也浑然不察。有的高手过于依赖名声,自我陶醉,看不到自己有何不足。下手本来就因用功不够,不太清楚自己有何缺点,偶尔有何优点也不自觉。因而,无论高手下手,皆应向他人学习。刻苦钻研艺能的人,应深明此理。
无论对方水平多低,若发现可取之处,高手都应向其学习,这对高手进一步提高自己极为重要。有时虽看到了别人的长处,但认为“我不能向比自己差的人学”,便会自缚手脚,连自己的缺点也觉察不到。有这种想法,表明此人修养不到家。而下手发现了高手的缺点,就会想:“连高手都有缺点,何况我们新手,得有多少毛病呀!”如此一想,觉得可怕,便向人求教,加强学习,艺术水平定会很快提高。反之,如果自认为“我不会演得那么差”,从而掉以轻心,则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不知自己的优点何在,就会把缺点当作优点。年龄不断增长,演技却不见长进,这就是下手的不堪造就之处。
即便是高手,如果自满,技艺就会退步,何况下手,漫不经心,危害甚大。无论高手下手,都应该明白这样一个道理:“高手为下手之楷模,下手为高手之借鉴。”取下手之长,补益于自己,此为最为有效的办法。看到别人缺点时,一定要引以为鉴戒。优点也是一样,无需赘言。再强调一遍:“刻苦修习,练功习艺,戒骄戒躁,切忌懈怠。”
问:那个汉字词“风情”是指什么?应该如何做?
答:这属于具体稽古方面的事宜。
能的所有动作,都是从唱词中生发出来的,其中包括体态、动作。具体说来,要注意按唱词来支配动作。唱词是“看”时,就要做“看”的动作;是“指”“拉”时,就要做“指”“拉”的动作;是“听”“出声”时,要做倾听的动作。所有动作都按照唱词来做,舞台动作就会自然发生。第一是身体的动作,第二是手的动作,第三是脚的动作。体态动作还要配合音乐曲调。此事难以言传,实际练习的时候,照着师傅现场模仿为好。
只有弄明白唱词与动作如何协调,唱词与舞台动作便会合一。归根到底,做到了唱词与舞台动作的合一,也就领悟了能乐的奥秘。所谓熟能生巧,指的就是这一境界。此为秘传。
唱词与动作本为不同之物,能将此两者和谐统一,就是登堂入室的高手了。这种能乐才是真正的“强能”。
对于“强”与“弱”的区别,很多人分不清楚。例如,能乐之中如缺乏柔美亲切的情趣,有人便以为这就是“强”,或者把“弱”当作“幽玄”加以评论,这简直是咄咄怪事。有的演员无论怎么看都无可挑剔,这就是“强”;有的演员无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华美,这就是“幽玄”。演员如能够领悟唱词与动作协调之理,使唱词与动作高度吻合,就达到了“强”与“幽玄”融合的境界,自然成为无与伦比的高手。
问:平素听到的评论之中,常常出现“蔫美”一词,此为何?
答:此事无可言喻,这种风情也难以形容。不过,“蔫美”确实是存在的,是由“花”而产生出来的一种风情。仔细想来,这种风情靠学习无法获得,靠演技也无法表现,而只要对“花”之美有深刻领悟,是可以体会到的。所以说,即使在每次表演之中并无“花”,但在某一方面对“花”有深刻理解的人,想必也会懂得“蔫美”之所在。
因此,这种“蔫美”之境比“花”更高一层。但若“花”不存在,“蔫美”也便毫无意义,而只能用“湿润”一词表达。“花”呈现出“蔫美”,才让人觉得富有情趣。而不开花的草木,即便呈现“蔫”之状,那又有何风趣可言?无论如何,对“花”的深刻领悟非常重要,但还有比“花”更高的层次,就是“蔫美”,表现“蔫美”更为困难。所以此种美也难以言传。
古歌云:
秋晨薄雾中
篱笆墙上花湿润,
谁人曾言曰:
此情只在秋黄昏,
焉知此景见秋晨!
又云:
不知不觉间,
花儿色香全不见,
转瞬即凋残。
世上人心浑似花,
焉能长久不改变!
这样的和歌,就是“蔫美”的风体,对此要用心玩味。
据说申乐产生于神代,原委如下:
天照大神躲进天上石屋,天下黑暗一片,八百万众神聚集到天香具山,为取悦天照大神而开始奏神乐,扮小丑。其时天之钿女主动走出,手持饰有纸条的榊树树枝,像神灵附体一般高声歌唱,点燃篝火,手舞足蹈。天照大神隐约闻声,便将石门打开一些,于是天下复明。当时神的脸色看上去非常洁白,即“面白”,这一游艺,即为“申乐”之肇始。对此事,以下“秘传”将详述。
在佛陀的家乡天竺,据说须达长者建造了祇园精舍,举行落成法会时,释迦如来亲临说法。提婆带领一万外道,手持饰有白条的树枝、竹枝,又跳又闹,干扰释迦说法。其时,释迦以目向高足舍利弗示意,舍利弗感受佛力,在寺院的后门准备好鼓、笛,以阿难的才学、舍利弗的智慧、富楼那的辩才,演出了六十六个曲目。外道们听见笛鼓之音,拥到后门观看,方才安静下来。期间,释迦如来继续说法。自此,天竺之艺能诞生。
在日本国,据说在钦明天皇当朝时,大和国泊濑河洪水泛滥,自河上漂下一个坛罐,漂至三轮神社前的牌坊附近,被皇宫的人捡起。打开一看,只见坛罐中有一婴孩,美如宝玉。因其为天降之人,便上奏天皇。其夜,天皇梦见婴孩曰:“我本中国的秦始皇之再生,因与日本有缘,在此现身。”天皇惊诧不已,便召到殿上抚养。此人逐渐长大成人,才智超群,十五岁时擢升大臣,被赐予“秦”姓,“秦”这个字在日本读作“はた”,并起名曰“秦(はた)河胜”。
上宫太子主国政时,天下稍有骚动。太子依照神代、天竺吉例,命河胜表演六十六个曲目,同时制作了六十六曲目使用的“能面”,赐予河胜。河胜在皇宫橘寺中的紫宸殿演出侍候,于是天下大治,国土安宁。上宫太子欲将此艺传至后代,又因为原本是神乐,便将原来“神乐”的“神”去掉左偏旁,于是成为十二支的“申”字,故命名为“申乐”,即表达愉悦之情的意思,同时也表明这种技艺是从“神乐”中分离出来的。
河胜自钦明、敏达、用明、崇峻、推古天皇至上宫太子时代一直为仕,同时将此艺传于子孙。河胜成仙之后,自摄津国难波海湾乘一叶扁舟,随风漂至西海,于是到了播磨国的坂越海岸。渔人打开船舱,只见船中之人的样子迥异于常人。从此,当地人常被神灵附体,奇事频发。于是当地人尊之为神,遂至国富民丰,人们将此神命名为“大荒大明神”,简写为“大荒”,至今灵验。此神之本尊乃是昆沙门天王。听说上宫太子讨伐逆臣守屋之时,亦借助河胜神通,大败守屋。
平安时代,村上天皇当朝之时,御览昔时圣德太子御笔《申乐延年记》,其中写道:申乐于神代或天竺起源,由月氏、中国传至日本,以狂言绮语,颂佛教、转法轮、守因缘、退魔缘、招福佑。演奏申乐,国泰、民安、人增寿。依太子御笔之文,村上天皇决意以申乐祈愿天下太平。其时,有一得秦河胜真传的秦氏子孙秦氏安,于紫宸殿表演了六十六曲目。当时有一名叫纪权守的人,才华出众。此人作了秦氏安的妹夫,并与秦氏安一同于紫宸殿奉演申乐。
有一条秘传,就是所谓的艺能,其目的在于愉悦人心、感动上下、增福延寿。简而言之,一切的艺道最终都是为了使人增福添寿,特别是此艺能之道,重要的是通过刻苦学习修炼,达到艺术高峰,为天下人所承认,同时,也是为自身增福延年。
还有一事需要用心体味:观众层次高、眼光高,演员水平高、技艺强,两者相辅相成,则无问题。但情况往往是,愚昧无知之辈、穷乡僻壤远的俗人欣赏不了高雅的风体。对此应该怎么办呢?能乐这种艺术,只有使得众人爱敬,剧团才能兴旺发达。如果一味追求高雅,一般人难以理解,那就失去了更多观众。要解决这一问题,就应该始终不忘自己初学时期那种平易朴素的表演,根据时间、场合,使无知无识的观众也觉得确实好看,这样,演员观众都能受益得福。
想想这世态人情,无论是在达官贵人的大雅之堂,还是在山寺、乡间、边远之地及诸神社祭祀的场所,都不被观众嫌弃,只有这样的演员才应该说是“福寿达人”。换言之,无论什么样的高手,若不受众人爱敬,则无助于增福添寿。鉴于此,先父无论在多么偏远的乡间、山坳演出,都注意揣摩当地观众的心情,尊重当地的风俗习惯。
我这样说,或许初学者会想:“我怎么能轻易达到那么高的要求呢?”这种畏难心理不可有。要将以上各条铭记心中,搞清其中道理,加上自己的判断,从自己的情况出发,认真切磋琢磨。
以上各条所述,不只是初学者,包括学有所成的高手也需要认真体会、加以掌握。在如今的演员中,有人得一技之长,偶尔成功,便自傲自满,沉湎于赞扬之声,如不明白如何获得众人爱敬,那也是徒有其名,无助于增福延年。这种人多了,很令人痛惜。演员即便学有所长,若无持续长进,也不成了气候。只有下苦功提高,才能既拥有“花”,也拥有“花种”。
不过,即使是被天下公认的名家,也会由于自身无法左右的因果时运而出现失误。即使这样,倘若在乡间或边远地方还有人气,其艺术生命就不会断绝。而只要艺术生命不断绝,就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顺带说明:以上讲述了增福延年的道理,但要注意不能因此而陷于世俗的盈利算计,如果为物欲所累,将会使此艺道荒废。追求技精艺湛,才是增福延年的根本。而将增福延年本身视为目的,则必导致艺道荒废。若艺道荒废,福寿就丧失殆尽了。要知道,唯须正直磊落,才能使一切福德皆备、美妙之“花”盛开。
须知,在能中,有“强”“幽玄”“弱”“粗”的区分。这些区分,大体看上去容易分辨,但因许多演员未能真正理解,所以把能乐演得“弱”“粗”的演员不在少数。
首先,要知道在所有模拟表演中,若不真实,就会流于“粗”或者“弱”。对其中的分别,不认真体会就会混淆,需用心琢磨才行。
把本是“弱”的,演成了“强”的,因为不真实,实际上是“粗”;把本是“强”的演得“强”,这才是真正的“强”,而不是“粗”。如果本应演得“强”,演员却想演得“幽玄”,也因脱离真实而并非“幽玄”,实质上是“弱”。惟有真实模仿,投入角色,不矫揉造作,才不会流于“粗”或“弱”。
此外,在应演得“强”的地方,表演得过分,就会变得很“粗”。如果本来就是“幽玄”的风体,还想演得更优雅,于是过犹不及,就变成了“弱”。
仔细想来,正因为人们使“幽玄”与“强”脱离具体对象,作为孤立的概念来理解,才产生了误解。“幽玄”与“强”是对象自身所具备的性质,例如,人之中,像女御、更衣、舞伎、美女、美男,草木之中像花草之类,凡此种种,其形态都是“幽玄”的。而像武士、蛮夷、鬼、神及草木之中的松杉类,凡此种种,大概都属于“强”的。若能把以上各色人物都演得惟妙惟肖,那么模拟“幽玄”时,自然是“幽玄”;模拟“强”时,自然会是“强”。但如果不注意以上区别,一味地想要演得“幽玄”,而忽略了真实模仿,就会演得不“似”。自己并不知道演得不似,还一心想要演得“幽玄”,就变成了“弱”。如能正确模拟舞伎、美男,那自然就是“幽玄”。一定要时刻记住“似”。同样,演“强”的人物时,若演得“似”,自然会“强”。
还有记住一点,因为能乐是供观众欣赏的,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因此需要顺应当世风尚,在崇尚“幽玄”的观众前演“强”的人物时,即便对准确模仿有所偏离,也要演得“幽玄”一些。
同样,能乐作者还应知道,在选择题材时,一定要选择“幽玄”的人物,而且要将其内心、语言都写得优雅,演出时若演得逼真,演员自然就是一个“幽玄”的演员。懂得“幽玄”的道理,自然就会懂得“强”的道理。只有做到演什么像什么,观众才看得舒畅,使观众舒畅就是“强”。
词汇的微妙语感也要注意,像“摇曳”“卧”“归”“依”等词,因语感柔和,自然会产生“余情”。像“落”“崩”“破”“滚”等词,因语感较强烈,对应的动作也要强烈。
须知能演得好坏,与演员的“位”是密切相关的。
例如,有一种不追求文字、动作华美,但从容大方、取材可靠、品位颇高的能乐。此类能,乍看上去不太细腻,缺乏情趣,对这种能,即使出色的演员,有时也可能演不好。即使有与这种能相适应的最好的演员,若观众眼力不高,或不是在堂皇的大剧场上演,恐怕也不会成功。所以,能之“位”、演员之“位”、观众的鉴赏力、演出场所、时间等诸多因素,如不相协调,便不能成功。
还有一种小巧精致的能,出典虽不是那么有名,但很“幽玄”,也很细腻。此类能适合初学的演员演出。演出场所,以乡村祭祀场所或夜间的小院落为宜。对这种能,无论是有鉴赏力的观众,还是演技很好的演员,都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既然在乡下或小地方演出效果不错,那么无论在何时何地,在隆重盛大的场合,在有贵人出席的地方,或又有捧场者助阵,一定会成功。结果却恰恰相反,这样不但有损演员名声,连捧场者也丢了面子。
因此,除非是不受能的种类与演出场所等种种因素的制约而在任何时候都能获得成功的演员,否则不能称其为已经掌握了“无上之花”的高手。对任何场合都能适应的高手,任何事都不成问题。
此外,在演员之中,有人演技颇高,对能的理解却未达到同样高度,也有人对能的理解高于自己的演技。在贵族府邸或盛大场合,演员虽是高手,但因曲目选择不当而出现失误,这是因为这个演员对能乐理解不深。另一方面,演技并不甚高明、演出经验不多、尚处于初学阶段的演员,在隆重盛大的场合演出时却不失其“花”,赞誉之声不绝,而且一直不出纰漏,状态稳定,这是因为该演员对能乐的理解高于自己的演技。
人们对以上两种演员的优劣评价不一。但无论如何,在贵人府邸或盛大场合总能获得成功的人,其名望就会持久。如此看来,比起那些虽有演技,却不懂得能的人来说,大概还是那些演技虽不太高,但对能有深刻理解的人,更适合做剧团的领头人吧。
对能有深刻理解的人,自知有不足之处,在重要场合懂得扬长避短,先演自己擅长的风体,若整体上完美,定会受到观众赞赏。而对于自身所不擅长的,就在小的场合,或乡下边远地区多演几次。这样通过反复练习,不擅长的曲目到时也自然会成为擅长的曲目了。由此,能的修养既广且深,艺术水平不断提高,演员个人的名望渐大,剧团也随之兴旺发达。其时虽然年事已高,但“花”尚存。可见,从初学的时候开始,就必须下苦功弄懂能的奥秘。只要弄懂能的奥秘,刻苦修炼,必定拥有“花之种”。
至于以上两种演员究竟孰优孰劣,还是由各人琢磨去吧。
在此口传中,我要讲如何理解“花”,首先是要懂得为何以大自然中的“花”来比喻。
概而言之,万木千草中,四季应时而开,因其新鲜之美而为人欣赏。申乐也是同样,满足人的爱美之心,即其趣味之所在。所谓“花”与“趣”“珍”,三者实质是同一的。世上没有不谢之花,正因为有凋谢之时,当它开放之时才会让人觉得新鲜珍奇。艺能也不是固定不变的,故与“花”同然。不断变化、风体常有更新,才有新鲜之美。
不过也要注意:虽说要有珍奇感,但亦不能上演世间所没有的稀奇古怪的风体。应按《花传》中的各条项逐一学习修炼,演出时则要根据具体情况,从中选出适宜的曲目上演。所谓“花”,只有当它应季开放之时才让人觉得新鲜珍奇。同样,演员要对已经学过的各种能乐熟练掌握,根据时人风尚选择适当的风体上演,这就如同供人欣赏应季开放的鲜花一样。所谓“花”,今年所开之花为去年所种之花,能乐也同样,尽管观众以前也曾看过许多曲目,但由于曲目数量多,把它们全部演一遍需要很长时间,即使同一曲目,许久之后再演,仍会让人觉得新鲜。
人之喜好千差万别,对音曲、动作、模拟的喜好因地域不同而各有差异,演员如不掌握诸种风体,便无法使观众满意。掌握很多曲目的演员,就如同持有从初春之梅到深秋之菊,一年四季开放的花种都能信手拈来,无论何种“花”,都能根据人们的要求,因地制宜,随时展示。如果演员掌握的曲目不够多,有时就会无“花”可取。譬如,春季已过,人们欲要欣赏夏花之时,只擅长春花的演员手中无夏花,只能拿出已过时的春花,岂非不合时宜吗?由这个比喻,不难看出掌握多种曲目的必要性了。
所谓“花”,只有让观众感觉珍奇新鲜时才成其为“花”。所以,我在《花传》有关论述花的段落之中表述为“竭尽所能,倾其全力,以求‘花’之持久”,与此处口传的旨意相同。因而,所谓“花”并非特殊之物。只要肯下苦功,掌握各种曲目,懂得如何给观众以新鲜之感,就能得到“花”。我曾说过:“‘花’在心中,‘种’在演技中。”就是这个意思。
我在《模拟条项》“鬼体”中说过:“演员若只会扮演鬼,那么他扮演的鬼也不会让人觉得有趣。”意思是说,演员应在掌握了诸种曲目之后再扮演鬼,因为鬼演得偏少,人们就感觉新鲜,便有了“花”。如若不会演其他风体,被观众认为此人只是鬼演得好,即使鬼“能”演得确实不错,观众亦不会感到新鲜,因此亦不会感到有“花”。我在前面还说过“如石上生花”,是说在演鬼时,不演得凶悍可怕,让观众心惊胆战,便根本不像是鬼,所以把这种“鬼”比作岩石。而在这岩石上开出“花”来,则是指演员熟练掌握“鬼”以外的诸种风体,观众认定他是“幽玄至极的高手”,却没想到也能演鬼,就会让观众觉得非常新鲜,这便是“花”。所以说,只能演鬼的人,就如同只有岩石,而长不出“花”来。
“十体”兼备的演员,在一个地方将自己所掌握的曲目逐一上演一遍需要很长时间,因此会让观众感到新鲜有趣。掌握十体的演员再不断完善细节,可做到无所不能。
首先,同一曲目,三五年之间只演一次,每次演出都会让人觉得新鲜不厌,此种做法最为有效。其次,还要注意,根据一年之中的季节变化,选择适当的曲目安排演出。此外,在连日上演的场合,不但一天之中的曲目要适当搭配,整个演出过程都要注意搭配不同风体,根据演出顺序,适当安排各种不同风体的曲目,以免单调。似这样,从全局到具体细节,每次每场都能安排有序得体,方可永葆“花”之常开。
“十体”固然重要,还不可忘记“年年岁岁之花”。什么是“年年岁岁之花”呢?“十体”指的是模拟表演的各种类型,而“年年岁岁之花”是指幼年时期的童姿、初学时期的神态、壮年时期的演技、老年时期的风度等,将以上各时期的特点集于一身。如此,所演之能,有时让人感觉是孩童或幼者,有时又让人感觉是壮年演员,而有时又让人感觉是技艺精湛的老演员,看起来每次都让人觉得不是同一人。这种将幼年至老年的所有技艺集于一身的效果,就叫作“年年岁岁之花”。
不过,达到这种品位的演员,自古以来闻所未闻。据说先父盛年时期的表演已经达到了老年演员那样的高品位,他自己也颇为自得。他四十岁之后的演出我经常观看,的确如此。听说他在演出《自然居士》这一曲目时,表演主人公在高台上讲经说法,时人对此评论说:“简直就像十六七的少年啊!”人们都这么说,我也亲眼所见,先父的确是达到此种艺术品位的高手。像这样在年轻时便掌握了将来要掌握的老年风体,老年时还保持着年轻风体的演员,除先父之外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个人。
可见,艺能演员不可丢掉初学时期掌握的各种风体,在必要的时候要能够随时献艺。年轻时掌握的老年风体,老年时仍能保留,岂不是别有一番新鲜味道吗?而随着艺位的提高,若将以往的风体丢掉,就如同失去了“花种”。“花”只管在各时期开放,却不注意保存“花种”,那就像是被折断的树枝上的花。若有“花种”在,年年岁岁都可以盛开。重要的是不能丢掉以往学过的东西。在对演员的评论中,我们经常听到对年轻演员的称赞是:“成熟得真快”、“很有功底”,而对老年演员的称赞则是:“多年轻呀!”这不正是因为人们感到新鲜才这么说吗?
在“十体”中不断完善并加以变化,就会有“百色”之效。将“年年岁岁之花”集于一身,持久保持,此“花”岂不就是“花”中极品了吗?
十七八岁以后
此时期,是学习上的困难阶段。首先是因为处于变声期,少年时最可贵之“花”也没有了,身体长高也失去了形体美。而在此之前,声音动听,姿态优美,所学简单,而现在忽然有所改变,就会泄气,再加上有观众故意看其出丑,会让演员羞愧难言,顾虑重重,以致想打退堂鼓。
在此时期的学习中,即使被人挑剔耻笑,也不要介意。唯需闭门练功,早晚练习吊嗓子,以求开阔音域。一定要暗下决心,全力以赴,意识到时不我待,成败在此一举,誓将一生奉献于能乐,除此之外,不可枉费心力。若在此时半途而废,则能乐的学习前功尽弃。
一般说来,一个人的音质如何取决于先天生成,但使用黄钟调、盘涉调发声应该不难。倘若过于拘泥于音高,会连累表演的姿态,且会随着年龄增长使音质受损。
二十四五岁时
此时期,是确立自己从艺生涯的最初阶段,也进入了学习练功的新阶段。此时变声期已过,体态基本定型。能乐中的两个基本条件就是声音与姿态,这两个条件就是在这个时候确定的,并成为精力旺盛的年轻演员发挥潜力的基础。
有了这样的条件,演出时才会引人注目,观众一看就觉得:“啊,高手出来啦!”在能乐的竞演中,即便对手是名人,年轻演员也须凭借青春之“花”展示其魅力。而一旦战胜对手,观众就会过高评价他的实力。该演员也会觉得自己已是名角。要注意,这对演员本人是极为有害的。要知道此并非真正的“花”,而只是因为年轻而给观众以新鲜感觉的“花”而已。有眼光的观众是能够做出判断的。
要知道此时期之“花”只是初学期之“花”,若认为自己已经登峰造极,于是脱离能乐正轨,举止轻浮,以名角自许,则浅薄至极。要知道,即使被人赞许,即使与名家竞演时胜出,也只不过是一时新鲜之“花”罢了,应更好地练好表演模仿的基本功,向名家虚心请教,刻苦用功,更上一层楼。倘若将一时的“花”误为是真正的“花”,则会离真正的“花”更远。然而,许多人往往被一时之“花”所迷惑,焉知不可持久。所谓“入门”时期,往往会出现这种情况。
又,应该像禅家那样反省顿悟,若能对自己此时的技艺有正确认识,则此时的“花”可以永葆新鲜。如自视过高,已绽放的“花”则会很快凋谢。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