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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的决定:E.B.怀特书信集》

上周我有一阵子很绝望,觉得人生又漫长了几年,脑袋里又多了一些想法。不过,我总是会用欣然和希望来结束这种状态,因为想到自己能回到你身边,而你又是我生命中那段反复奏响的旋律。几星期之前的某一天,当我离开你身处陌生的茫茫人海,当我对处境一片迷惘时,我回来了,走进你的办公室,看到你那么真实而确定地在我面前,我就有了这个强烈的念头。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所表达的意思,是否曾有过相同的情感体验,但我要说的是,和你在一起就像漫步在清新的早晨,千真万确就是那种感觉。

——〔信件 致凯瑟琳·S·怀特 1929年11月下旬 纽约 星期六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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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史
蜘蛛从枝头上掉落,
松开自己织好的网:
编成了细索一副
用来攀着往上。
方才那一路的跌下,
落得飞快,心却不甘,
它要造一座梯子,
返回开始的地方。
因此,我也奋力学蜘蛛那样,
从蛛网里将真理悟出,
扎一条丝线在你心上,
好回到你身边去。

——〔信件 致凯瑟琳·S·怀特 爱德华国王饭店/多伦多/1929年11月30日〕

写作是一种秘密恶习,就像自我虐待。一个对这样或那样事物充满了诗意渴望且倍受渴望煎熬的人,会去找寻一种才智和精神的隐秘之处,并沉溺于此。为了找到这隐秘所在,即抒情精神徜徉之地,他并不一定非得愁肠百转,在生活中真的摈弃所有人和事物(我觉得,这么做的话,常常会让人在自己的游戏中败北),但是确实得放弃某些简单的例行习惯,如上班赚钱和疲于奔命等。这就是我打算在我这一年要“做”的事情。

——〔信件 致凯瑟琳·S·怀特 纽约/1937年5月31日〕

致哈罗德·罗斯

附明信片:

佛罗里达充满阳光、鲜花、甘甜的水果、热带风情,还有那月色清凉的夜晚和热带轻风在棕榈树叶间的呢喃,这里的气候美妙宜人。
驾驶你的船让我感到非常愉悦,永生难忘。

衷心感谢你的
E.B.怀特

在你离开自己那个水上阿尔卑斯巢穴以前,也许还能多读一封信,这样你总共收到我两封信。有几件事情我希望你了解,其中包括我有天在街上偶然听到两个男人之间的一段对话。我当时正路过,听到其中一人说:“这么说她把那该死的卧室家具一锯两断,然后再把它们给拼起来。”接着他们提到了有关音响效果的唱片,就是我在一份常看的目录单上所见的那种音效唱片。那是斧头将钢琴砸碎时的声音记录。我想价格是2元,对我来说,它就是你家里该有的东西,适合雨天和心情不好的时候听。关于这种唱片,关于美国得经历多少次水漫大坝才能做好准备,我想了好长时间。最初是清教徒时期,每片玉米坡上都躺满了死鱼,接着是弗杰峡谷的漫长冬日,然后是爱默生以及那些超验的兴奋,那时皮博迪、霍桑、黑尔们正在培养一种纯粹气质,结果造就了凯瑟琳,造就了血淋淋的夏伊洛战场,还有1888年的暴风雪,以及辉煌而生机勃勃的大角麋时代,那时你还在反打开关,想把速度计往回调,而我还在边玩警察抓强盗,边想着为什么我只有一个人时才能撒尿;接着是凡尔登,还有一个华丽、时尚、装着空调的世界,由于自身怪异的罪恶正在崩溃。钢琴被斧头砸碎的录音正是我们一直在期待的唱片,那也许就是终极音响,是古代诸神的乐器,是从速割锯的锯齿间发出的……

——〔信件 致詹姆斯·瑟伯东 48街245号 4月16日[1938年?]〕

我们有时候忧伤地围坐在收音机旁,听着捷克斯洛伐克和飓风受害者的消息,但大多数时间我在谷仓顶上用木瓦盖屋顶。在伤感的日子里,在谷仓顶上可以一览无余地眺望大海、蓝天,还有山脉,左前方是一块黄色的南瓜地,一树的红苹果真真切切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我甚至想盖个圆屋顶(或者是阿尔·汤森称为cubalo的屋顶),正合适在上面插一个金色的箭头风标。这样多棒,一个男人可以如此全神贯注于圆屋顶、悬挂欧式帷幔,关注海潮如何把好端端的人冲进海里。我希望你和你们这伙人都不会被冲到海里去,因为这样会让我们感到十分伤心却又沾沾自喜的。

——〔信件 致格鲁亚斯·威廉姆斯 北布鲁克林,缅因 1938年9月中旬〕

致黛茜·特里
北布鲁克林,缅因
[1938年]12月14日

亲爱的特里小姐:
能否让您的办公室为我订购一本豪斯曼的《最后的诗歌》?我想将它送给罗杰当圣诞礼物。他问我要豪斯曼的诗歌作品,一瓶白葡萄酒,还要一顶大礼帽。我只好猜想他这是准备坐在礼帽上,喝着雪利酒,边朗读那些诗歌,边憧憬着年轻人那些个悠长无尽的梦想。

你遥远的朋友
E.B.怀特

致尤金·萨克斯顿
格莱莫西公园宾馆
纽约
[1939年]3月1日

亲爱的吉恩:
随信寄上未完成的《精灵鼠小弟》一书手稿,该书是写给孩子们的,不过我并不介意读者是谁。你说过想看看该作品,所以我就把尚未完稿的作品呈上了,现在字数大概有一万到一万二。
故事的主要人物有点老鼠的性格和外表特征,对此,你一定会很惊讶,并觉得难过吧。这并不是说我要挑战或否定迪士尼先生的才华。我得冒着被人视为确实很古怪的危险,向你袒露并承认,小斯图尔特在我梦中完整地出现过,他戴着帽子,拿着棍子,一副活泼敏捷的样子。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给我的睡眠带来荣耀和干扰的小说人物,我被他深深打动了,觉得自己无权随意把他变成蚱蜢或小袋鼠。幸好,无论在外形还是脾性上,他都不像米奇。我想,在大家看来这应该是个突破。
美好的午后,我要喝点什么了,就此打住吧。我们很享受这里的客户服务,并期待与你见面。

安迪·怀特

p.s.怀特回绝了《星期六评论》的编辑工作后,之前回掉这份工作的伯纳德·德沃托改变初衷,重新接受了这个位置。以下的便笺是某个下午,怀特在塞莫尔宾馆用完午餐回到《纽约客》办公室后所写。

致尤金·萨克斯顿
北布鲁克林,缅因
1939年4月11日

亲爱的吉恩:
我会尽心尽力写好《精灵鼠小弟》。我无法做任何承诺,因为被迫工作有时会适得其反。为了斯图尔特,我妻子也一直对我唠叨;事实上,我今天告诉她,说她该消停消停,因为把我逼得太急了。我想她听后一定很有感触。
关于《精灵鼠小弟》,我所能坦言的就是,我会把该书的秋季出版当作目标谨记于心,可一切要取决于最终成果能否让我满意。我宁肯等上一年也不愿出一本糟糕的儿童读物,因为我非常尊重孩子。
当然,难题之一是要找到一位满意的插图画家,不知道你对此有何想法。他得喜欢老鼠和人,而且对他们的希望、快乐、失望等要多少了解一些。
该书若有任何进展,我会及时告知。此刻,我还是250只红毛小母鸡的奶妈,上帝保佑我的出版商和读者吧,所有的10个……

你的
安迪

致凯瑟琳·S·怀特 北布鲁克林,缅因
[1941年春天]星期二早晨

亲爱的K:

这几天早晨都是这样,分贝渐强,好多男孩子登门拜访,都叫霍利斯。狗在吠、羊在咩,用人在聊天。霍华德和我分开三尺距离站着,相互向对方喊着指令,水泵和咖啡研磨机不停地运转,小乌鸦叫嚷着要回复它们往日的生活。我想,你不了解乌鸦。我们现在有乌鸦了。乔找到了鸟窝的位置(在镇上最高的云杉树上),他爬到上头,带回两只乌鸦幼鸟,一只给自己,一只要给劳伦斯。他立刻坐下来给劳伦斯写信告知这一胜利消息。乌鸦就住在柴草房,住在乌鸦窝里。弗雷德了解这一情况。
我刚收到你的信,我星期六8∶40会在埃尔斯沃斯。我昨天把给你的邮件寄出了,今天似乎没收到什么消息。完成文集后,我的状态一直不错,目前已经排除了很多资料,不过还没发现太多有价值的。实际上,我把这里每一本精装书都拿了出来,白天处理这些资料,晚上阅读薄一些轻松一些的书,因为那时候我拿不动重的了……
这里一切都好,你回来后会更好。我的脖子慢慢结实起来(关节炎在康复),我也期待着(不是太强烈)能一直顺利向前发展的生活。
乌鸦长着一对灰蓝色的眼睛。
天呐,男孩们这会儿正在挖草地。

深爱你的
安迪

战争使怀特一家回到纽约,前后住过一系列装修过的公寓,也让他们回归了《纽约客》,因为经动员参军后编辑部人员大减。1943年春天,怀特通知弗雷德里克·刘易斯·埃伦,说他要停笔“吾之甘露”专栏。他几乎写了5年,这期间一直住在缅因,有一些文章已成书出版。
这个家庭也壮大了。1941年南希和路易斯·斯特布尔福德结婚,并随其辗转于各个军事基地。第一个外孙凯蒂(凯瑟琳·S)诞生于托佩卡。1942年,罗杰和一位波士顿姑娘埃夫琳·贝克成婚,他们在丹佛的洛里菲尔德住了一段时间,随后前往海外,去了夏威夷的希克曼菲尔德,在那里,罗杰成了《空军》(Air Force)杂志的主编。1943年秋,乔尔进了埃克塞特大学。
战争期间,怀特开始尝试写一些关于世界政体的短篇社论。《纽约客》刊登了其中的大部分文章,尽管罗斯认为,怀特的观点是乌托邦空想,很不现实。“在我看来,”怀特说,“我也觉得世界政体是一个乌托邦概念,但它让我意识到,绝对的国家主权和任何一个梦想一样是不现实的,而且我依然这么认为。”其中,杂志1943年12月25日刊登的那篇评论,成了1946年霍顿米弗林出版社出版的这部文集的标题文章:“野旗”(The Wild Flag)。
也正是在战争时期,怀特终于完成了儿童文学处女作《精灵鼠小弟》,该书于1945年出版。

所有的年轻人似乎都觉得,如果他们要有所作为的话,就得走出去,到其他地方去。从某种角度说,这是错误的。在我看来,每个群体都应给新一代人提供有希望的生活前景。从内心说,我是一个散居主义者;我认为让地球生息和繁衍应该是人人都应参与的事业,因此在人口分布上也应更为平均。

——〔信件 致哈里·里弗德/北布鲁克林,缅因/1942年4月19日〕

今天这里下了大雪,可是很快就融化了。我在马路另一头的地里播了一些种子,把它们撒在“最后一场雪”上,这也是此地的一种传统做法。人们是怎么知道哪场雪就是最后一场,我还没弄明白。去年春天,到了5月还在飘雪呢。

正如我在给肖恩的信中所说,我会尽力每周写点评论。我是想多写点评论,再说这似乎也是我养家糊口的最佳途径,但照目前的情形,我几乎不太可能埋头写作。不过,我会继续花时间在这上面的。从你的角度看,对此事应该谨慎细致,因为我在这里不能与时事保持同步,而且很可能会写出点背时的怪论。此外,战争使我(也使所有人)失去了洞察力或掌控力。关于这个使人人陷入其中的世界困境,任何类型的评论对我而言都是一个令人精疲力竭、担惊受怕的任务,而且我理解吉布斯个人感受中的意味。

——〔信件 致哈罗德·罗斯/北布鲁克林,缅因/1942年9月20日〕

你读过日前《时代》所刊的消息吗?即我的书(《吾之甘露》)成了陆军和海军部队禁止阅读的书目之一,而且不允许纳入海陆空三军的出版书籍。陆军副司令认为该书有某些“政治影射”。这可是我这么长时间来最为开心的一件事,尽管这让我丢掉了大约90,000册每册价值大约为零的版税。至少现在军人投票权还是有保障的,而且小伙子们还能从连环漫画和其他可靠的美国读物中挑选他们喜爱的总统。我现在开始有当作家的感觉了,因为有一部作品被禁。在这个国家,文学生涯是从监禁开始的……

——〔信件 致斯坦利·哈特·怀特/北布鲁克林,缅因/1944年6月/星期五〕

致威廉·肖恩
[1945年2月]
[办公室便笺]

肖恩:
在对《生活》的仓库墙壁作出评论时,我是这样写的:“……关于把东西放火烧了之后再全新开始,这里有一个很好的例子。”有位细心的读者,在深深的夜里潜心阅读,碰到“全新”一词,觉得它完全应该换作“重新”,只要加一个“a”就行。于是这个部分就变成了“重新开始”,这样就更贴切,从语法角度看也更精准。
我还是觉得人们会说“全新开始”。我还是继续会写“全新开始”,会说“全新开始”,而且,若有再度开始的必要,我也会真的全新开始。我从没打算重新开始过。谁喜欢重新开始的,就尽管去做好了,我可不推荐这么做。
一个重新开始的人很可能是想要有所行动。他不仅仅是想行动,他是想有所行动。一个重新开始的人也很可能是个在走出浴缸时会感到寒冷的人。
我的几个最好的朋友正卧病在床,而且脾气暴躁,不过他们不会重新开始,再也不会了。然而,如果《纽约客》有意要通过加上“a”来改进措辞,那我也就调整自己以适应这个滑稽举措吧。我故事中的人物从此就“去钓鱼”,他们会阅读“在田野,在溪畔”。他们不是典型人物,全都是非典型人物。他们有些人,也许是他们全部,都是无性的,甚至是超道德的。

阿门
E.B.怀特

至于大量的怀旧作品,我们最清楚不过了。问题是,大量的来稿都是怀旧的。我想这恐怕是因为当今的世界无法忍受敏感的情绪,所以他们就躲避到往昔之中。您把世界问题解决了,我们就会少些怀旧。

——〔信件 致拉里·埃森伯格/纽约/1952年2月25日〕

致厄苏拉·诺德斯特朗
北布鲁克林,缅因
1952年5月24日

亲爱的厄苏拉:

谢谢那些样张和封套设计,我很喜欢。护封的修饰很漂亮。我唯一觉得不满意的是那只鹅,不知怎么的,看上去有点像蛇。也许因为它张着嘴,或者是它眼睛圆圆的,与蛇很像。看来你很匆忙,我想你也不愿再做修改了,如果没意见的话,我同意护封就照这个样子好了,不过,我们家爱鹅的人对这只鹅都不太满意。
网的效果还行,和护封的样式很般配,可是那种乱糟糟的查尔斯·亚当斯阁楼里的蛛网好像画得不对劲。我想加斯也意识到了吧。夏洛织的是很整齐对称的网,这一点加斯在描绘夏洛的遐想时画得很好,顺便说一下,我本人也很喜欢那幅画。光滑的大腿和光滑的肚子也不错。(其实,夏洛的大腿上还长着细细的绒毛,这在书中提到过,可画的整体效果展现的是光滑如丝的大腿。)
弗恩在两张画中都是很喜庆的样子,对此我满意极了。威尔伯穿上夹克衫也棒极了,非常迷人。在画中,他平躺着,正在哭泣,当时我猛地一惊,因为初见此画,从画中看,他的右前腿很像是鼻子。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建议最好把那整条腿都去掉,就留下那只在干草衬托下轮廓分明的鼻子。(我试过用自己的指甲把腿盖掉,只剩下一条前腿的样子很不错。)另外,我觉得哈泼兄弟公司应该听取夏洛的建议:千万别着急,千万别担心。干吗那么多的哦嘘、哦嘘、哦嘘呢?
总的来说,对此进展我很是满意,完全相信加斯能漂亮地处理好一切。若此信没什么帮助,或者没能说清楚你们所要了解的事,请给我来电话。我们这里的号码是Sedgwick(Me.)106。

真诚的
安迪

帕梅拉·特拉弗斯在一份英国报纸的访谈中说,任何一位成功创作了儿童文学作品的作家也许都是为一个孩子而写的,也就是说,那孩子就是他本人。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如果真有“障碍”的话,那也是内心的障碍,它把孩子和成人隔阂了。

——〔信件 致卡斯·坎菲尔德/西43街25号/1952年12月29日〕

致詹姆斯·瑟伯[纽约]
[1953年7月6日]星期一

亲爱的吉姆:

你喜欢“E.B.怀特文选”这样的题目吗?很想听听你的意见。我觉得会有一大批作者名字都叫怀特,而且其中一位也许早就用过了。
1912年前后,我就像没尾巴的风筝一样飘浮不定。不是喷气式风筝,是没有尾巴的风筝,而且横木也被弯成弓形,呈现弯曲的形状,因为横木的两端系着一条绳子,被拗在一起。只要你调节恰当,无尾风筝也能飞起来,可它们像狐狸猎犬一样精神饱满,你非得看好了不可。
我们7月份回到纽约,因为这里似乎很安静祥和。昨天,凯瑟琳和我在球场坐对了位子,就在一垒线附近,眼见巨人把道杰打成了20比6。这就像观看波顿·布罗德沃特瞬间把丹普西击倒在地。住在纽约的唯一麻烦是,我在地铁里有一种闭塞感,很像幽闭恐惧症症状。我年事渐高,付不起坐出租车去球场的开销,可是又虚弱到会在地铁里感到不适。我算过了,等自己出版了7本书后,就能坐出租车去球场了,可那时我又看不清楚计分牌的数字了。

安迪

致亚瑟·赫德逊
[纽约]
1955年4月1日

亲爱的赫德逊先生:

我就是住在西43街25号的那位充满疑惑的作家,我疑惑的原因之一是,学生们想让我做一番自我剖析,我做不到。在我看来,我的一切都是谜,我也不想费力去弄明白。如果你致力于写一篇关于我作品的论文,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阅读作品,并说出你的想法。
关于“风格”的问题,总令人觉得棘手。明智的作家不会有意去建立一种风格,不过作家确实都有各自的显著特征,当你阅读他们的文字时,这一点是很明显的。以海明威和薇拉·凯瑟为例,他们都是美国著名的小说家,前者极具自我意识,将自己倾注在每一句话、每一个场景中,而后者很喜欢隐匿自我,她在自己塑造的人物故事中从不显现自身。
很抱歉没能帮到你什么,不过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

真诚的
E.B.怀特

致罗伯特·L·斯莫克
[纽约]
1955年4月18日

亲爱的斯莫克先生:

谢谢您的来信和建议。
有不少孩子给我写信问及斯图尔特。他们想知道他是否回了家,有没有找到玛加洛。这都是很不错的问题,可是我没有在书中给出答案,因为从某种角度说,斯图尔特的旅行象征着每个人都在行进的旅程,大家都在寻找着完美和无法企及的东西。这个想法也许太难懂,不该摆在儿童读物中,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感谢你费心写了信,代我向佩吉和波利问好。

真诚的
E.B.怀特

致费思·麦克纳提
北布鲁克林,缅因
1956年7月31日

亲爱的费思:

我把此信寄给《纽约客》,因为我没有你在罗得岛的地址,我想只要你能读到它就行。这封迟到的信,也是我在得知约翰病重时未能及时写给他的。昨天上午K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去世的消息,这对我是双重打击,我不仅有一种苍老、忧伤和孤独的感觉,还觉得很内疚。我过去常常嫉妒约翰,羡慕他写信如此得心应手。很多封他写给我的信都仿佛是他清晨下床后一蹴而就的,外面的世界还没来得及苏醒过来。我保留了大多数的信(我向来很少把信丢掉),这些信自成一体,简直就是一种无须答复的交流。我讨厌那些必须回复的信(此信就不必回复),而约翰总会让收信人无忧无虑地享受快乐,不带任何回信的义务。我不知道将来还有谁能和我一起在街上闲逛。他是我熟悉的朋友中唯一一位在散步时从容不迫、小心谨慎的人(我从不知道他虚弱的心脏和他的性情会怎样地影响到他的步伐,不过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恐怕此信已经带有吊唁的味道,我得赶紧防微杜渐了。你知道我爱约翰,而且这不需要给出原因,我只想向你表达这份感情。我还没有收到报纸(最后几里路他们是用牛车把报纸送到布鲁克林的),所以还没看到讣告。凯瑟琳明天上午乘卧铺火车回来,也许会把报纸随身带来。
我想,约翰的许多亲朋好友都得忍受好长时间的煎熬了。他受到人们很大的关注,比我能想到的任何人都好,比拉德纳、奥哈拉,或任何与他齐名的人都好。当我想起所有这些刚刚去世的人,如布朗斯和吴尔科兹,还有其他一些人,他们名声仍在,作品却湮没在故纸堆里,而麦克纳提将会在白纸黑字中更加恒久,我就感到欣慰。我或许对你说过与约翰和约翰尼驾车出行的事,最后成了一则能让小男孩心情平静愉悦的晚安故事,一则供赌赛马的家庭在清晨时分讲述的悠长、细致而美好的叙事。这故事既诙谐又感人,虽然我不能准确无误地重述,我也无法稍有忘怀。

深切的
安迪

致凯瑟琳·S·怀特
[北布鲁克林,缅因]
[1956年]11月1日(砰砰!)

亲爱的K:

最近一期的《读者文摘》上说,人实际上应该向对方表达自己的爱,否则这爱就会枯萎。因此,我要对你说,我爱你。我从来都照《文摘》的建议做。
我的航行非常棒。星期二上午,弗恩号驶进了浅水泥浆里,当时她正在下水,甲板上还有工人在忙活。我边看边为她祈祷,还暗自好笑,这和你在南希婚礼上的表现差不多。我觉得很好笑,又很兴奋。接着,桅杆竖起来了,埃格从波士顿飞快赶来,立刻行动起来。我们把细绳、麻绳及所有找得到的各种零碎东西装在船上,把帆支了上去。没等人喘过气来,埃格已升起帆,我穿着长袖衬衫跳上船,这可真是不错的小阳春天气,埃格支起了船首的三角帆,我们就出发了,向着附近的海堤驶去,刚好没擦着泥泞的河岸。风向多变的海风把我们吹得前俯后仰,我们努力避开其他船只、泊船区、泥岸、政府标志牌,以及四处漂浮的废弃物。在船帆几乎没鼓风的情况下,弗恩号鸣响着汽笛,身后的尾波是我见过的最波澜不兴的,几乎觉察不出它已经破水前行了。埃格掌着舵柄,我们撞上了一片水下泥滩。“你觉得自己能开动这小小的机器吗?”他问我,猛吸着烟斗。“当然可以,”我说道。我摁下起动钮,帕尔默机发出一声回响,我赶紧把它倒转过来,船便从泥滩退了回来,重新滑回航线。这一天太棒了。弗恩号简直美极了,而且很好驾驶,开起来也很舒服,空间又很宽敞。发动机藏得很好,你简直不知道那里还会有台发动机。当埃格和我回到波士顿,坐上你父亲的高架轨道车后,我邀请他到林肯郡休息室喝点酒,于是,我们举起酒杯为那条船干杯。我还和他泛泛地谈了很多关于造船工程的话题,他和我谈到乔,说到了其他很多事情。他说人不该靠设计船只为生,除非他真的很爱创造什么东西,并愿意承受这项豪华事业的兴衰。他还说船厂的工作,如乔目前所干的那种,是很重要的。
昨天我启程飞缅因,来到机场后,先是询问了航班,得知我乘坐的飞机还在“头顶上”。“头顶上?”我问。“噢,是的,”那人回答道,“由于地面大雾,飞机下不来。”于是,我就离开那里,赶上一趟很不错的波士顿至缅因的火车,它不在头顶上飞,而是跑在有些古老的大地上,这一路旅程舒适而宁静,穿越了美丽的树林和田野。
今天我要去捕猎小公牛,而缅因的其他人都在猎鹿。他们都把我当傻瓜看,我也确实这么认为。但我有一条漂亮的船,还有一位美丽的妻子,我会找到牛犊,会有进展的。昨晚我从收音机里听到总统的演讲,觉得他做得很对,不过我们当然会站在杜勒斯先生这一边,他很受人拥戴。很显然,英国工党是不会让艾顿好过的。
缅因州政府周六晚找我有事,那我就星期天早餐时见你了。

深爱你的
A

以“难题解答”为标题,怀特写了一篇关于城市鸽子的文章,刊登于1957年5月4日的《纽约客》。文章引用了一首诗,该诗出自勃兰兑斯大学一位叫玛格丽特·利布的生物学教授,关于鸽子造成的脏乱问题,最后一节诗是这样的:
这就是人类和鸽子之间
缺失相互关爱的原因:
人类喜欢优雅和平的
象征,他描绘着自己心中的图画,
却憎恶来自上空的所有馈赠。

致路易斯·莱维
[北布鲁克林,缅因]
1959年9月10日

亲爱的莱维先生:

感谢您关于《文体要素》的来信。我很高兴您认为这是一本好指南。
我觉得“dress up(打扮)”是一个有用的口语词汇,当然也为人们所熟知。小姑娘们去参加晚会前的“打扮”是dress up,因为她们的思绪在往上飘(go upward)。男人赴宴前的“打扮”是dress for dinner,因为他的念头应该得到压制,就像他的领扣。如果你给马戴上帽子或是花环,你就是在给马“打扮”(dress the horse up)。另一方面,一名军官为士兵整理军服就得低调点(dresses a private down)。这些“上上下下”的词儿(upand down)本身就很有趣。你究竟是这样“慢上去”(slow up)呢,还是那样“慢下来”(slow down)?很多年前,罗伯特·M·科兹曾就此在《纽约客》上写过一篇文章。您在俄克拉何马大学的英语老师建议您不要凡事都加以修饰(dress upeverything),我觉得他这个建议很有道理。不过我有孙女,会不时地注意到她们正在打扮(dressing up)。动人多了。

真诚的
E.B.怀特

致多萝茜·W·桑伯恩[纽约]
1961年4月18日

亲爱的桑伯恩夫人:

《精灵鼠小弟》的结尾很让我头疼,并不是因为我觉得有什么不妥,而是因为孩子们似乎坚持要看到明确有序的结果。最后几章比前面的晚写很多年,我觉得这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叙述。我那时病了,很担心自己活不长,所以故事的结尾也许有些仓促突兀,如果当时我不是那样的情况,结果或许会不同。
我把斯图尔特留在自己的追寻之中,目的(如果我当时真有的话)是为了表明,追寻比发现更加重要,旅行比到达目的地更加有意义。这意义对孩子们来说太大了,有些难以把握,不过反正我已经把它扔给了孩子们。他们最终会明白的。我认为,玛加洛代表的是我们所有人都在寻找、始终在探寻、可从未真正找到过的东西。

真诚的
E.B.怀特

p.s.一个名叫凯茜·德拉姆的小姑娘写信问怀特,为什么他不再为孩子们写书了,为此,怀特在3月末写信答复。他在信中写道:“亲爱的凯茜,我很想再为孩子们写一本书,可我把所有的空暇都用来回信了,因为孩子们对我已经完成的作品提了许多问题。所以,这样的情形似乎不太有希望,除非你能在美国展开一个运动,主题就是‘在E.B.怀特没写出下一本书之前,别再给他写信了’。”这封信显然惹恼了凯茜·德拉姆那里的图书馆馆员,她给怀特回了一封短笺,指责他太残忍。下面就是怀特的答复。
最后,孩子们的来信多到让怀特觉得实在无法回复。后来,他的出版商印制了一个折叠手册,其中就有一封“作者来信”,将它作为对每个写信的孩子的答复。

我写作不是为了提高任何群体的文化水平,我只是把自己所见所闻写在纸上。我把自己听到的记下来,它并不是像修辞书中所展现的那种东西。如果您要写作的话,我建议您竖起耳朵,别在乎文化。

——〔信件 致N.J.肖普兰夫人/纽约/1961年9月28日〕

致多萝茜·罗布拉诺
北布鲁克林,缅因
1961年11月2日

亲爱的多蒂:

据我打听,你在杂志社谋到了一个职位。这可是我最近几天来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不知你计划何时开始工作。按常理说,《纽约客》一般不接受新人,它就像一间布局糟糕的拘留所,被隔成一个个小笼子,人们穿行在长长的阴沉的走道上,擦肩而过却似乎各不相识,仿佛都在梦游。你可别被这怪异的结构弄得情绪低落。在所有的表象下面,涌动着一股巨流,会激励人们不断奋勇前进,那是一条结构精巧的血脉和一颗搏动着的伟大心脏。我的比喻已经够让人招架不住了,就此打住,祝福你,并希望能早日在这些走道上见到你。

爱你
安迪

很高兴听说有人在[瓦尔登]湖里游过半程。当年梭罗每天起床后常在湖里游泳,我就经常纳闷,不知道当时他究竟是穿着泳衣,还是一身超验的透明。

——〔信件 致理查德·T·戈尔/北布鲁克林,缅因/1961年11月27日〕

致查尔斯·莫顿
阿尔贡金旅馆
纽约 1963年5月6日

亲爱的查理:

我拿起圆珠笔写信,感谢你那3篇好文章,最后那篇我刚看完。我刚从牙医那里(我的第一次约诊)回到旅馆,他建议我明天中午去切除一小部分牙龈,这样我就得在这充满阴影和回忆的城市里再多待一天了。在很大程度上,我对早期《纽约客》的印象与你的感觉十分相近,关于其他人对此棘手话题的回应和对往昔岁月的回忆,我倒不敢苟同。我觉得,你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好地再现了该杂志和蔼可亲的气质和令人惊叹的宗旨,还有那位热情洋溢的编辑。我觉得,那些对它特别心怀不满的人写得已经够多的了,他们就像坐在酒吧角落里半睡半醒、慢慢品味最后一杯啤酒的水手,或者是眼睛里揉进了一粒沙子便看不见漫天沙暴的家伙。所以,我发现你的文章轻快诙谐,让人耳目一新,心满意足,因为对我们这些人而言,无论生者死者,那还算是段美妙的时日。你对萧条的描述让我十分着迷,同时也感到深深的不安,因为我一生都对大萧条怀有一种歉疚心情。当然,《纽约客》是萧条时代的产物,别人都在崩溃,我们却在拓展,我仍然觉得自己不配这样逃过艰难时世,以后也不会知悉现实生活的面目了。
我依然为杂志写点时评,除此之外没什么正事,而且近两年来一直无法写作。这段时间对怀特一家来说很艰难,凯瑟琳不断生病。……这个冬天我们去了佛罗里达(这对动脉有好处,却使其他问题更严重了),现正努力克服困难,想回到北布鲁克林的家去。……特里小姐还在上班,不过找了份更轻松的工作。今天我和肖恩一起吃午饭;他吃了K特制的香蕉,我吃了一份白吐司加嫩煎蛋。再次感谢你写的回忆文章。

真诚的
安迪·怀特

又及:原谅我在此提醒:此信仅供你亲阅,而非为《大西洋月刊》读者所写。EBW

致罗伯特·S·帕尔默
[北布鲁克林,缅因]
1964年12月4日

亲爱的帕尔默先生:

我认为,联合国成立之时,并未如您所言那样有不少人“十分支持”建立世界联邦政府。设想这样一个大机构的人只是零散的少数,但他们并未形成什么影响。显然,要在人类历史上进行如此巨大的革命,时机还远未成熟,即使在当时,人们对大战仍记忆犹新。
我认为您说得对,当今的和平危机四伏,它的一个反面副作用就是使人们相信,一国可以独立地通过外交与国力平衡来维持长久和平。我觉得,核武器僵局为世人提供了一个无价的喘息期,可以让人们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重新洗牌。但除了禁试条约,其他方面并未取得什么进展。自1945年战争结束以来,各国的趋势就是日益巩固民族主义,而不是建立一个相互依存的世界。人们心中的地方色彩可能是人类天性中最强烈的特征,我真的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可能性,得以消除这样的东西,使情况变得更好一些。
至于使联合国发展或进化成一种政府形式,我看不出有什么机会,除非对宪章进行全面修订,实际上就是完全重写。宪章的每一项条款几乎都在肯定和扩展民族主权。然而,联合国的总体作用却相当不错,因为其存在本身就意味着普遍政府及以法治事的理念。它提出了我们的目标,虽然它未能提供实现这一目标的机制。有意思的是,朝向一体化的最大步伐是在经济领域,而欧洲共同市场正在健康发展,这很令人鼓舞。也许,我们的政治结构会脱胎于经济结构,但这得需要由几位杰出的政治家来领路。只要共产主义依然试图以马克思主义的名义来夺取世界,这项工作的困苦艰辛就会加倍增长。我认为,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不可能在同一个政治屋檐下共处,它们之间的根本冲突太多了,其中新闻出版就是鲜明的例子。
我在最近出版的书中用了题为“统一”的一章来讨论这些问题,那本书的标题是《罗盘针尖》。如果您正在考虑这样的问题,也许能在书里发现点有用的东西。

真诚的
E.B.怀特

告别凯瑟琳1977—1981

1977年7月20日,怀特在结婚近48年后失去了妻子K,她因充血性心力衰竭而去世。当时她被救护车送往蓝岭医院,怀特在妻子身边守候了一整个下午。罗杰·安格尔和卡洛尔·安格尔、乔和阿琳·怀特夫妇当时也在她身边。K去世后,怀特为只有家庭成员参加的葬礼拟了一份讲稿,包括一首应她请求而写的诗“早餐前的女士”,但怀特无法亲自参加葬礼。去世前几个月,K一直在帮助怀特整理供其《书信集》所用的大量信件。此时,家庭成员、朋友、邻居和同行们又发来了数以百计的慰问信件。函件数量之大,使他无法一一回复,于是便印制了下面这张回复卡:

致所有来信表达慰问之人,
致所有喜欢《书信》之士,
我寄出这张表达感谢之卡。
(它为我免去回复的累赘。)
但愿能一一地回复致意,
对每人说一声“我爱你”。
但是我不得不面对事实:
“你”多得我无法一一落笔。

新罕布什尔州莱姆的琼·威廉逊给怀特写信,说怀特给凯茜·德拉姆[见第367页]的信使她想起了“1880年前后路易萨·梅伊·阿尔科特写给我在波士顿一所寄宿学校里的侄女的一封信”。威廉逊抄录了阿尔科特的信,其中部分文字如下:“我的书属于公众,而我的个人生活则属于我自己,世人应当予以尊重。可这一点在美国并非如此:一个人如果做了一点让公众喜欢的事情,他或她就立刻被认为是公共财产,从此便生治在灯笼光照之下。”

昨天,一棵庇护这所屋宅的百年老榆树就放弃了求生努力。我那从蓝岭来的管树人给了它致命一击,它颓然倒在草坪上时的声音,将一直在我耳畔挥之不去。

——〔信件 致约翰·莱默·弗莱明/北布鲁克林,缅因/1979年7月26日〕

致《纽约客》杂志雷蒙德·古思女士
[北布鲁克林,缅因]
[1980年7月]

亲爱的多蒂:

想想吧,这么多年来,让你一直向我投掷写时闻杂谈的资料!别投曲线球,得投低球,投内场球。也别试图创下数量纪录!我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看报纸都得用放大镜,早就不觉得印刷出来的东西会有任何趣味了。尽管你从朱莉那里得到许多教诲,第一次读时闻杂谈的人只需要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找一则有趣的。罗斯过去常说,如果我每周写出一则有趣的东西,我就该挣得每周的那些钱。好几年前,来的时事资料都很有趣。现在,它们还在来,有趣就说不上了。人们总觉得印刷出错很有趣,就因为那是个错误。可它们通常都很无趣,无论错到什么程度。人们以为,只要符合像“单音节词语”或“那又怎么啦?”等普通标题的东西都很有趣。可这样的东西通常都很无趣,无论它们有多合适。(我有一顶大小合适的帽子,但它十分无趣。)人们认为杂乱排字很有趣,就因为看上去一团糟。他们看见“etaoin shrdlu”就会发出一阵阵大笑,而其实这种东西自莱诺铸排机发明以来每天新闻中都屡见不鲜。
好了,祝你好运,我亲爱的多萝茜。我对你讲了这些严峻的事实,并不是要让你泄气,而是鼓励你攀登新的高度。无论如何,还有一个“爱是奇妙事部门”呢,爱你。

安迪

致山姆·尼尔
[北布鲁克林,缅因]
[1982年12月3日]

亲爱的山姆:

我想我第一次遭遇“parameter”一词是在已故州长朗利的一个宣言中。后来多次遇到,因为喜欢使用让人印象深刻、实际却毫无意义的词汇的人,都爱用这个词。不过我倒是对拉塞尔感到惊奇。他都那把年纪了,不该如此糊涂。
随信附上一封雅克·库斯都的来信,他是个尚未浮出水面的文体家。雅克一直在“努力获取亚马孙河中垂直和水平的营养及沉积数据”,如你所知,他最终弄得个满口参数。也许那些参数是从他面罩后漏出来的。
这里冬天迹象不太明显,多的是雾气、烂泥、雨水、细雨、雪转雨、雨转雪。温度计上的读数上下能有40来度的起伏,真是个善变的气候,只适合郊狼和记录参数的人。不过今天这里天气不错。

你的
安迪

致戴维·布罗德
[北布鲁克林,缅因]
[1983年11月22日]

亲爱的布罗德:

虽然很多人都在引用肯尼迪总统就职演说中那句著名的“不要问”,却从未有人指出JFK是从哪里弄来这句话的。我确信,那句话来自唐·马奎斯写的一只名叫沃蒂·布里根斯的癞蛤蟆的故事。你也许还记得沃蒂,它心满意足地蹲在一只伞菌底下,说创造宇宙时,那蘑菇就是专为它遮荫而诞生的。当有人问:

你做了什么
才使造物
有这样的
刻意安排
答案如下:
沃蒂说道,
不如问问
宇宙做了什么
才配有我

肯尼迪只是把意思倒过来,余下的就进入了历史。
谢谢你最近的两期专栏,即关于肯尼迪和关于核威慑的。有那么多的人相信,武器会引发全面战争,真让人感到惊讶,因为最近事实所表明的正好相反。

真诚的
[E.B.怀特]

☾ 最后一封信

致查尔斯·G·穆勒[乔尔·M·怀特代笔]
北布鲁克林,缅因
1985年7月5日

亲爱的查尔斯:

谢谢你给爸爸寄来关于瓦尔登湖的文章。
爸爸现在患的是老年痴呆症晚期,所以这封信是我代回的。现在他已无法做任何案头工作了,事实上他基本上出不了卧室了。不过我会把你的信读给他听,他会感到高兴的。
我每天都给他读东西,大部分是读他的书信集,他似乎最爱听这些内容。有好几封信是写给你的,这些往昔的回忆使我俩都感到莫大的欢乐,当时我正值年少,阿斯特里德是海边最大最好的游艇,而查尔斯·穆勒简直是个传奇水手,是好几次顶着浓雾出海的英雄。

再次谢谢
乔尔

p.s.埃尔文·布鲁克斯·怀特(1899—1985)于1985年10月1日星期二在缅因州北布鲁克林自己的家中去世。10月26日,亲友们在蓝岭公理会教堂为他举行了追思会,来者挤满了教堂。除其他人外,怀特的养子罗杰·安格尔也发了言,谈起怀特很不情愿参加公开聚会。安格尔假设道,“假使今天怀特能到场,他也一定不会出场。”同样,假使怀特能收到他逝世后如潮水般涌来的千百封信件,也无法一一作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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