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

〔诗选〕(西川 编)

那么不写诗的人是否就与诗歌无关了呢?不是。一种有深度有广度的生活、一种有质量有意味的生活,总是与诗歌有关——当你以为你只和小说、新闻报道、电影、电视、流行音乐有关时,你依然和诗歌有关;当你挑选富于设计感的日用品时,你依然和诗歌有关。即使你觉得你的生活与诗歌无关,你也不能肯定你的下一代就与诗歌无关。

——『序』

@reading

『Sappho 萨福』

[希腊] 约公元前630/612年-约公元前592/560年

西方文学史上开天辟地的女诗人,生活在公元前6世纪的希腊,有“第十位缪斯”之称。
萨福写诗以抒情诗为主,感情真挚强烈,后世称其体裁为“萨福体”。
萨福被视为描写女性爱情的圣人,被近现代女性主义者和女同性恋者奉为始祖。

谢谢你,亲爱的

罗洛 译

谢谢你,亲爱的
你曾经来过,你
再来吧,我需要
你。你啊,使
爱的火焰在我
胸中燃烧——真该
诅咒你!诅咒你
每当你离我而去
那难耐的时辰
仿佛无穷无尽。

痛苦穿透我

罗洛 译

痛苦穿透我
一滴
又一滴

『Vergil 维吉尔』

[罗马] 公元前70年-前19年
古罗马最伟大的诗人之一,他开创了一种新型史诗,《牧歌》《田园诗》和史诗《埃涅阿斯纪》对后世欧洲各民族文学有极大影响。
罗马基督教会从公元4世纪起就认为他是未来世界的预言家和圣人,一般公认维吉尔是荷马以后最重要的史诗诗人。

《牧歌(第四首)》

杨宪益 译

让我们唱雄壮些的歌调,西西里的女神,
荆榛和低微的柽柳并不能感动所有的人,
要是还歌唱山林,也让它和都护名号相称。
现在到了库玛谶语里所谓最后的日子,
伟大的世纪的运行又要重新开始,
处女星已经回来,又回到沙屯的统治,
从高高的天上新的一代已经降临,
在他生时,黑铁时代就已经终停,
在整个世界又出现了黄金的新人。
圣洁的露吉娜,你的阿波罗今已为主。
这个光荣的时代要开始,正当你为都护,
波利奥啊,伟大的岁月正在运行初度。
在你的领导下,我们的罪恶的残余痕迹
都要消除,大地从长期的恐怖获得解脱。
他将过神的生活,英雄们和天神他都会看见,
他自己也将要被人看见在他们中间,
他要统治着祖先圣德所致太平的世界。
孩子,为了你那大地不力来栽,
首先要长出那蔓延的长春藤和狐指草,
还有那埃及豆和那含笑的莨苕;
充满了奶的羊群将会得自己回家,
巨大的狮子牲口也不必再害怕,
你的摇篮也要开放花朵来将你抚抱,
蛇虺将都死亡,不再有骗人的毒草,
东方的豆蔻也将在各地生得很好。
当你长大能读英雄颂歌和祖先事迹,
当你开始能够了解道德的意义,
那田野将要逐渐为柔穗所染黄,
紫熟的葡萄将悬挂在野生的荆棘上,
坚实的栎树也将流出甘露琼浆。
但是往日的罪恶的遗迹那时还有余存,
人还要乘船破浪,用高墙围起城镇,
人也还要把田地犁成一条条深沟,
还要有提菲斯,还要有阿戈的巨舟,
载去英雄的精锐,还要有新的战争,
还要有英雄阿喀琉斯作特洛亚的远征。
但当坚实的年代使你长大成人的时候,
航海的人将离开海,那松木的船艘
将不再运货,土地将供应一切东西,
葡萄将不需镰刀,田畴将不需锄犁,
那时健壮的农夫将从耕牛上把轭拿开;
羊毛也不要染上种种假造的颜色,
草原上的羊群自己就会得改变色彩,
或者变成柔和的深紫,或鲜艳的黄蓝,
吃草的幼羔也会得自己带上朱斑。
现在司命神女根据命运的不变意志,
对她们织梭说:“奔驰吧,伟大的日子。”
时间就要到了,走向伟大的荣誉,
天神的骄子啊,你,上帝的苗裔,
看呀,那摇摆的世界负着苍穹,
看那大地和海洋和深远的天空,
看万物怎样为未来的岁月欢唱,
我希望我生命的终尾可以延长,
有足够的精力来传述你的功绩,
色雷斯的俄耳甫的诗歌也不能相比,
林努斯也比不过,即使有他父母在旁,
嘉流贝帮助前者,后者美容的阿波罗帮忙,
甚至山神以阿卡狄为评判和我竞赛,
就是山神以阿卡狄为评判也要失败;
小孩子呀,你要开始以笑认你的生母
(十个月的长时间曾使母亲疲乏受苦),
开始笑吧,孩子,要不以笑容对你双亲,
就不配与天神同餐,与神女同寝。

『Rumi 鲁米』

[波斯] 1207年-1273年
莫拉维·贾拉鲁丁·鲁米,波斯著名学者、诗人和神秘主义者。
其诗歌对世界神学、宗教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叙事诗集《玛斯纳维》被誉为“波斯语的《古兰经》”,以寓言、传奇和故事的形式传达了神秘的苏菲教派的哲学和宗教思想。

《静默之脸》

万源一 译

爱情带着一把利刃而来,
而非一个羞答答的问题,
也不是对它名声的恐惧!
我公正地谈论这些事,
同样公正地接受它们。
爱情,是一个疯子,
执行着他疯狂的计划,撕扯着衣服,
在山中奔跑,喝着毒药,
现在,安静地选择寂灭。
一只小小的蜘蛛,想要包住
一只巨大的马蜂。想要让蛛网覆盖
穆罕默德睡觉的山洞!
有爱情故事,也有在爱中寂灭。
你一直在海边行走,
提着你的长袍,生怕被海水沾湿。
你必须赤身潜入水下,越潜越深,
再深一千倍!爱,总是流向低处。
大地臣服于天空,
承受降临于他的一切。
告诉我,大地会不会
因这样的臣服而变得更糟?
不要用毯子蒙住鼓!
完全揭开。让你灵魂的耳朵
聆听绿色圆顶热情的低语。
让你的衣带松开。
在这崭新的爱中颤抖,
它超越天上地下的一切。
太阳升起,但黑夜从哪条路溜走?
我不再开口。
让灵魂发言,
用静默之脸。

『Petrarca 彼特拉克』

[意大利] 1304年-1374年
弗兰齐斯科·彼特拉克,意大利学者、诗人,文艺复兴时期第一个人文主义者,被誉为“文艺复兴之父”。
彼特拉克将十四行诗发展为一种新诗体,即“彼特拉克诗体”,为欧洲抒情诗的发展开辟了新道路,被后世尊为“诗圣”。

《此刻万籁俱寂》

钱鸿嘉 译

此刻万籁俱寂,风儿平息,
野兽和鸟儿都沉沉入睡。
点点星光的夜幕低垂,
海洋静静躺着,没有一丝痕迹。
我观望,思索,燃烧,哭泣,
毁了我的人经常在我面前,给我甜蜜的伤悲;
战斗是我的本分,我又愤怒,又心碎,
只有想到她,心里才获得少许慰藉。
我只是从一个清冽而富有生气的源泉
汲取养分,而生活又苦涩,又甜蜜,
只有一只纤手才能医治我,深入我的心房。
我受苦受难,也无法到达彼岸;
每天我死亡一千次,也诞生一千次,
我离幸福的路程还很漫长。

《我过去曾经爱过一个生命》

钱鸿嘉 译

我过去曾经爱过一个生命
我为逝去的时光不断悲啼,
虽然我有羽翼,也许可以振翅奋起,
可是终究无法腾空飞行。
你哟,你看出我那卑劣的疾病——
天国之君,你是无形的,不朽的,
把那迷路的软弱的灵魂救起。
如果我过去生活在战斗与风暴里,
那么也许能平静而安全地死去。
倘我虚度此生,离别至少应合乎正义,
愿你屈驾伸出高贵的手
对我那临死前短暂的生命抚慰。
你知道,对别人,任何希望已罢休。

『Hafiz 哈菲兹』

[波斯] 1320年-1389年

沙姆思·奥丁·穆罕默德·哈菲兹,14世纪最有名的波斯抒情诗人和神秘主义诗人,被公认为波斯抒情诗的高峰。
哈菲兹是笔名,意为“能背诵《古兰经》的人”。
他还因为他的诗歌而被誉为“不可见者的喉舌”,即神的代言人。
据统计,他的诗集在伊朗的发行量仅次于《古兰经》。

《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万源一 译

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如果哈菲兹说:
“我与每一座教堂、
清真寺、庙宇、
以及所有的神殿相爱,
因为我知道,在这些地方,
人们用不同的名字
称呼同一个神。”
你会不会告诉你的朋友
我有点儿奇怪,如果我承认:
其实我与每一个人的头脑、
每一颗心、每一个身体相爱。
哦,我为你的每一个想法、
每一个渴望、和你身体的每一部分
彻头彻尾地疯狂,
因为,我亲爱的
我知道,你正是凭着这些
寻求神。

今夜的话题就是爱

今夜的话题就是爱,
明晚也是,
后天同样如此。
其实,我不知道
还有什么更好的
我们可以探讨的话题,
直到我们都
死去为止!

『Kabir 卡比尔』

[印度] 1398年-1518年

也译为迦比尔。
15世纪伟大的印度诗人,印度神秘主义传统中的一位传奇人物,伊斯兰教的先知之一。
卡比尔活了120岁,有关他生平的记载很少,但关于他的传说却流传至今。
在印度,卡比尔也许是一个被人引用最多的作家,被尊崇为北印度语的诗歌之父。

《所有呼吸的呼吸》

万源一 译

哦,仆人,你要在哪里找寻我?
瞧!我就在你身边。
我既不在神庙里,也不在清真寺;
我既不在天房,也不在伽拉萨山;
我不在礼拜和仪式中,也不在瑜伽和苦行中。
如果你是真正的寻求者,
你会即刻看见我,
你会在一瞬间与我相遇。
卡比尔说:“哦,苦行僧,
神是所有呼吸的呼吸。”

《一架秋千》

万源一 译

在意识和无意识的两极之间,
心灵搭了一架秋千;
所有的生命,所有的世界
都在秋千上摇荡,从不停息。
上面摇荡着无数生命,
上面摇荡着日升月落;
亿万年过去,秋千依然在摇荡。
万物都在摇荡!
天和地,水和空气;主人由此显现;
卡比尔目睹这一切,这让他变成为一个仆人。

《身体之舟》

万源一 译

夜幕深重,爱的黑暗将身心包围。
打开西窗,在爱的苍穹迷失;
畅饮浸渍心莲的蜜露。
接纳你内心的波涛,大海是多么壮丽!
听!海螺声和钟声正在响起。
卡比尔说:“哦,兄弟,看!
神就坐在我身体之舟中。”

『Goethe 歌德』

[德国] 1749年-1832年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德国著名思想家、科学家,而作为诗歌、戏剧和小说、散文作品的创作者,他是德国最伟大的作家之一。
其诗歌形式多种多样,是智慧和抒情的完美结合,被称为“放在歌德金字塔顶端的花束”。

《重逢(节选)》

杨武能 译

竟然可能!明星中的明星,
我又将你紧抱在胸前!
那远离你的长夜呵,真是
无底的深渊,无尽的苦难!
是的,你甜蜜而又可爱,
是我分享欢乐的伙伴;
想起昔日分离的痛苦,
现实也令我心惊胆战。
当世界还处于最深的深渊,
还偎在上帝永恒的怀抱里,
他便带着崇高的创造之乐,
安排混沌初开的第一个钟点。
他说出了那个字:变!——
于是传来了痛苦的呻吟,
随后便气势磅礴,雷霆万钧,
宇宙闯进了现实中间。
光明慢慢地扩散开来:
黑暗畏葸地离开它身边,
元素也立刻开始分解,
向着四面八方逃散。
迅速地,在野蛮荒凉的
梦中,各自向远方伸展,
在无垠的空间凝固僵化,
没有渴慕,黯然哑然!
一片荒凉,一派死寂,
上帝第一次感到孤单!
于是他创造出了朝霞,
让朝霞安慰他的寂寞,
他撕开那无边的浑浊,
天空呈现五色斑斓,
那一开始各奔东西的
又聚在一起,相爱相恋。

《浪游者之夜歌》

钟晧楠 译

一切的峰巅
沉寂,
一切的梢间
你觉不出
些微风息;
小鸟在林间寂静
等着吧,俄顷
你也要歇息。

『William Blake 威廉·布莱克』

[英国] 1757年-1827年

英国第一位重要的浪漫主义诗人、版画家,也是虔诚的基督徒。
诗人叶芝重编了他的诗集后,人们才重新发现并惊讶于布莱克诗歌的虔诚与深刻。
他的诗歌与画作风格多变,中后期作品充满神秘色彩。

《病玫瑰》

陈志炜 译

欸,玫瑰,你病了。
那不显形的虫子,
急急蠕行在夜晚
在呼啸的暴风雨中:
找寻,且以你为床,
绯红的欢愉的:
加上他黑色隐秘的爱
让你的生命就此摧败。

《老虎》

陈志炜 译

老虎,老虎,燃灼的光,
在夜晚的重重森林;
要有怎样不朽的手或眼,
才可造就你骇人的匀称?
在怎样遥远的渊底或深空
燃着你眼睛中的火焰?
凭怎样的翅膀他敢于追索?
怎样的手敢攫取这火?
怎样的臂膀,怎样的技艺,
能拧就你心脏的筋肉?
那么,当你的心开始搏动,
又要有怎样可怖的手,怎样可怖的脚?
怎样的锤子?怎样的束链,
在怎样的熔炉里炼你的脑质?
怎样的砧座?怎样可怖的握力,
敢紧持这如死一般的惊惧?
当群星抛溅它们的长芒
又淬湿天空以它们的泪,
他微笑了吗,在看到他的作品时?
他不正是那个人吗,造就羔羊,也造就你?
老虎,老虎,燃灼的光,
在夜晚的重重森林;
要有怎样不朽的手或眼,
才可造就你骇人的匀称?

『Ho Xuan Huong 胡春香』

[越南] 1772年-1822年

越南女诗人,也是越南最具争议和国际影响力的诗人之一。
其诗作大多描写身边事物,很多诗歌有着明显的女性意识和叛逆精神,致力于争取女性对身体和性爱的发言权。
其风格受汉文化影响较深,多采用七律格律作诗。

《白昼酣睡的少女》

张心仪 译

夏日融融东南风
少女入梦意正浓
竹栉横斜嵌云鬓
裹胸滑落见桃红
蓬岛双峰暗香涌
一脉桃源水未通
君子彳亍步游移
去留两难羞从容

《三叠坡》

张心仪 译

一坡一坡又一坡
巍峨美景谁雕琢
石阶缠绿惹青苔
朱门艳艳杂草遮
松枝摇摇山风劲
柳叶晶莹露水多
贤人君子谁不恋
膝疲脚困仍爬坡

『Wordsworth 华兹华斯』

[英国] 1770年-1850年

威廉·华兹华斯,英国浪漫主义桂冠诗人,其诗歌理论动摇了英国古典主义诗学的统治,推动了英国诗歌的革新和浪漫主义运动的发展。
他是文艺复兴运动以来最重要的英语诗人之一。

《生之颂》

子语 译

有一双眼睛看遍了人间生死,
太阳落下之时,旁边的云
都染上了沉静的颜色。
又是新的一场比赛,
又有人在庆祝胜利。
感谢心灵,我们生之所在,
感谢它的温柔,它所有的喜悦和恐惧。
对我来说,
世间最吝啬的那朵花
也有最深的思想,
往往藏在眼泪不能抵达的地方。

《我孤独地漫游,像一朵云》

飞白 译

我孤独地漫游,像一朵云,
在山丘和谷地上飘荡,
忽然间我看见一群
金色的水仙花迎春开放,
在树荫下,在湖水边,
迎着微风起舞翩翩。
连绵不绝,如繁星灿烂,
在银河里闪闪发光,
它们沿着湖湾的边缘
延伸成无穷无尽的一行;
我一眼看见了一万朵,
在欢舞之中起伏颠簸。
粼粼波光也在跳着舞,
水仙的欢欣却胜过水波;
与这样快活的伴侣为伍,
诗人怎能不满心欢乐!
我久久凝望,却想象不到
这奇景赋予我多少财宝——
每当我躺在床上不眠,
或心神空茫,或默默沉思,
它们常在心灵中闪现,
那是孤独之中的福祉;
于是我的心便涨满幸福,
和水仙一同翩翩起舞。

『Lamartine 拉马丁』

[法国] 1790年-1869年

阿尔封斯·德·拉马丁,法国19世纪浪漫派抒情诗人、作家、政治家,是浪漫主义文学的前驱和巨擘。
其作品《沉思集》被认为重新打开了法国抒情诗的源泉。
雨果称赞其作品:“这才是真正诗人的诗,充满真正诗意的诗。”

《蝴蝶》

张秋红 译

与春同生,与玫瑰同亡;
驾着绢的翅膀在晴空翱翔;
在初放的花朵中踌躇,
陶醉于花香、碧空与阳光,
奋力抖落了翅膀上的花粉,
像一丝轻风飞向无尽的穹苍,
这便是蝴蝶幸运的一生。
它像是一种从未实现的愿望,
不满足地轻掠过每件事物,
最终为寻找乐土又返回天堂。

《湖(节选)》

张秋红 译

难道就这样永远被催向新的边岸,
在这永恒之夜里漂逝着永不回头?
难道我们永远在光阴之海里行船,
就不能有一日抛锚暂驻?
湖呵!一年还没有完成四时的运转,
她原该同来探望这片亲切的湖波,
看呵!只有我一人来坐在石上、波前,
这石呵,你也曾见她坐过。
那时你也就这样鸣吼在深岩之下,
也就这样冲击着它那皱裂的胸腰,
也就这样被风儿吹起你波浪之花,
直溅上她那可爱的双脚。
有一夜,还记得吗?我俩悄悄地荡桨,
碧波之上,晴空之下,听不到别的声音,
只远远地能听到荡舟人举棹悠扬,
拍着你的微波,和谐相应。
忽然有一种妙音,人间世从未曾有,
引起了回声反射,惊破湖岸的沉酣;
湖水凝神静听着,我那心爱的歌喉
迸发出这样的一番咏叹:
“光阴呵,停止飞行!你呵,作美的良宵,
也停住,莫像水一般直淌!
这瞬息的妙味呵,让我们仔细领略,
领略这一生最好的时光!
“世间尽有不幸者,他们在向你呼求,
你流罢,请专为他们流逝;
招他们刻骨愁思连生命一齐带走;
至于幸福者,请度外置之。
“然而我徒然祈请也难延片刻时间,
光阴正在背着我而逃跑;
我对这夜说:‘慢点!’而那晨曦的光线
眼见着就要驱散这良宵。”

『Baudelaire 波德莱尔』

[法国] 1821年-1867年

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19世纪法国最著名的现代派诗人,象征派诗歌鼻祖和现代主义先驱。
代表作《恶之花》以“病恶之美”的方式颠覆了人们的审美想象,其美学原则直接影响了魏尔伦、马拉美、兰波等诗人。

《永远这样》

张秋红 译

你总是问:“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这奇怪的忧愁,
如海潮涌向那光秃秃的幽暗岩石?”——
当我们的心摘下自己的葡萄的时候,
生存实在是一种痛苦。这真是尽人皆知的秘密。
这种痛苦既不神秘,又非常单纯,
仿佛你的快乐一般,对谁都显而易见。
你就别再追根究底吧,好奇的美人!
你的声音虽然优美,但也请你默默无言。
别作声吧,不懂忧愁的少妇!永远快乐的灵魂!
孩子般欢笑的嘴巴!死神往往比生命之神
愈紧地用难以捉摸的锁链把我们缚住。
但愿你让我的心陶醉在虚无幻境中,
迷恋于你的秋波,犹如迷恋于一个美梦,
并在长久的沉睡中受到你睫毛的保护。

《我爱你,犹如爱夜间的苍穹》

张秋红 译

我爱你,犹如爱夜间的苍穹,
啊,高贵而沉默寡言的女子,啊,蕴蓄着忧愁的瓮,
你越是避开我,美人啊,我越是避不开对你的爱,
越是觉得你,我黑暗中的光彩,
带有讽刺意味地扩大我的双臂,
与无际的碧空之间的距离,我就越是爱你。
我向前移动,预备袭击,我攀援而上,伺机进攻,
仿佛尸体后面追随的一群小小的蛆虫,
无法改变、令人痛苦的傻瓜,啊,我甚至爱你的冷淡,
在我的心目中,你正因这种冷淡而显得格外娇艳。

《情侣之死》

张秋红 译

我们将拥有洋溢着一片清芬的床、
像墓穴一样深的沙发
与一层层架子上
为我们而在格外美丽的天空下初开的奇花异葩。
由于争先恐后地献出最后的热情,
我们这两颗心化为两支巨大的火把,
凭借我们这对灵魂、这孪生的明镜
反射出双重的光华。
在一个交织着粉红与神秘的碧蓝暮色的晚上,
我们将交换一道闪电般的满怀离情别绪的目光,
宛如互相发出一阵悠长的哭声;
随后,一位忠诚而快乐的天使,
将会出来微微打开扇扇大门,
唤醒渐趋熄灭的火焰与黯然失色的镜子。

《Verlaine 魏尔伦》

[法国] 1844年-1896年

保尔·魏尔伦,法国象征派诗歌的“诗人之王”,象征主义文学的代表之一,他与马拉美、兰波并称象征派诗人的“三驾马车”。
魏尔伦是一位反叛传统的诗人,忧郁是其一生的写作主题。

《成为孩子》

罗洛 译

让我们成为孩子,两个很小的女孩子,
对一切只有惊奇,没有爱和怨,
悄悄走到纯洁的榆树下,面色苍白地
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得到了宽恕。

《苍白的晨星》

罗洛 译

苍白的晨星,
在你消失以前,
(一千只鹌鹑
在百里香丛中鸣啭,)
请转向诗人啊,
他的双眼满溢着爱,
(那云雀
随着白昼飞往天外,)
转过你的目光,
让它融化在晨曦里面;
(多么欢畅,
在成熟的麦田中间!)
让我的思想发出光辉,
让它飞向遥远的地方!
(那露水
在干草上欢快地闪亮。)
在甜蜜的梦里
我心爱的人儿睡得正酣……
(快些,快些,
因为金色的太阳已经出现。)

《月光》

罗洛 译

你的心灵是一幅绝妙的风景画:
假面和贝贾莫舞令人陶醉忘情,
舞蹈者啊,唱啊,弹着琵琶,
奇幻的面具下透出一丝凄清。
当欢舞者用“小调”的音符,
歌唱爱的凯旋和生的吉祥,
他们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幸福,
当他们的歌声融入了月光——
月光啊,忧伤,美丽,静寂,
照得小鸟在树丛中沉沉入梦,
照得那纤细的喷泉狂喜悲泣,
在大理石雕像之间腾向半空。

『Rimbaud 兰波』

[法国] 1854年-1891年

让·尼古拉·阿尔蒂尔·兰波,19世纪法国著名天才诗人,早期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超现实主义诗歌的鼻祖。
兰波认为,诗人必须成为“通灵者”,他一生的诗歌创作,均完成于少年时期。

《感觉》

飞白 译

在蓝色的夏晚,我将漫步乡间,
迎着麦芒儿刺痒,踏着细草儿芊芊,
仿佛在做梦,让我的头沐浴晚风,
而脚底感觉到清凉和新鲜。
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
一任无限的爱在内心引导着我,
我越走越远,如漫游的吉卜赛人,
穿过大自然,像携着女伴一样快乐。

『Tagore 泰戈尔』

[印度] 1861年-1941年

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诗人、文学家、哲学家、社会活动家。
1913年,泰戈尔凭借《吉檀迦利》成为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亚洲人。
泰戈尔的诗风对中国现代文学产生过重大影响,启迪了郭沫若、徐志摩等一代文豪。

《离群诸鸟(节选)》

陈志炜 译

1
夏日,离群的鸟儿来到我的窗前,歌唱而后飞离。
秋天的黄叶,那无歌的,振颤并落下伴随一个声息。

71
伐木者的斧头向树乞求它的斧柄。
树给了它。

89
鞘能容存自己的变钝,当它保护了兵器的锋利。

273
让我的思索抵达你,当我离去,像那垂日的返照,映在群星满布的无声的边缘。

289
熄灭这灯,当你愿意。
我将理解你的黑暗,将爱它。

302
你的阳光微笑于我心之冬日上,永不怀疑它将涌春日之花。

『Cavafy 卡瓦菲斯』

[希腊] 1863年-1933年

康斯坦丁·卡瓦菲斯,20世纪希腊著名诗人、现代希腊诗歌的创始人。
卡瓦菲斯善于把古今希腊重大历史事件写成抒情诗。
奥登、蒙塔莱、米沃什等诗人都对其推崇备至。

《墙》

黄灿然 译

没有考虑,没有怜悯,没有羞耻,
他们已经在我周围筑起厚厚的高墙。
此刻我坐在这里感到绝望。
我不能想任何别的事情:这命运啃着我的心——
因为在外面我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当他们在筑这些墙,我怎么会没注意到!
但我没听见那些筑墙的人,一点声音也没有。
不知不觉的,他们把我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

《肉体,请记住……》

黄灿然 译

肉体,不仅要记住你被爱得多么深,
不仅要记住你躺过的床,
而且要记住那些欲望,它们
在凝视你的眼睛里公开燃烧,
在声音里为你而颤抖——
只是某个偶然的障碍挫败它们。
现在一切终于都成了过去,
你几乎也好像曾经让自己
沉溺于那些欲望——请记住,它们
如何在凝望你的眼睛里燃烧,
请记住,肉体,它们如何在声音里为你而颤抖。

《蜡烛》

黄灿然 译

来临的日子站在我们面前
像一排点着的蜡烛——
金黄、温暖和明亮的蜡烛。
逝去的日子留在我们背后,
像一排被掐灭的无光的蜡烛;
最靠近的仍在冒着烟,
冰冷、融化、弯下来。
我不想看它们:它们的形状使我悲伤,
回忆它们原来的光使我悲伤。
我朝前看着我那些点亮的蜡烛。
我不想转过去,因为害怕见到
那道暗线如何迅速拉长,
被掐灭的蜡烛如何迅速增多。

『Yeats 叶芝』

[爱尔兰] 1865年-1939年

威廉·巴特勒·叶芝,伟大的诗人、剧作家,“爱尔兰文艺复兴运动”领袖。
1923年,叶芝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叶芝的艺术是英语诗从传统到现代过渡的缩影。

《湖中的茵尼希弗利岛》

罗池 译

我就要动身离去,前往茵尼希弗利岛,
在那里建一座小茅屋,用泥巴和板条营造:
我要栽种九行豆畦,再养一箱蜜蜂,
然后就在这嗡嗡营营的林地独自逍遥。
在那里,我将得到安宁,因为它会慢慢滴下来,
在清晨的纱笼滴落在蟋蟀歌唱的地方;
那里的午夜会有星光璀璨,正午紫气蒸腾,
傍晚的天空则穿梭着朱顶雀的翅膀。
我就要动身离去,因为每日每夜
我都听见那湖水轻轻拍打着岸沿;
每当我站在马路,或灰色的人行道,
我听见它荡漾在我内心深处。

《柯尔的野天鹅》

罗池 译

树木都穿上了秋季的衣裙,
林区小路干爽,
十月的暮光里湖水如镜
映着静寂的天空;
在礁石间满溢的水面上
有五十九只天鹅。
从我第一次给它们点数至今
已是十九个秋;
但还没计算清楚,我看见它们
猛然飞升
把一圈圈破碎的巨轮崩散
于喧响的翅翼。
我曾目睹那些神奇的生灵,
如今却感到心碎。
全都变了,自从我第一次来到
这暮光的湖畔
听见它们的翅翼在上空如钟鸣阵阵,
不忍踏响脚步。
它们永不疲倦,情侣相依着,
畅泳在冷冽
可亲的溪水中,或是凌空攀升;
它们的心尚未衰老;
激情或雄心,无论它们漫游何方,
都始终陪伴身旁。
尽管此刻它们漂浮在静寂的水面,
神秘,美好;
会在怎样的蒲草丛中它们筑巢,
怎样的湖畔或塘边
再去悦人眼目,当我某日醒来
发现它们早已飞走?

『Rubén Darío 鲁文·达里奥』

[尼加拉瓜] 1867年-1916年

尼加拉瓜现代作家,拉丁美洲现代主义诗歌最重要的代表人物。
达里奥追求“纯粹的美”,认为天鹅是美的象征,他在作品中反复描写这一意象,因而被称为“天鹅诗人”。

『东方三博士』

沉园 译

我是加斯帕尔,我带来乳香。
我到此为转达:生命圣洁,生命美丽;
上帝恒在,爱无边际。
是神圣之星告诉我这一切。
我是梅尔基奥,我带来没药熏香万物。
上帝恒在,祂是白昼之光。
洁白的花朵出自淤泥,
惆怅中方见欢愉。
我是巴尔塔萨,我带着黄金。
我绝无虚言:上帝恒在。祂是伟岸,祂是壮大。
圣洁之星告诉我这一切,
这星正闪耀于死亡的荆冠。
各位博士,请静一静:
爱得胜了,她邀你们宴饮;
救主再临,于混沌中造出光;
他亦将加冕——生命的皇冠!

《忧郁 致多明戈·波利瓦尔》

犀子 译

兄弟,你是有光的人,把我的光告诉我。
我像一个瞎子。我毫无方向地摸索着前行。
我在暴风雨下走着
因梦想而盲暗,因和谐而癫狂。
那是我的缺点。梦想。诗
是我穿在灵魂上的
有一千处在流血的铁衬衫。血淋淋的刺
使我的忧郁滴滴下落。
而我就这样走着,盲暗又癫狂,在这个苦涩的世界上;
有时候我觉得路好像很长,
有时候又很短。
在这呼吸和垂死的痛苦的吞吞吐吐中,
我满载着几乎不能承受的艰辛。
你没听见我的忧郁滴滴下落么?

《夜曲 致玛利亚诺·德·卡维亚》

犀子 译

你们这些探听夜的心脏的人,你们在固执的失眠中听见了
一扇门的关闭,一辆遥远的汽车
的回响,一个游荡的回音,一声轻响……
在神秘的安静的那些瞬间,当被遗忘之物从它们的牢狱中冒出,
在属于死者的时间,在休息的时间,
你们会阅读这些浸满痛苦的诗句吗!
我好像在杯中把我来自遥远回忆和不幸的厄运的痛苦倒入它们,
还有我渴望花朵的灵魂伤痛的乡愁,
还有我因聚会而伤痛的心脏的哀叹。
还有没有成为我应该成为的人的难过,那曾为我而存在的王国的丢失,
那个在一瞬间我可以没有出生的想法,
还有我的生命这个从我生下来就开始的梦!
这一切都在深邃的安静中来到,夜也在其中包裹了尘世的幻觉,
而我感到自己像入侵并震撼了我那颗心脏的
那颗世界的心脏的一个回音。

『Robert Frost 罗伯特·弗罗斯特』

[美国] 1874年-1963年

20世纪最受欢迎的美国诗人之一,被誉为“美国文学中的桂冠诗人”。
弗罗斯特不进行诗歌形式的试验与改革,而是满足于用“旧形式表达新内容”,他曾先后4次获得普利策奖。

《最多》

沉园 译

因为可以叫醒的答案中的言语
都只是他的自我戏仿的回音
自湖对岸隐匿树里的一处峭壁反馈。
某一个碎石滩上的黎明
他会朝向生活呼啸:它所求的
并非那反复宣读自己的爱的回声
而是爱的对应,原初的回应。
本身不曾有他者应答
要不是那个它具体地
冲撞了对岸峭壁的岩块,
于遥远的远处激起水花,
且让它游一会儿,
当它靠近便知晓可有另一个人类
或者说为他要再加入一个他,
如巨大的雄鹿猛然现身,
推动皱褶的湖面径直前来,
浑身瀑布般淌水它登上岸,
踉跄地穿过碎石滩它踏着兽蹄
一头钻进灌木丛——就这样。

@blanc67 借地推荐一下钱春绮译本,私以为翻得浑然天成。

群峰一片
沉寂
树梢微风
敛迹
林中栖鸟
缄默
稍待你也
安息

登录以加入对话
万象千言

本站话题休闲取向,欢迎使用。以下类型用户请勿注册:激进民运人士、左翼爱国者、网络评论员。

访客查看账户公共页面 (1234.as/@username) 仅显示 10 条最新嘟文,如果需要查看更多,请关注或登录。